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金线,衣袂翩翩,凌霄踩着云雾飞到阴气最浓重的乱葬岗,跟着黑白无常一路来到了地府,正前方有一处拱门,正是有洞无门,从这门一进去,就有团团白色的雾气环绕,地面上隐隐有绿光射出。
凌霄向前一步,随即从雾中传来一声大喝,伴随铁器重击地面的声响,“你是哪个?竟敢擅闯地府?”
凌霄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白发黑眉的小鬼站在近旁,手中握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钢叉。
凌霄站定,扬声道:“请禀告你们大王,就说昆仑山凌霄有要事来见。”
这小鬼脸色黝黑,看不清相貌,只能看见眉毛和嘴唇是灰白色的,皮肤青灰,身子瘦削,对着凌霄喃喃道:“昆仑山?昆仑山......你说的可是海外仙山,昆仑山?”
“正是。”
小鬼听了,横眉竖眼,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海外的仙人!”
凌霄将眼皮一抬,问:“这话怎么说?”
“海外从未有人来过天内,更从未有人来到我地府,你说你是昆仑山而来,你怎么证明?”
凌霄侧身问道:“那你要当如何证明?”
小鬼斜眼望着天上,微微点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说:“听闻仙洲有玉液琼浆,更有龙肝凤髓,不知可是真的?”
凌霄看见小鬼伸出的青手,不怒反笑,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妄想仙界的东西。”
小鬼被凌霄周身的杀意一震,铁器震动发出阵阵声响,阴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速度越来越快。
小鬼身子颤了一下,忙拱手讪笑道:“我只是问问,问问而已,仙官莫要动气,我这就去禀告大王,您在此稍作等候。”
不多时候,凌霄被请进了殿内,阎王见了凌霄,急忙从石座上走下来,径直走到凌霄身旁,恭敬地问:“不知仙官要找哪位凡人的魂魄?”
“当今太子殿下。”
此时有小鬼上前,拿着一本蓝色薄子,低声道:“当今太子名叫李渡,年方二五,寿命七十有一。”
阎王嘴里念动咒语,随后喊了一声李渡的名字,这声喊声音量低微,却在片刻间就传遍了地府,“李渡——”
四面响起一声声回声,这一声喊叫过后,无人应答,台下也无人出现。
阎王这才凑近了凌霄,道:“那许是此人阳寿未尽。”
“所以太子还活着?”
既然太子活着,为什么没有跟天女在一处呢?
“正是。”
“那,凌霄告辞。”凌霄探寻无果,便行了礼,出了罗刹宝殿,回了人间。
几人在身后目送凌霄出府,不敢妄有一言。
太宁宫里往日欢声笑语,这几日却处处挂满了白绫,林重遗本想将张观的尸首带回太宁宫,没想到半路被无极山的人运走了。
林重遗终于还是没要回张观的尸体,无极山将张观葬在了后山,立了一处墓碑,准许林重遗前去探望。
张观一死,林重遗魂不守舍,他独自坐在太宁宫的屋顶上,如此这番已经好几日了,从天光破晓到日暮沉沉,林重遗没挪动半步。
有人喊他,他也不应,也不知道他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
凌霄路过五彩缤纷的花圃,行至后山,见屋顶上坐着一个人,微风一晃,房顶上传来阵阵铃声。
凌霄脚尖踏上屋顶,走到他身边,先开口说:“所有的事情皆因宝珠而起,如今宝珠已在我手中,凌霄该回山上去了。”
林重遗听了这话,头也不抬,苦笑一声,喃喃道:“你也要走了......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凌霄缓缓道:“恐怕,我们无缘再见。”
林重遗听了这话,终于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本来想闭了嘴,但是又觉得不甘心,于是又问:“你住的山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找你?”
凌霄转过身,背对着重遗,道:“是大山,高山,凶山,远有千万里,你如何找得到我?”
昆仑山,山去人间三十六万里,山高平地三万六千里,林重遗,你已经不是仙人,便是御剑而行,凡人之躯,又如何上得去呢?
林重遗抬起头,不解的问道:“千万里,御剑而行,不过半月,怎么会找不到。”
凌霄看着远方说:“要真是如此简单就好了,实在是,这千万里不是横,而是纵,纵深千里,无边无界。”
林重遗闻言望着天上,哑然失笑,说:“我忘了,你的修为应该已经登顶仙人境界,应该是远离世俗之地了吧。”
凌霄一时无言,这话也确实没错。
林重遗没再开口,只是呆呆地望着天空,看云层浮动,金光跳曳,两人待到日落,一句话也没再说,等月亮挂上梢头,才双双下了房顶。
余下十六日,凌霄日日待在太宁宫,在林重遗身后走动。
林重遗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林重遗实在提不起兴致跟凌霄交流,任由他跟在自己身后。
郑怀安把剩下许多的饭菜拿到厨房,对身后的凌霄说道:“重遗是张观师傅抱到太宁宫来的,本来被人遗弃在了无极山,可是无极山不收,这才被张观师傅抱给了巧灺道君。”
凌霄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郑怀安说了许多林重遗的事情,说他聪慧过人,悟性极高,即使顽皮恼人,也惹人喜爱,就是孩子心性,让人又爱又恨。
所以张观这件事对他打击巨大,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凌霄问:“他脸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郑怀安“哦”了一声,说:“那道伤疤吗?确实奇怪,像个胎记却又不是胎记,从他在襁褓里的时候就有了。”
郑怀安还记得自己最初见到那个婴儿的时候,他脸上一道上伤疤尤为可怖,把大他四岁的郑怀安吓了一跳,最惨的还是徐行,被那道疤吓得哭了好久,一见到林重遗脸上的疤,他就开始哭,直到了徐行十几岁的时候,才慢慢适应,为这事儿林重遗反倒难过了好久。
郑怀安想到这里笑了出来,跟凌霄把这些事也一一说了。
“重遗从小无父无母,太宁宫上下都对他呵护有加,他也不负众望,在朝天大会上一举夺冠,”郑怀安叹了一口气,说:“可是,从某一天起,他的修为开始停滞,不再进步,太宁宫用了许多方法也不奏效。”
“这件事情被其他门派拿来当成笑柄,往日辉煌皆已不再。重遗虽然表面大大咧咧,但他心里一定在惋惜怨叹,为什么?”
没错,林重遗坐在房顶上,心想为什么?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原因,就如同凌霄所说,生死有命,即便是修行之人,也难以完全地规避死亡。
林重遗越想越陷入其中难以自拔,他从房顶上跳下来,沿着小石子路来到了厨房。
即使这样又能解决什么呢?他肚子饿了,先解决这件事情才对。
“其实,最该难过的应该是师傅。”启明将从后院里拔掉的萝卜一一码放整齐,才紧接着说:“是师傅去找了张观道长,张观道长放心不下重遗,才下了山。”
“你说什么?”
不料林重遗从门外的阴影处走出来,露出惊讶地神情,对几人说。
启明懊恼的侧头看向郑怀安,几人齐刷刷地望着他,启明赶紧开口补救说:“我的意思是,师傅也很难过。”
“哎。”启明捂着额头,感觉自己越描越黑。
林重遗喃喃道:“你说张叔放心不下我,所以才......所以是因为我......”
郑怀安还想要开口,被凌霄抢了先。
凌霄上前一步,说:“张道长放心不下你,和他遇害有什么因果关系?”
“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所以才下了山。”
凌霄继续道:“按你这么说,巧灺道君也有责任,如果不是他通知了张观,张观又怎么会下山。”
“是虚焚害死了张观,而不是你,即使我能复活张观,我也不能这么做,这么一来,害死张观还有我的一份责任,无论是哪个原因都轮不到你身上。”
林重遗猛地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他一下抓住了奇怪的重点,说:“你说你,能复活张叔?”
凌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只是做个假设。”
他没说能也没说不能,郑怀安侧头看向凌霄,心道,难不成他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这人行事神出鬼没,行头招式看不出来历,他处处护照着林重遗,却不肯表明身份,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意?
凌霄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想要帮助林重遗整理好心情,人既然已经死了,就算再怎么伤心也是没有用的。
“那也是因为我,如果我不下山,也就不会这样了,如果不是......”
凌霄从他侧面擦肩而过,侧对着林重遗说:“世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与其想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不如好好想想你三年未进步的修为。”
这话听来有些无情,一个凡人为自己的亲人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凌霄看来,林重遗不过是在做一些自我苛责的无谓举动罢了。
这些话郑怀安不会说,因为人类不会直白地将这些话说出来,但凌霄不是,他不是一个凡人,也不具备一些凡人的思维。
他虽然也会自责,但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情绪之中不可自拔。
林重遗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问题,但是死去的人是他半个父亲,他怎么可能那么淡然去看这件事情,怎么能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情揭篇呢?
林重遗抱住自己的头,靠在门框上,郑怀安想要去扶住林重遗,却被凌霄拦住了。
两人看见凌霄将长枪亮出来,看着林重遗说:“那不如来打一场吧。”
什么?启明和郑怀安内心觉得莫名其妙,这怎么要开打了?
郑怀安又心道,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啊!
却没想到林重遗立刻就回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