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冒牌青春才没问题 第2章 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体育馆门口有棵樱花树，还没到开花的全盛期，不知是不是关真夏的错觉，好像台上的校长每说完一句话就会有一片花瓣掉落。

关真夏坐得离校长近，清晰地能看到随着发言时长的推移，校长打满发胶的头发以一定的速率塌软下去。

身旁的同学们都开始打起哈欠。

“有完没完啊……”

关真夏听见身后的男生小声抱怨。她面无表情地放空，在心里嘲笑这些小孩真是功力太浅，不像她工作这几年参加过数不胜数的会议，眼下这点折磨简直是小菜一碟。

她承认早晨穿上之前只在日剧里见过的制服、混在高中生堆里溜进学校时，自己这颗平静古板的心也跳得很剧烈，既紧张又忍不住期待。

全校集会开始前她偷偷在学校里溜了一圈弯。种在校庭边缘的花树，从楼顶垂下的条幅上写着“祝贺男子排球部获得县预选赛优胜”、“祝贺我校旧帝早庆合格者数57名”；她还一口气爬到教学楼的天台上，学着日剧女主那样靠着栅栏发呆，在阳光下看到了远处的海。

她低头盯着袖口处蹭上的铁锈，在周围同学们窸窸窣窣的躁动中才慢慢冷静下来。

关真夏这才意识到危机。

原因是集会结束时她被边迎面跑来边大喊“真夏——！”的女生硬控住，而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你说句话啊系统，”眼看着女生越跑越近，关真夏警铃大作，在脑袋里疯狂戳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过的系统，“基本的人际关系你得告诉我吧？？喂上班时间不要装死摸鱼啊？！”

系统：“抱歉，本系统采用最自由的世界模式，一切都需要宿主自行探索。”

“……”

“那你的语气倒是更抱歉一些啊！”真夏咬牙切齿。

女生一个急刹车停在她面前。没招了，真夏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早上好啊哈哈，今天天气……”

女生根本没等她说完，兴奋地打断她，“这学期也和真夏分到同一个班，遥奈真的太开心了！”

哦，原来叫遥奈，感谢现在的年轻人这喜欢用名字称呼自己的习惯。

“和遥奈在一个班我也很开心，”真夏脑筋一转，打算诱哄她说出更多情报，“我们班还有什么认识的人来着吗？”

“有啊有啊，上学期跟我们一个班的灯里，还有和灯里表白后被拒绝的西村，说起来你不知道西村被她甩了吧？甩得超——绝情的。”

“那个西村？我倒是觉得被甩得挺正常的。”关真夏斟酌着不会出错的万能摸鱼回复，“你也知道，他是那种人嘛。”

“哦对了，真夏你之前单恋的青木也在我们班！说起来就来气，他拒绝你去月巴克一起自习也太过分了吧？”

“没事，被拒绝也没有损失什么，你不说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这句倒是实话。

遥奈话头一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哦，JK真夏还是个恋爱脑人设吗，真夏赶忙扯出一个“我只是嘴上逞强其实我难过死了”的苦笑试图弥补。

遥奈没多想，又接着说下去，“然后的话，听说海渡转学了，就是长岛海渡那家伙，不过真夏你和他比较熟……”

有生以来听八卦最认真的一次，真夏恨不得当场掏出纸笔出来记笔记。

年轻人就是有生命力啊，时隔一个假期见到朋友简直像有三辈子说不完的话，真夏一边听遥奈滔滔不绝一边点头附和，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高二3组的教室门前。

“不过你知道吗真夏，”遥奈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最倒霉的是听说我们的数学老师是——”

“是谁？”

一道拖长音的询问从背后传来。

两人被吓得一抖，回头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们，像是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在身后偷听了一路。

那人头发稍长，刘海耷拉着遮住眉毛，带一点自然卷，看不出任何打理过的痕迹；略猫着背，其他老师都西装革履，唯独他白色打底衫上套着一件黑色圆领卫衣，甚至都能想象出是他快要迟到早晨临出门前随手套上的。

洗衣粉的清香味飘过来，真夏皱了皱鼻子，心想脸看着这么年轻，这孩子如果会捯饬自己绝对也是典型日系帅哥。

“……天野！”

遥奈剩下的半句话就这么没过脑子地溜了出来。

身后的男人点点头，挥手把尚在外面的学生们赶羊似的赶进教室，就算被直呼大名也毫不在意。

“没错，就是我。”

“快进去坐下，你们担任老师排的座位表在讲台上，不过不按照那个也无所谓，反正她今天不在。”

教室里的同学们一看见他就开始起哄。

“喂天野，开学第一天不应该是担任老师来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干脆今天也别收假期作业了吧，反正是天野——”

这个天野，是数学老师。

是一个老师。

而所有学生都在直呼他大名。

还不用敬语。

在角落老老实实坐下的、读着教育人们尊师重道的《孔子》长大的关真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师说，唐，韩愈。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者也。

关真夏木着脸开始背书，试图刷洗一下自己的三观。

“好了好了，都安静点！”

“那边的川合，不要和铃木说小话了，你和松田分手之后跟那家伙在一起了吗？”

（“……才没有！”）

天野老师敲了敲黑板，底下同学的骚动才停息一点。

“你们的担任山本老师孩子生病了，今天学校找我来代替她。”

“为什么偏偏喊你来啊——？”

天野随手拿起一根粉笔，转身刚想在黑板上写下什么就又停下。比起刚才的那些玩笑这句话的语气明显更冒犯。真夏注视着他停顿的背影，心想完了，这下肯定要生气了。

没想到天野慢悠悠地转过头，朝着故意挑事的那个男生笑一下。

“白痴吗坂本？那肯定是因为刚开学，其他老师都很忙，只有我闲着啊。”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大字。

天野守，真夏在心里默念出来。

字有够丑的。

“我叫天野守，虽然应该没人不认识吧，”天野老师扔下粉笔，拍拍手上的灰，“是你们高二的数学老师。”

“嗯——还有什么来着？”

“哦对了，开学第一天，这个学期都给我老实点不要惹事，想玩的话抓紧时间尽情玩，升入高三之后再偷玩就要被你们的家长揪着耳朵骂了哦！”

天野停下来摸摸后颈，像忘词的演员在尝试回忆台本。

然后干脆地放弃了。

他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夹在腋下——据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说那上面其实什么都没写——摆摆手示意散会，走出教室门口时才想起什么似的又探个脑袋进来。

“春假的数学作业交给关！”

全班目光聚集在真夏身上。

天野老师前脚刚走，下一秒遥奈就凑过来迫不及待地跟她吐槽。

“哇——运气也太差了吧，还被他指名什么的，真恶心。”

天野守出现得太快消失得也太快，关真夏依然一头雾水，“还好吧……？老师刚才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遥奈夸张地摇头，“跟说了什么没关系，他这个人就是很糟糕啊，也只有真夏这种好孩子会喊他老师吧？”

“也对，高一的时候真夏不在他班上吧？而且你又整天只知道学习，不清楚那个人的所作所为也情有可原。”

遥奈扯过一把椅子跨坐在上面，俨然一副不给真夏科普那个人有多糟糕就不罢休的模样。

“以前学生去职员室给他送作业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在桌子下藏二次元女角色的等身抱枕，还是衣不蔽体的那种。”

刚才闹事的坂本听到这边在编排天野也凑过来，插嘴补充道：“而且去年放假前他布置了巨多暑假作业，说会一道题一道题检查，没认真写的话要通知家长来学校，我熬了两个通宵才补完，结果开学后他转头就把作业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是你太笨蛋了吧？谁会真的相信那种话啊！”遥奈敲了敲坂本的脑袋，“不过他之前在课堂上大谈特谈自己的感情经历，我从那个时候就感觉他不对劲了。”

“而且、而且，天野那家伙最过分的不是那次吗？”

遥奈和坂本对视一下，达成了共识似的点点头，

“对着早纪说你想和我结婚吗，虽然我和早纪关系也不好，但身为教师那样做真的可以吗？”

“早纪也从那之后开始被人拿和天野结婚这件事开玩笑了吧？”

“我甚至听说天野连□□免许都考了好几次才通过呢。”

……

加入天野声讨会的声音越来越多，到最后已经无从分别真假。关真夏吃瓜吃到麻木，说实话她对这些孩子们在意的八卦没什么触动，毕竟她比这位正在被落井下石的废柴老师还要大三岁，在她看来无非是一群小孩凑在一起说另一个小孩的坏话。

不过通过开学第一天她获得了很多关于JK真夏的人际关系的信息，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电视剧诚不我欺，放学铃居然真的在三点半时响起，真夏回绝了遥奈一起回家的邀请，从学校出来后径直走向书店，她打算去买几本备考东大用的参考书。

叽叽喳喳的青春固然美好，但关真夏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刚在书店的高中参考书角落驻足时她就被震撼到了。满满一面墙的红色书脊，这些被叫做“赤本”的参考书是每个大学各自的历史真题，有些学校收录有7年，有些只有5年，不变的是可观的厚度，令人望而生畏。

而且根据关真夏粗略的考察，这里的考大学制度与国内不同，想考东大这样的国公立大学的话，在参加完类似高考的统一试验后还需要参加每所学校独自的二次试验，而每个学校喜欢出的题都五花八门，这正是需要进行特别对策的难点。

关真夏对着满书架的参考书犯了难，决定总之先买一册东大的赤本，回去看看题目倾向再选择参考书。

……实在是太厚了！

真夏对着拿到手里的重量陷入沉思。

“哟，这不是关同学吗？”

这时白天短暂听过一段时间的嗓音响起，关真夏抬头，竟是正假装低头研究书籍的天野守。

关真夏余光瞟过去，那本书，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绘本，的名字叫做“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真夏：“……”

就算眼前的师再不像话她也努力秉持着尊师重道的优良美德，“天野老师，您也是来买参考书的吗？”

“当然不是，”天野耸耸肩，“在书店门口看见我喜欢的动漫的粉丝会活动宣传广告，进来一看发现早结束了。”

“不过你这是准备考东大吗？”天野的视线往她怀里的书封上飘，真夏下意识警惕地把书抱得更紧。

“啊，嗯……就随便看一下。”她尝试糊弄过去。

天野抬了抬眉毛，“诶——放学后不再玩抛接球到天黑，直奔书店打算认真学习了？真励志。”

疑问以一二三点的形式条理清晰地浮上关真夏的脑海。

“什么抛接球？是指棒球吗？”

“我喜欢这个吗？”

“不过老师你是怎么知道我打棒球打到天黑的？”

天野守闻言站直身体，煞有介事地合上那本《今天开始我要自己上厕所》。

“没错，就是抛接棒球。”

“我哪知道你喜不喜欢，问问你自己吧。”

“之前不小心在操场旁边的仓库里一觉睡到晚上9点，出来看发现你还在那儿扔棒球玩，差点当非法侵入学校的流浪汉报警了。”

……要说非法侵入的话怎么看也是在仓库里睡到晚上的老师更像吧？

我还是太有礼貌了，关真夏后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