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明恋人 第6章 一定要勇敢

阿执的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念心里激起了巨大的、混乱的涟漪。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空气仿佛凝住了，只剩下洞外呼啸的风声。

她停顿了许久，才像怕惊扰什么似的，小声地、不确定地反问：“我……真的愿意吗？” 随即，一种熟悉的焦虑攫住了她，“可是……万一他们埋怨我，觉得我冷血怎么办？万一他们真的需要帮助，而我没有伸手……”

“顾念。”阿执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纷扰的沉静力量，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渡人先渡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未明深浅，怎可冲动行事？”

顾念抬起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面有担忧，更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智慧。她像个迷路的孩子，眼中充满了纠结与迷茫。

阿执看着她，继续问道，语气更加直指核心：“你害怕，对吗？你害怕不帮忙会被贴上‘不善良’的标签，被人埋怨；你又害怕帮了忙，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更多的索取，甚至是背叛和伤害，就像刚才的流沙。”

“顾念，你要勇敢，为什么不勇敢呢？一定要勇敢！”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所有行为下隐藏的恐惧。顾念的嘴唇微微颤动，无法否认。

“可是顾念，你知道吗？”阿执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节奏，“在猛烈的龙卷风里，相对最平静的地方，恰恰是风速最快、力量最强的风眼。外在的索取、他人的评价、那些让你不适的请求，就像狂暴的涡旋。而你需要做的，不是被卷进去撕碎，而是成为你自己的‘风眼’。”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心口，那里正因情绪的激荡而快速起伏。

“在这里，建立起明晰而坚定的边界。你的核心越稳固，越能看清周遭的真相，越能在风暴中央，保有那片不可撼动的平静与力量。那时，你的帮助才会是真正有力且不会伤害到自己的。”

“成为……风眼？”顾念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中却因这个强大的意象而闪过一丝动容和向往。她一直被外界的风浪吹得东倒西歪，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成为风暴的中心，那个最平静也最强大的存在。“我……我该怎么做呢？”她急切地问，带着一种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渴望。

“先从说‘不’开始。”阿执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从尊重你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开始。明天，我们会继续通过这里，那里会有很多‘测试’。记住风眼的感觉。”

第二天，风势极大，卷起漫天黄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顾念和阿执顶着风沙，走进了那座在流沙中缓缓下沉的城池。

刚一踏入，各种声音便混杂在风沙声中扑面而来。

一个抱着破碗、眼神空洞的老妪踉跄着挡住去路：“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三天没吃饭了……”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立刻瘫坐在地，抱住顾念的腿：“姑娘，我腿断了，扶我一把，送我去医院吧！”

更远处，一个妇人将自己的孩子往前推：“可怜可怜孩子吧，他快渴死了，给点水喝吧！”

甚至有人直接伸出手，试图去抓顾念随身的小包裹：“你这东西看着不错，给我吧，我用这个跟你换……”他手里拿着一块毫无用处的碎石。

这些乞讨和求助，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气息，仿佛无数双手想要将她拖入流沙之中。

顾念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靠近了阿执一步。她看着眼前这些看似可怜的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低声对阿执说：“我……我以前特别害怕看到这样的人，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现实世界的街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觉得他们可怜，可心底里……又有点莫名的厌烦，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很可恨。”

阿执走在她的身侧，为她挡开了一些过于靠近的“沙影”，他的声音在风沙中依然清晰：“顾念，你的光芒，当先照亮自己的航程。真正的慈悲，植根于完整的自我。”

他的话语，如同昨夜“风眼”的注脚，瞬间抚平了顾念心中的自我谴责和混乱。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沙尘的空气，点了点头，再看向那些不断涌来的求助者时，眼神里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审视与清明。

她明白了，在这里，她的首要任务，不是拯救谁，而是守护好自己刚刚开始建立的、那微小而珍贵的“风眼”。

风沙愈发猛烈，流沙城在狂风中发出呻吟般的呜咽。顾念遵循着阿执“风眼”的教导，努力在心中筑起防线，对那些过分的乞求和侵犯，开始尝试着摇头，或者说一声清晰的“不”。每一次拒绝，她脚下的流沙似乎就凝固一分，这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然而，危险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当他们走到城池中心，一座最为破败的广场时，一个之前一直缩在角落、看似最虚弱的老者突然抬起头，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沙涡。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向顾念，声音嘶哑却带着奇异的蛊惑力：“你……你的心看起来很温暖，给我吧……把你的‘愿意’给我，我就能活下去……”

刹那间，顾念感到自己的意志仿佛被那双沙涡般的眼睛吸走，一种强烈的、想要奉献一切的冲动攫住了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周围的沙影居民也仿佛接收到指令，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无数双手抓向她，想要将她分食、同化！

“顾念！”阿执厉声喝道，一把将她拉回身后。

他挡在她面前，试图用之前的方式驱散这些沙影，但这一次，沙影们异常顽固，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咆哮的沙暴巨人，挥舞着由流沙组成的拳头，狠狠砸向他们！

阿执因为昨夜动用神力尚未完全恢复，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眼看沙拳就要落下。

就在这时，顾念看着阿执略显苍白的侧脸和那毫不犹豫挡在她身前的身影，一股从未有过的勇气和力量从心底迸发！那不是出于“应该”，而是源于纯粹的想要守护。

她猛地从阿执身后站出来，面对那恐怖的沙暴巨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而坚定地大喊：

“这是我的意志！我不愿意！退开！”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波纹，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沙暴巨人挥下的拳头竟在她面前几寸之处轰然溃散！周围所有涌上来的沙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像失去了目标一样，茫然地四散退开。那个双眼是沙涡的老者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化作一缕黄沙消失在风中。

整个广场，以顾念所站立的地方为中心，流沙迅速凝固、板结，形成了一片坚实平整的土地，甚至在她脚边，顽强地钻出了几丛翠绿的、带着尖刺的仙人掌，开着明黄色的花朵。

危机解除。

顾念脱力地晃了一下，阿执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你做到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扶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你守住了自己的核心。”

顾念靠着他，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支撑力量，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因为后怕和激动而狂跳的心。她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因为……我不想你受伤。”

这句话很轻，却重重地落在阿执心上。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个极轻、却无比清晰的动作，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离开这里。”他说。

这一次，不是引导，而是携手。

走出流沙城，外面的风沙似乎都小了许多。两人之间的气氛悄然改变，一种无言的默契和亲近感在流淌。

顾念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脸颊微热，却没有抽开。她指着天边一抹奇异的蔚蓝色，兴奋地晃了晃阿执的手：“阿执你看！那边是不是水？是湖吗？”

阿执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和柔和：“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太好了！”顾念雀跃起来，经历了之前的惊险，她无比渴望一片能让她安心休憩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