二十三年前,凌家一个男婴呱呱坠地。凌父凌母对孩子唯一的期盼,就是他能安稳平静地生活,不受苦、不忧琐事。所幸凌家家底雄厚,足以支撑这份美好的愿景。
就在凌予宁被送到这个 “鸟不拉屎” 的地方前,他始终是家里的宝贝疙瘩 ——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此刻,他站在名叫 “苹果村” 的村口,脚边放着管家连夜收拾的三个行李箱。这箱子还是管家背着凌父,偷偷塞到车上的。老管家打小看着凌予宁长大,从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如今看着孩子被送来乡下,虽心疼却拦不住,也觉得小宁是时候长大了,不能再这么娇纵。于是他含着老泪,把凌予宁的衣服、游戏机,还有平时爱吃的东西都收拾妥当,整整装了三大箱。
幸好管家趁着夜色提前把箱子塞进了后备箱,而当天,凌父甚至没收了凌予宁的手机,不让他再跟以前那帮狐朋狗友联系,钱包、银行卡也全扣了下来。
凌父只说:“小旺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跟他学学怎么一个人过日子。等你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再回来。我一直担心,你这样下去,以后我和你妈老了、不在了,你可怎么办?以前是我们错了,太娇惯你了,小宁,你该长大了。”
凌父说完便转身上了楼。凌予宁站在原地,心里犯嘀咕:“小汪?小汪是谁啊?”
凌母在一旁擦着眼泪,还想上前跟儿子说几句话,就听楼上传来喊声:“上来!咱们不放手,他永远长不大!” 凌母咬咬牙,也跟着上了楼。
凌予宁站在路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掉,这模样瞧着真能让人心疼坏。他本就生得惹人怜爱,大眼睛、小巧挺翘的鼻子,如今满脸泪痕,更让人忍不住想把他搂进怀里好好安慰。
这时,一辆电动三轮车停到了他跟前。凌予宁见车没要走的意思,便止住哭声抬头望去。那人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道:“你就是凌予宁吧?东西还真不少。” 说着就把行李往三轮车斗里搬,边搬边补充:“我是肖旺,你爸应该跟你提过我吧?”
肖旺半句没提凌予宁哭成这样的事,仿佛这地方时常有人哭似的 —— 可怎么可能呢?从凌予宁下车起,远处庄稼地里的农民就一直好奇地打量他:这小伙子细皮嫩肉,肤色白净,长得俊,穿着打扮也跟村里人不一样。他们不认识名牌,却也知道这孩子肯定不是这儿的人。
等凌予宁哭起来,村民们更慌了,七嘴八舌地商量要不要过去瞧瞧。就在这时,他们看见老肖家的小子走了过去。
“小旺啊!这是你朋友?” 远处有人喊。
肖旺抬头望了望,高声应道:“刘叔!您忙着呢!这是我爸战友的孩子,来咱们这儿玩几天。”
远处的人又嘀咕起来:“哎哟,跑这儿来玩啊?这儿有啥好玩的!城里人就是不一样,放着好地方不住,跑这来看风景哟。”
一阵哄笑声传来,肖旺又补了句:“你们忙,我先回了啊。”
这时凌予宁才反应过来:小王?不对,是小汪?这名字到底是啥啊?这就是他爸说的 “小汪”?
“你就是我爸说的那个人?” 凌予宁吸了吸鼻子,小声问。
“嗯。” 肖旺点点头,从兜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擤一擤,脏死了。”
凌予宁无语地接过纸巾擦了鼻涕,心里暗忖:这黑得跟煤球似的傻大个,居然还敢嫌弃自己?不过仔细瞧,肖旺黑归黑,模样倒是真俊 —— 连凌予宁这么挑剔的人都觉得帅,那是真的帅。肖旺站在他身旁,比他高出一个头,身高快一米九了;剃着圆寸,穿件带破洞的无袖背心,光看手臂的肌肉线条,就知道身材肯定不差。
擤完鼻涕,凌予宁四处看了看,没找着垃圾桶…… 正犹豫呢,肖旺直接接过他手里的纸,塞到了裤兜里。
“走吧。”
“去哪?”
“回家。”
一听 “回家” 两个字,凌予宁眨巴着大眼睛,又要掉眼泪。
肖旺赶紧补充道:“…… 我说回我家,我爸做好饭了,在家里等你呢。”
肖旺知道,这小少爷打小娇生惯养,凌叔叔是想让他来体验体验苦日子,才拜托了自己的父亲肖勇 —— 肖勇是凌叔叔以前的战友。肖勇便把照顾凌予宁的差事,交给了儿子肖旺。可看凌予宁这模样,这差事怕是不好办。肖旺看着眼前的人,压根不知道怎么安慰 —— 他从没带过孩子,也怕跟小孩打交道。没错,他直接把照顾凌予宁当成了 “带孩子” 的任务,哪怕这 “孩子” 早就超龄了,可肖旺第一眼看到他,心里就犯愁:这孩子可怎么带啊?
“那个…… 我爸做饭可香了,他炖了大排骨。我们快回去吃饭吧。” 肖旺干巴巴地说完,心里琢磨着:要是凌予宁非要走,自己也拦不住。
没想到凌予宁竟直接迈着长腿上了三轮车,四处打量了一下,问:“我就站在这儿吗?”
肖旺倒有些意外 —— 其实刚才见凌予宁没把纸直接扔地上,他心里就对这小少爷多了点好感,觉得这孩子本性不坏,可能就是以前家里教育方式太纵容了,自己得耐心点引导。他伸手在一个行李箱上擦了擦灰,把箱子挪到合适的位置:“你坐这儿吧。”
凌予宁点点头,坐了上去。
肖旺刚要开车,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待会儿别站起来,村里的土路颠得很,你扶好这儿。”
“好。” 凌予宁应了声。
此刻,一个觉得对这 “孩子” 就该多些耐心,一个打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照顾惯了,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两人就这么出发了。
路上果然颠得凌予宁屁股疼。
“那个…… 小王?咱们还有多久到啊?我屁股都颠疼了。”
肖旺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坐好,别乱动。快了,马上就到。”
“哦。” 凌予宁语气蔫蔫的。
见他没精神,肖旺又开口:“不是小王。”
“啊?” 风太大,凌予宁没听清。
肖旺又重复了一遍,特意加重语气:“我说我不叫小王,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小旺就行 —— 肖旺。”
“哦哦,小汪啊!” 凌予宁心里嘀咕:这名字可真有意思。
“嗯。” 肖旺没再多说,专心开起了车。
总算到了肖家。虽说夏天外头日头毒,可三轮车开起来吹着风,还挺凉快。一进屋就不一样了,屋里又闷又热,只有一台老电风扇在那儿吱呀吱呀地转。
肖旺把凌予宁的行李都搬进屋,喊:“爸!人我接回来了。”
“可算来了!” 肖勇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放下菜盘,就快步过来握住凌予宁的手,笑着说:“小宁啊!还记得勇叔不?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勇叔好。” 凌予宁乖巧地打招呼,心里却犯嘀咕:抱过?那得是自己穿开裆裤的时候了吧,哪还能记得。
“哎!好!” 肖勇显得格外激动,拉着凌予宁左看右看,感慨道:“哎呀,真乖!这孩子长得跟你妈一个样!”
肖旺放完行李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赶紧过去拉开父亲:“爸,先吃饭吧。”
“好,吃饭!瞅我高兴的,来,小宁坐。”
凌予宁看了肖旺一眼,说:“那个,我想去洗个手。”
肖旺点点头,领着他去了卫生间。
凌予宁进去看了看 —— 嗯,挺干净整洁的,还装了太阳能,看来自己在这儿能少受点罪。洗完手出来,见肖旺还在门口等着,凌予宁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麻烦你了。” 肖旺点点头,没说话。
回到饭桌前,肖勇连忙招呼:“来,小宁坐。” 等凌予宁坐下,肖勇给自己倒了杯啤酒,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今儿个好好喝点。”
肖旺伸手盖住杯子,说:“我下午还要去田里。”
肖勇不乐意了:“哎,喝瓶啤酒能耽误啥事儿!再说今天小宁头一回来咱们这儿,你不陪着他,还跑去田里头干啥!”
肖旺看了凌予宁一眼,凌予宁立刻察觉到了,连忙说:“叔叔,我没事,不用陪我。他忙田里的活儿就行,我下午想回屋睡会儿。”
肖旺把盖着杯子的手移开,肖勇给他倒上啤酒,念叨着:“一点都不懂事。” 然后又转头对凌予宁说:“小宁啊,你下午就安心休息。等你歇够了,让肖旺带你去镇上的市场逛逛,缺啥少啥,让他给你买。”
凌予宁觉得是该买些生活用品,可自己一分钱都没有…… 正琢磨着呢,肖勇已经给他的杯子也倒满了啤酒。肖勇举起杯子,说:“庆祝小宁来咱们家,咱干一杯!”
凌予宁举起杯子,肖旺拦了他一下,问:“会喝吗?”
凌予宁无语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他打初中就出入各种酒吧夜店,啤酒、白酒、洋酒,没几种是他喝不过的。
三人碰了杯,凌予宁一口凉啤酒下肚,身上的闷热一下子就散了。明明是被 “赶” 来乡下的,怎么还举杯庆祝呢?凌予宁觉得肖家父子有点奇怪,但…… 他们都是好人。
肖勇又给两人满上酒,然后给凌予宁夹了块大排骨:“这块肉多,你吃这个。瞅瞅你瘦的,你们城里人是不是都爱减肥啊?”
凌予宁看着那块快比自己脸还大的排骨,说:“没有,叔,我不减肥,我就是天生不长肉。”
“那可不行,你得多补补!我跟你说啊……” 肖勇边说边又要给凌予宁夹菜。
肖旺看着他知道城里人都不喜欢别人给夹菜,赶紧拦着:“爸,他自己会夹,您别给他夹了。”
凌予宁尴尬地笑了笑。
肖勇连忙说:“哦哦,瞧我这记性!小宁,你想吃啥别客气啊!”
“谢谢叔。”
一顿饭吃完,明明没喝多少酒,凌予宁却见肖旺跟喝多了似的,眼神都有些发直。
肖勇笑了笑,说:“这孩子打小就这样,沾点酒就犯困。酒量一点都没随我。”
凌予宁见肖旺坐着都快睡着了,便捅了捅他,说:“你先回屋睡会儿吧。”
肖勇也催着两人回屋:“行了,你俩都去歇着吧,折腾一天了,都累了。”
凌予宁站起来,问:“叔,哪间是我的房间啊?”
肖勇指了指肖旺,说:“让他带你上去。”
凌予宁怀疑地看了看一旁的肖旺。
“没事,他心里有数。每次都这样,喝了点酒就犯困,不爱说话。” 肖勇又接着说:“予宁啊,住在这儿有啥不方便的,就跟肖旺说,千万别客气。这儿虽说没你家条件好,但我们肯定不亏待你,你放心在这儿住。等你爸气消了,就啥事儿都没了,可别怨你爸妈啊。”
凌予宁心里很感动,说:“叔,您放心,我没事,我不怨他们。”
“欸,这才是好孩子!你打小就懂事,就是老凌头不知足。行了,你俩上楼歇着去吧。” 说完,肖勇朝着一旁跟发呆似的肖旺踢了一脚,“带予宁上楼休息。”
肖旺被踢了一下,倒像是接到了指令,自顾自往楼上走。凌予宁赶紧跟上,边走边说:“我上去了,叔。”
“去吧去吧。”
肖旺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停了下来,凌予宁问:“我住这儿?”
肖旺点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说:“我的房间。”
凌予宁纳闷了:“你带我来你房间干嘛?”
肖旺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又往里走,推开里间的门进去 —— 里间传来水声。凌予宁没办法,只能跟着进去,见肖旺正在洗脸。肖旺洗完脸,把毛巾挂回一旁,指了指旁边那条绿色的毛巾,说:“你的。”
凌予宁愣了愣:“我的?”
肖旺又指了指洗脸台上的绿色漱口杯,说:“你的。”
凌予宁看着那两条一蓝一绿挂在一起的毛巾,还有两个摆在一起的同款漱口杯,没说话。肖旺补充道:“新的。” 见凌予宁没反应,又加了句:“我买的。”
凌予宁皱着眉问:“为什么买绿色的啊……” 他现在一看见绿色就恼火。
肖旺没再多说,直接把漱口杯递到他面前:“漱口。”
凌予宁接过杯子,乖乖漱了口。肖旺又在一旁递上毛巾:“擦脸。”
凌予宁心里翻了个白眼:喝多了还这么多讲究。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肖旺见他收拾完,又领着他出来。这时凌予宁才注意到,自己的三个行李箱被摆在了角落。他试探着问:“所以我睡你房间?”
肖旺点点头。
凌予宁又问:“那你睡哪儿?”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肖旺没回答,直接脱了外套躺到了床上。
凌予宁:“……”
凌予宁打开行李箱,翻了半天,从一个包里找出自己平时用的乳液。他蹲在箱子旁擦了脸,转头就看见小汪只穿着条内裤躺在床上 —— 看样子,他大概是有洁癖。凌予宁便也脱掉外套,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宽大的 T 恤穿上,拉上窗帘,躺到了床的另一边。
这种农村自建的小楼面积不小,还带个大院子,每个房间也都宽敞。凌予宁躺在床上打量着这间房:有书桌,有书柜,墙上还贴着几张奖状 —— 看来小汪打小就住这儿。床也够大,两个大男人躺上去,完全不会碰到彼此。
他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小汪,又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忍不住又掉起了眼泪,哭着哭着,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