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医生招呼我和秦弦上车,回宾馆准备一些东西,要去薛翠花家了。我本来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钱医生,但生生的被憋了回去,还是先处理发仔的事情吧。
钱医生说明天就是第五天了,严格说今晚12点一到就是第五天,估计今晚发仔的妈妈就会来。所以我们就按照吴荧辉提供的地址开过去,薛翠花家就在县郊,很快就到了。
钱医生给薛翠花的男人打了电话以后,就看到一个男人从屋里飞快的跑出来,他家这间民房就在路边,前面是一小块水泥地,连着马路,也没有修篱笆,薛翠花的男人三两下就来到我们车前,看见在车前站着的钱医生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还以为他是陪同人员,一边和他握手打招呼一边偏着头往车里看。
在看到我和秦弦下车,车里就没有人以后,他再次看向钱医生,“小兄弟,请问一下……”。
“没有其他人了,之前吴先生说的人就是我。我姓钱,叫钱世溪。”钱医生微笑着说。
“哎呀,哎呀,钱先生,钱大师,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看你这么年轻,没想到你就是的大先生。哎,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薛翠花的男人握着钱医生的手一个劲的点头哈腰。
“您别客气,先不说这些了,你爱人和孩子都在家里吧?”钱医生说。
薛翠花的男人叹了口气,“在啊,你说这种情况,她们是哪也不敢去啊,我之前是想过把她们送到远房亲戚家去住一段时间,哎,但是谁又敢保证过去了就没有问题呢?之前吴老师说请您过来帮助解决一下问题,我是盼星星盼月亮啊,每天都盯着手机看,就怕手机有问题或者没听到电话,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我们先进屋看看人吧。”
“好好,请进请进。” 薛翠花的男人引领我们进了屋。
一进屋就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满面愁苦,目光呆滞,两只眼睛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额头上还用纱步包着一大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在一个木头沙发上,边上紧挨着她坐着一个看上去**岁的胖乎乎脸蛋也肉滚滚的小男孩,同样无精打采,脸上还挂着恐惧和忧愁,这应该就是薛翠花和他的儿子了。
其实我自从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心里对他们一家人是有些厌恶的,之前认为我们应该解决这件事情主要的目的也是能够让发仔的妈妈解脱,让发仔不多受影响。但看到她们两母子这种可以说是惨状的时候,心里的厌恶还是消散了不少。
我忽然想起以前钱医生说的报应,我想就算是秀芳不再来缠着她们了,估计她们以后自己内心的煎熬也不会少的。这可能就是自己的良知施加给自己的报应了,她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是错的,她也知道可以说是自己害死了秀芳,她能逃脱得了法律的惩罚,但只要她还有良知,她就逃脱不了自己良心的惩罚。
那么,曾经让她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做出如此过分的事情的根源究竟在哪里?一个人为什么会去做出那么多违背自己的良心的事来呢?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爷爷以前经常念的一句话:“名利果如山,白骨铺作地”。是利益引起的吗?还是一个人过度的逐利造成的?
“你好,请问你就是薛翠花吗?”钱医生说话了。
薛翠花收回在我们三个人身上反复打量的目光,她都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傻坐着干啥?这位是吴老师请过来的钱大师,你还不赶紧起来招呼一下。” 薛翠花的男人对着她吼道。
薛翠花听了这句话,眼神好像活过来了,赶紧就推正儿子站起来三两步走到钱医生面前一把抓信钱医生的手臂,直接就哭了起了,“大师啊,救命啊,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和我的娃啊,我晓得错了,真的晓得错了。我以前是猪油蒙了心啊,但是我真的没想过会出人命啊。”她哭着哭着就要往地下跪,被钱医生反手一把托住了没跪下去。
“你别激动,先起来好好说话。”钱医生托着她的手往沙发处走去,“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快闭上你的嘴!听钱大师说话!” 薛翠花的男人又吼了一句。
钱医生对着薛翠花的男人微微扬扬手表示没关系,然后转头紧紧盯着薛翠花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发仔比你还害怕还要难过?”
薛翠花一脸错愕的表情,好一会以后,她的眼泪又断线似的流了下来,她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又转过头来看着钱医生,接连点头,“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秀芳,也对不起发仔。”说完捂着嘴大哭起来。
薛翠花的男人眼看就要又骂人,秦弦伸出手压了一下他的手,对着他摇摇头。
钱医生一直给她递纸巾,等她哭完了才起身,又问薛翠花的男人,“我听说以前你还和秀芳家的男人一起出去打过两年工是吗?”
薛翠花的男人听到这话同样错愕,可能完全搞不明白钱医生为什么问的问题都不是他们家的情况。回想了一阵以后,才叹了口气说,“是啊,咱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以前小时候两家隔得远,我又大他两三岁,小时候没怎么玩到一起,但长大以后,我们村上十几号人跟着村里一个长辈一起出去做工程,干了小两年,我俩那时候关系也还是很不错的。
后来,我回来成家了,成家以后就没再去外省了,就在省城找活做。没两年他也回来了,也成了家,咱们村也升成了乡,修了路,他家和亲戚换了地基,也盖了新房,咱们就成了邻居。
本来关系都挺好,可是这娘们,哎,她们心眼小,因为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就闹得不好看,最后搞得我和陈兄弟也不好处了,也就是我们俩都长年在外面,要一直在家,我都不知道怎么过,你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哎……要一直在家,可能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发仔爸爸去世的时候,你好像在外地没回来是吗?”钱医生继续问。
“是啊。当时我刚组了个工程队,分包了一个工程,工期紧得很,当时我那口子给我说的时候,我也是真难过啊,但确实回不来,我还特意给她说,让她去赶个礼,帮帮忙,别让人说闲话。谁知道她,哎,连去都没去一下,更别说赶礼帮忙了。我薛庆春的名声,算是被她给败完了。”他说到这里又狠狠瞪了一眼薛翠花。
我听了薛庆春的话才知道为什么他的孩子也姓薛,我之前一直以为孩子是跟着薛翠花姓的。
钱医生听完也没说话,又转过头去看着薛翠花的儿子轻声的问他,“你就是大壮吧?”
薛翠花的儿子愣了一下,有点茫然的点点头。
“我听说你以前经常帮班上的同学啊,高年级的同学欺负你的同学的时候,都是你去帮忙是吗?”
大壮又是一愣,也点点头。
我在旁边也是有些蒙,怎么连这些他都知道?想起之前钱医生还真是去找一些小孩子聊了挺久,应该就是从那些小孩那里听来的,但他就像是来拉家常一样,问这些干啥呢?我们还有那么多情况都没了解清楚呢。
“那是因为你从小就长得壮是吧?所以你有更有本事去保护你的同学。”钱医生微笑着说。
这次大壮精神像好了一点,用力的点了点头。
“长得壮是你的优点,用你的优点去帮助别人,别人也会更喜欢你。不过,你以后也会慢慢升成高年级的人,你除了保护你的同学不受更高年级的人欺负,还可以保护那些比你更低年纪的人,这样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告诉叔叔,你有能力做到吗?”
大壮用力的点了点头。
“但我有一个要求,你以后不能先动手打人,你能做到吗?”
大壮没有说话。
“我不是叫你不动手打人,只是让你不要先动手打人,因为先动手的,叫攻击,叫伤害,而你后动手,就不一样的,这可以说是保护自己或别人的方式之一。你可以去向老师告状,也可以躲开对方,但你觉得你不愿意躲,也不愿意告状,动手更适合,也可以动手的。”钱医生继续说。
这次,大壮点头了。
我在旁边听着,突然觉得很受启发。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有次和小伙伴打架,回家以后又被我爸打了一顿,他说我不应该打架,我说是对方先动手的,我爸说总之动手就是不对。我当时很气不过,但最后还是屈服于棍子之下。
我还记得那天傍晚,我爷爷回来知道情况以后,拉着我去河边散步的时候,就给我说过,他说如果你气不过,又不想跑,不想回来给爸妈告状,你就尽管还手好了。爷爷在家,就不会让你爸打你,不过我爷爷当时并没有给我讲那么多道理。
但今天钱医生说,“只要不是先手动攻击伤害对方,后动手,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这句话让我找到了当年心里不服气但不知道如何反驳的道理。
其实我之前对大壮这个小孩心里也很有恶感,如果不是因为他打发仔,可能发仔的妈妈就不会死了,尤其是当我进门看到他圆滚滚胖吐嘟嘟的样子,心里恶感更强了一些。
但钱医生不一样,他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上都看不出对大壮有一点嫌恶的样子,和声悦气的和跟发仔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后来我还为此专门问过钱医生,但钱医生的话让我很是服气。他说,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孩,其实对外界和自己言行的善恶并没有什么分辨能力,他们受家人、同学等外界影响是很大的,而大壮主要就是受薛翠花的影响,将他人性的霸道凶狠的一面激发出来了,如果我们能看到表相背后更多的本质,我们自然会减少自己的分别心。
而钱医生就用这么几句简单的话,就让大壮建立了一个以自己的优势为基础的向善之念,而且能够直接影响他整个青春期,让一个尝到了暴力所带来的满足感的小孩,转变了观念,改用自身的体格力量优势去获得他人喜欢和爱戴,从大壮后来几年的改变来看,说是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也不为过。
我思绪飘忽的时间里,钱医生又跟大壮说了一些话,等我再看大壮时,发现他眼里的恐惧和阴霾都已经少了很多,眼睛一下子亮了很多。不知道两人之间具体说了什么,后来大壮还从他房间拿了一个奥特曼的玩具出来给钱医生,说是给他送给发仔的,还再三的说了几次对不起。
薛庆春也平静了不少,之前看钱医生问那些不相干的问题,估计心里是比较着急的,一直在边上踱来踱去,估计是看到儿子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也没那么着急了。
钱医生从背包里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大壮,就起身跟薛庆春说我们晚饭后再过来,让他们正常安排就行,然后也没有再问其它问题,拒绝了薛庆春一起吃饭的邀请,开车回宾馆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钱医生,为什么不了解一下薛庆春家之前发生的事情的具体情况,钱医生却说那都不是重点。比了解详细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了解他们一家人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心里究竟有没有悔改之心,让人欣慰的是,薛庆春本性并不坏,薛翠花也是确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是单纯的被报复以后的恐惧还是真正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而他问的那些问题,目的就是这个。
唯独大壮有些不一样,他是个孩子,他主要受到的是大人和外部环境的影响,所以激发一下他的正念善念,能够帮助他建立分辨之心,对言行上的善恶有一个基本分辨能力就好。
我这才发现钱医生问的问题是多么的有水平,他从发仔这个小孩的感受去让薛翠花推人及己,从孩子的角度让她通过这几天大壮的感受去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发仔的伤害,从而反省自己的错误,一个问题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同样,就两个问题就对薛庆春本人的心理和性格有了大致的了解,真是不简单啊。
这时,秦弦接话说,“你以为钱世溪今天一早去干什么去了?他自然是已经有了把握,所以不再需要了解他们之前的遭遇了呗!”说完带着得意又有点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笑。
对啊,钱医生去乡场,估计就是去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估计他又去找了发仔的姑父,说不定还又去了秀芳的家,不知道具体做了些什么安排呢?我好奇得心里直发痒。但刚想问钱医生,他却先开口了,“抓紧时间回宾馆休息一下吧,今晚可得熬夜了哦。”
我们睡了个午觉起来休息了一会儿,钱医生整理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在楼下随便吃了点饭就出发了。
今晚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种未知的刺激,让我激动得手脚都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