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李今歌摇头。
“不是。”
“家中出了点事,她……灵灵大婚将近,要她操心的事情多,不如我这个闲人回去。”
摩挲着茶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把家中所有的情况告诉岑雪儿,这才能面不改色说出这般谎话。
茶水的热度顺着杯口往上蔓延,热气袅袅,李今歌的黑眸在雾一般的热气中看不分明,岑雪儿直觉这个说法哪里不对,但她心思向来不是那么细腻的人,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放到脑后去了。
……
不知该说什么,心下蔫蔫,这几年的通信早把李今歌当成好友无疑,如今突然听说她要离开,而且以后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面,迟钝的伤感这时才浮现一二。
叹了一口气,紧了紧手中上好的瓷杯,皱眉看向她。
“你这人真不够义气,李慕灵和东方星烨的婚事不告诉我也就罢了,连要下山也不跟我讲一声,是不是我今天不来就不跟我说这事,准备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离开?”
语气里说不清的抱怨,又好像是用抱怨来掩饰离别的伤感,问得李今歌哑口无言。
打算是这么打算的,但深知肯定不能这么说,如实说了的话,岑雪儿估计能追着她要个说法要到明天去,于是尴尬地笑了笑,掩下眼底几份心虚,讪讪道。
“怎会?这不是一看见你来了就告诉你了吗?”
“哼,那还差不多。”
岑雪儿狠狠瞪了她一眼,茶水升起的热气沾湿了眼,让她看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水汽,看了看手里模糊的天青瓷杯,心头依然气不顺。
本来是想找李慕灵讨个说法,人没见到就算了,如今又听说李今歌突然要离开,接二连三没有一个好消息,喝茶的心思也没了,一口将茶全部闷尽,用力放在桌上。
“走就走吧,但怎么也得让我为你践行一场。”
李今歌刚想开口想说不用,被岑雪儿瞪着将嘴闭上。
“李今歌我们是不是你的朋友,是朋友就一起吃一顿,吃完最后一顿,管你去哪!”
岑雪儿似乎被她想要拒绝的神情刺激到了,说到激动处底下的石桌被她拍得砰砰响,看得李今歌忍不住皱眉担心她的手。
不疼吗朋友?
按照自己的感觉猜测她的手会疼,但因为到底不了解修士□□的承受力,多问好像又显得自己无知,于是咽下到口的担心,肯定应声道。
“当然是朋友。”
“那就这么说好了,三天后,我带你去裕福阁吃一顿,想吃什么随便你点!”
岑雪儿又拍了下桌子,直着身体昂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豪情万丈,李今歌心下一动,也跟着激动起来,将眼底的酸涩忍下,用力的拍了下桌子。
“好!”
岑雪儿满意,满意地看李今歌兴奋地发红的眼,颇觉孺子可教,这样才对,磨磨唧唧地做什么。
“如此便说定了,三日后我来接你。”
岑雪儿说完一点不拖泥带水地离开,只留给李今歌一个潇洒的背影。
李今歌站着目送她离开,过了好一会儿,面容忽而扭曲,连忙揉了揉自己泛红的手。
好痛好痛———
岑雪儿练的是铁砂掌吗,怎么能面不改色的捶石头?
痛死人了——
*
三天的时间在忐忑的等待中过去,惠翁长老的通行令还未批下来,李今歌不由着急,但去问也只是说还有手续未办妥,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等待的这几天,李今歌竟然一次都没有看见过李慕灵。
早上起床睁开眼便不见了她的踪迹,等入睡时更是看不到她的影子。
一开始还以为灵灵没有在云山院歇下,但清晨打开她的房间,被窝残留的余温告诉她人刚走不久。
灵灵在避着她。
叹了一口气。
本想趁着剩下的几天时间好好跟灵灵告别,虽说她们之间隐瞒了许多,但姐妹一场,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也算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最后的祝愿。
可这样避着自己,便是连最后的告别都做不到,李今歌心下黯然,却又无可奈何。
灵灵想要避开她,自己一点追踪的办法也无,只能等她想清楚后见自己……不过,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走什么神呢?”
白皙的手在面前晃了晃,李今歌回过神,周遭的嘈杂声步入耳道,让她多了几分实感。
“没事。”
岑雪儿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望了望,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咕噜转了一下,忽然神神秘秘凑到她耳朵边。
“我听说这里的翠虹酒味道绝佳,要不要……尝尝?”
李今歌一下就听到了关键字——‘酒’,诡异地看了她几眼,低声道。
“喝酒,你疯了?小心范依长老关你禁闭。”
苍羽宗没有明文规定限制弟子饮酒,只是看各个长老的规矩,惠翁不管可不代表范依不管,据她所知范依最讨厌弟子饮酒了。
“哎呀怕什么,你都要走了,喝一点怎么了?说不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人间的规矩不是要用酒为远行的朋友践行?我们喝一点也不妨事。”
看她犹豫,岑雪儿又追了一句,“放心,这酒我打听过了,凡人也能喝的。”
李今歌犹犹豫豫,又有些好奇。
这些年在归濉山吃的东西都很谨慎,像酒这种东西从未饮过,如今听她这么一怂恿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瞧了一眼跃跃欲试、兴奋的满面红光的岑雪儿,咬了咬牙。
“那,尝一尝?”
岑雪儿瞬间双目放亮,当即招呼。
“翠虹酒来一坛。”
跑腿的小厮一个转眼消失,十息不到,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透明椭圆坛子便到了她们桌上。
酒坛的盖子平整光滑透明,竹叶一般绿的酒水在晶莹剔透的坛子里好像巫师手下的魔法药水,神秘诱人。
俯下身看着酒坛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做坏事的兴奋。
就尝一点,应该……没事吧?
李今歌还是有点犹豫,因为她不确定这酒对她影响多大,万一一杯就放倒了……
“没事,放心喝,喝醉了我扛你回去!”
岑雪儿拍着胸脯撂下话,打开盖子,兴奋的红脸让李今歌最后一丝疑虑打消,壮着胆子抿了一口,顿时双眼放亮。
一入口几分浓郁的花香,有点像茉莉,喝下去后喉口醇厚的花香淡去,涌上来如同竹叶一般的清香。
喝了这一口,李今歌便舍不得放手了,但想着自己新手,只敢喝一杯,哪怕一旁的岑雪儿一直保证说什么‘喝十杯八杯也没问题’,也只是多饮了一杯。
没想到第二杯酒下肚,头突然天旋地转起来,眼前一黑,顿时人事不知。
岑雪儿第五杯下肚,爽快地摸干净嘴边的酒渍,正在回味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吓得险些将手里的酒杯扔出去,转头一看原来是李今歌趴倒在了桌子上,顿时一惊,连忙俯身探她呼吸。
平稳有力气流从李今歌鼻下涌出,这才松了一口气。
“醉了?”
岑雪儿觉得可惜,就着手里的酒杯喝了两口,喝了两口后,忽然觉得手中清香扑鼻的翠虹酒一点乐趣也无。
怎么就要走了呢?望着熟睡的清秀侧颜,岑雪儿百无聊赖地放下手里的酒杯,想起第一次见李今歌的样子。
很不起眼,弱小的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死,让她压根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惜她是没把人放在眼里,但人家有个那么厉害的妹妹撑腰,硬是逼自己给人护送了一年
那时护送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要不是后来李今歌推开了那扇门……
岑雪儿目光微闪,呆呆地坐着望了李今歌一会才喊人结账。
结完帐背着人走出去依然闷闷不乐,低着头背着人闷头走着,不留神撞了人连忙道歉。
“抱歉,抱歉……”
“师姐?”
熟悉的声音带着疑惑惊讶传来,岑雪儿抬头,一身素白衣裙的沈冰薇惊讶地望着她,等看清楚她背着的人后,脆弱的神情中多了几分复杂。
“师姐,你这是?”沈冰薇闷闷出声。
“啊,我,这,”岑雪儿瞬间慌了神,心虚不已,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人醉了,好歹是同门,又刚好遇上,就想着把她带回去……薇薇你怎么会在这?”
打了个哈哈,为了缓解尴尬,顺势问了一句,刚问出口,瞟到五层高的楼阁上赫然挂着的‘裕福楼’三字招牌,顿时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
该死,她怎么忘了,以前东方星烨经常带冰薇来买此处的糕点。
沈冰薇神色黯然,勉强笑了笑。
“无事,就是想吃裕福楼的糕点了。”
“那我陪你一起。”
为了将功补过,岑雪儿连忙应声,试图让她开心一点。
沈冰薇摇了摇头,她今日没有穿以往的桃色衣裙,一身白衣更显面色憔悴,人比黄花瘦。
东方星烨与旁人定婚一事到底让她大受打击,尤其是这么多天了,东方星烨连个解释都没有,让她不解的同时也无法接受。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清楚呢?哪怕说清楚让她死心也好。
她不能接受这般不清不楚没有理由的结束这段感情,尤其……尤其是他明明说好回来就和师父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