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江寻和林辰所处的险境不同,6号车厢看起来正常得令人心慌。
柔和的暖光灯,干净柔软的座椅,甚至空气中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安心的香氛味道。赵小雅蜷缩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却仍在无法自控地微微发抖。
她是最早进入这个车厢的,起初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紧接着,低语声开始出现。
不是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
一个绝望的男声: “没用的……我们都试过了……终点只有绝望……”
一个凄厉的女声: “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
无数细碎的哭泣、哀求、诅咒…… 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她的意识。
赵小雅系统:【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精神污染。请宿主保持清醒,坚守自我认知!】
“闭嘴……你们都闭嘴……不要再说了!”赵小雅把脸埋进膝盖,低声啜泣着。
那些负面情绪——深不见底的绝望、被背叛的愤怒、濒死的恐惧,一点点渗入她的思绪,试图将她同化。
她看到眼前的座椅上,开始浮现出模糊的、痛苦扭曲的人脸幻影。
整个温馨的车厢,正在变成一个由无数失败者临终情绪构筑的精神沼泽。
她感觉自己正在下沉。对江寻和林辰的依赖和信任,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江寻哥……林辰大哥……你们在哪……”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意志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与赵小雅遭受的精神攻击截然相反,5号车厢依旧保持着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寻站在车厢中央,没有贸然行动。他的目光一寸寸地审视着周围。
惨白的灯光,整齐的座椅,紧闭的黑色遮光帘……一切都没有变化。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在他前方大约五米,地板上一块复合材料的接缝处,与周围地板上的磨损程度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频繁触发过。
“系统,聚焦扫描前方地面那块区域。”
系统:【扫描完成!该区域下方结构空心,能量读数异常!疑似压力感应机制。】
果然。
江寻没有后退,反而缓缓蹲下身,从系统背包里取出了那根从4号车厢带出来的金属撬棍。他将其横置,然后用力向前滚去。
撬棍碾过那块瓷砖。
嗡——
一声低沉的震动响起。车厢前后两端的车门上方,突然降下了两道泛着蓝色、散发着危险能量的激光栅栏,彻底封死了出路!
系统:【警报!触发封锁机制!激光能量等级足以瞬间汽化标准合金!】
江寻瞳孔微缩。这不是绝杀,这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提示——此路不通,或者,通行需要条件。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黑色的遮光帘。陷阱被触发后,唯一的变化……是窗帘?
他小心地避开其他可能存在的陷阱,走到最近的一扇车窗旁,用撬棍尖端,轻轻挑开了遮光帘的一角。
没有车窗。
帘子后面,是光滑的、冰冷的金属板。
他连续检查了几个,皆是如此。所有的车窗都被从外部封死了。这个车厢,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盒子。
唯一的异常是……光。
惨白的光源来自天花板,均匀洒下,但在车厢的墙壁与地板交接的角落,光线似乎产生了一种难以察觉的扭曲。
江寻闭上眼,回忆着【加密指令模块】中获取的列车结构图。
他猛地睁开眼,再次看向那些角落的光线扭曲。不是扭曲,是折射!那里有东西!
他走到一个角落,蹲下身,用手轻轻拂过墙根。指尖传来了与光滑墙壁截然不同的、细微的磨砂感。
那里镶嵌着一块与墙壁颜色完全融为一体、只有通过光线折射才能勉强发现的透明屏幕。屏幕上,正显示着一行不断跳动的、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
系统:【发现隐藏交互界面!正在尝试解析代码……解析成功!信息是:秩序是唯一的路径。”】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车厢另一端被激光封锁的门。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开始数。
数座椅的数量,数天花板灯板的数量……
“左12,右11。灯板8。”他喃喃自语。
接着,他回到那个角落的透明屏幕前。屏幕上跳动的二进制代码,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乱码。
他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屏幕上,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开始点击那些0和1。
他不是在胡乱尝试,他是在输入密码!一个由车厢本身物理结构所暗示的、关于秩序的密码!
当他点下最后一个字符。
嘀——
一声轻响。车厢前后那致命的激光栅栏无声无息地消散了。同时,车厢另一端那扇紧闭的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解锁了。
系统充满敬佩地说道:【宿主,您……您怎么想到的?】
江寻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向那扇刚刚解锁的门。
“该去汇合了。”
另一边……
赵小雅蜷缩在座位上,无数陌生的、充满绝望和怨恨的低语冲击着她的意识。
就在她即将被淹没时,一个与其他怨念截然不同的、更加清晰且纯粹的情绪碎片,如同利箭般刺入她的脑海——
那不是一个成年人的怨毒,而是一种孩子的委屈、不解和深深的嫉妒。
一个决绝的、越来越远的女性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视线很低,看着一个模糊的、穿着体面小衣服的身影被一男一女笑着围在中间。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而那个模糊身影抱着一个崭新发亮的玩具。
“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一个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心声在内心深处响起。这份共通的被抛弃感几乎要让她放弃抵抗。
就在她即将被同化的最后关头,一个画面猛地闪过她的脑海——江寻在站台上冷静分析规则的侧脸,林辰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不……不对……”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杂着汗水滑落,但她对着空气,用尽全力嘶喊道:
“我和你不一样!”
“有人等我!我有队友!我不会……不会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面前空间一阵扭曲,那个放大她内心恐惧的小女孩的幻影骤然出现,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
然而,这一次,赵小雅虽然身体仍在发抖,却没有移开视线。她看着幻影,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那个被困在过去的小女孩,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没有人来找你……你很可怜……”
“但我不一样!我会走出去!我会带着你的这份委屈……一起走出去!”
她承认了小女孩的悲剧,但坚决拒绝了与她一同沉沦的命运。
小女孩的幻影在她坚定的目光中,缓缓消散。
砰!
也就在这一刻,6号车厢的车门传来一声轻响,被从外部推开,一道身影利落地走了下来——正是刚刚破解了5号车厢的江寻。
江寻稳住身形,目光迅速扫过车厢,立刻看到了瘫坐在座位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赵小雅,以及周围正在缓缓消退的、属于精神污染的能量残迹。
他瞬间明白了情况。
“看来,”江寻走到她面前,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你这边的麻烦也不小。”
赵小雅看到他,仿佛终于找到了支柱,鼻子一酸,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我好像知道那个小女孩为什么会这样了……”
“她不是单纯的恨,她更多的是委屈,是嫉妒!我感觉到一个背影扔下她走了,还感觉到……她好像在嫉妒另一个孩子!”
江寻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与他之前的分析和在5号车厢看到那张画时所推测的完全吻合。
“你的感知没错。”他肯定道,同时伸手在虚空中一划,调出了系统界面,“我在前面的车厢里,找到了这个。”
他将那张被撕毁又粘起的画展示给赵小雅看。
画面冲击力极强——三个色彩鲜艳、手拉手的,像幸福一家人的身影,与角落里那个被粗暴红笔涂抹掉的、灰暗的第四个白色连衣裙的小身影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这是……”赵小雅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忍。
“在5号车厢破解机关后得到的线索。”江寻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目光重新回到画上,声音低沉而清晰,“现在,线索齐了。”
“被至亲遗弃的绝望,在家庭中被彻底否定和取代的痛苦,以及由此产生的、针对那个取代者的深刻嫉妒……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她无法消散的怨念。”
他收起图像,看向2号车厢的方向。
“走吧,”他对赵小雅说,语气带着一种终结一切的决断,“该去结束这场悲剧了。林辰还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