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裳倏然一愣。
十年,何来等待她的十年?她与裴秦墨不过近年来才相识,他可是喝多了酒或是上战场被打得脑子不清醒?
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却难以抵抗他的力量,背对着他质问道:“你我相识不过半年之久,从何而来十年之多?裴公子想要诓骗我,至少也要造一个讲得过去的谎言吧?”
怎知背后一声嗤笑,裴秦墨将下巴抵在她肩头上,左右磨蹭,胡渣带来的瘙痒令洛云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十年前,你在山中坠入池水却免于一死,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池水旁,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何你会在此处?”他侧脸鼻尖磨蹭她的脸颊,“那是因为你被我所救。”
他这般说来,骤然将洛云裳拉入回忆之中。十年前她确实有过不慎摔落池中一事,当她鼻口被灌满冷水,无法呼吸,以为性命就此交代在此时,朦胧之中一个健壮身影猛然涌入水中。可她只记得那人模糊身影,并未看清那人脸面就此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之时,身上盖着一件除了不属于她的衣服之外,便没有留下有关那人的物品。起初,她还日思夜想救她之人会是谁,更是天天去往池边等待那人的出现。可日复一日,她再也没见过那人身影。
直至某次与奶奶下山,听闻洛府抄家之事与裴府脱不开关系,便是从那时起,忘却救命恩人之事,一心只想进入裴府拿到日记犊为父亲申冤?。
“原来当年救我的人是裴公子您......”她方想侧过脸,却被他掌控住。
“当年我父亲与你阿爹向来交好,我常跟随阿爹去洛府,难不成你也将此事忘却了?”
说实话,以前在洛府,洛云裳实为一位养尊处优,娇气的大小姐,更是从未注意过阿爹身边好友来往,她只会在府中后花园尽兴玩耍,甚是对裴秦墨的存在一无所知。
闻言,洛云裳缓缓点头。
蓦然,忽觉脖子一阵刺痛,回神才知裴秦墨竟是轻咬她一口,鼻息洒落其中,温润瘙痒。“你怎么能忘了。”当时他还曾递给她自己最心爱的糖果。
“你又是何时知道我不是容灵灵,要在府中寻找日记犊的?”
随她话音落下,裴秦墨将她身子转向他,轻轻拉下她胸前棉被,盯着那道崭新的伤疤,问,“你先告诉我,这伤疤从何而来。”
“我……”她想不说却不得不说,既是已被识破,倒不如将一切事态解开。“新婚之夜,容府容灵灵找上我要回了自己的位置,为了永除后患派人将我杀了。可奈何我福大命大,没死成......”
未等她话音落下,他迫不及待将她紧紧涌入怀中,似是要把她揉进体内,呵护着永为他的掌上明珠。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一心策划把她引近裴府,她便不会为了区区一本日记犊,历经危险,假扮他人,差点丢了性命。
“是我愚蠢。”他不禁自责起来,他竟是没早发觉与警惕容府的行踪,这一切都需怪罪于他。“对不起,让你历经鬼门关。”
洛云裳不知他为何突然频频道歉,一个身为朝廷将军,为保家卫国出生入死,甚是从未向他人轻易低头的傲骨,竟是在她面前低声下气。
这一切分明是她咎由自取,若不是她千方百计设法进入容夫人眼中,她便不会历经这场风险。
本以为会迎来被砍头之灾,却是等来裴秦墨的道歉。
“是我,将你引来裴府的。”他的指腹缓缓擦过那条伤痕,“我布了十年的局只为等你的出现。”
“布局?”
“从我得知洛府被抄,洛大人逝世后,我只想将你呆在我身边。所以我故意在你周围让人散布谣言,让你注意到裴府,注意到我,这般你才会来到我身边。”
骤然,洛云裳推开他。
忽而想起在狼山时,老奶奶说过从未听闻洛府与裴府之间的恩怨,两府交情甚好,何来恩怨。原来这些所谓的恩怨,是存在于她的世界之中。所以,这十年来,她为此奔波的目标,全然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她自嘲道:“所以,所谓的日记犊也是专门诓骗我所设立的骗局?”
“对不起,我只是想......”
倏然滚烫的掌心扫落他脸上,洛云裳眼眶湿润,透着一股死寂的淡漠蔑他,“你可知这十年来,我为了给阿爹伸冤做了多少计划,可你却同我所讲,这一切不过是你为了得到我而设下的骗局罢了。”
她摸着伤疤冷笑一声,“这伤口,我不怪你,可你欺骗我十年之事,我洛云裳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她下床,拿回衣裳穿上。他攥她,试图挽留她。
“别走......”他努力了十年,总算让她来到自己身边,怎能如此放她离开。
“你放开我!”洛云裳甩开他,“在你骗我的那时起,可有想过今日局面?你说骗你要砍头,而你欺骗别人便是天经地义吗?”
“不......”
她泪流满面,极力控制心中痛苦之情,那双善眸被泪水抹去一层曙光,暗淡无比。
他心也痛,可为了一切,他向她坦白是必然之举。
“我爱你。”
“滚。”
转眼间,洛云裳已衣裳整齐披上大氅,“裴公子,既是如此,我们大可不必再往来。我洛云裳也算是欺骗于你多日,在此与您道歉。我一心只想替阿爹伸冤,既然这一切都是假象,我想我也不必留于此地。”她将裴秦墨送她的刀子和放在桌子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便再也不见。我会让容灵灵回来,祝你们以后幸福。”
“日记犊确实存在......”
门开一缝,瞬间定住。洛云裳回头,无奈一笑,“若是想继续骗我......”
“只是消失了。”
裴秦墨走去,一手闭门,脸色恢复以往肃穆,赤瞳淡然,却多了丝情绪。
“凭你一个女子,若是执意一人调查此事,定将引来杀身之祸。我之所以将你引往身边,只是为了保全你的性命。”
“当今,你让我如何信你。”
“容府账本你我都见过,其中多条数目对上了洛大人的案情之中,而此事绝不止他一人所为。朝廷政事,人多口杂,刀剑四起,你区区一人又如何斗得过?”
洛云裳多了个心眼,此人前脚才说欺骗自己,这时又是在卖哪门子关。“所以你想如何?”
“若是你信得过我,我们方可合作,寻找丢失已久的日记犊。”
“那你又如何能证明,裴府在此事上毫无关联?”
话音刚落,桌上刀子被他一手夺过,塞入她手中。
“以我之命,证明清白。”
洛云裳苦笑,“你让我杀了你?我一个女子,单凭一把刀子就能杀了堂堂骠骑将军?”
“只有你能,我愿意被你夺走一切,甚至性命。”
洛云裳拭去眼中泪水,颔首,“好。”既然如此,不如一试。她褪去刀子外壳,双手握住刀柄直怼他胸口而去,眼见裴秦墨稳站于她面前,丝毫不动,也未躲开。洛云裳紧急刹住,锐利的刀尖距他不过一张薄纸之厚。
他竟然没有躲开。
可未等她收手,裴秦墨攥她手腕,将刀尖直入胸口。她吓得连忙松了手,紧接血流不止,鲜红血液滴落他状块分明的腹部上。
“不……”她不曾要他性命,不过试探一番,竟是没想到他会做出此行为。
“快,快拔出来,别再深入了……”方才干去的泪水再次萦绕而上,“裴秦墨,为我而死不值得。”
“那你说,你信不信我……”
他缠满红血丝的眼眸怔怔望着她,胸口之痛,不过针刺般的痒痒罢了。
她温弱啜泣道:“我……信你,我信你裴秦墨不会骗我……”
他嘴角一勾,甚是满意,在隐忍得满头是汗之时,拔出刀子。洛云裳用上自己的袖口捂住胸口,止住血流。
“我,我去叫大夫,你千万不要睡着了。”她抽噎着,怎料他竟是不顾伤口之痛,双臂揽住她腰间,紧紧与她相拥。
“你疯了……”她双手摁在他伤口上,这一拥更是加重他的痛苦。
“有你在,一切我都不怕……”
那日,裴秦墨不肯唤上大夫前来治疗,他安慰洛云裳自己持刀力度有所掌控,伤口定是不深。可跟随过大夫治疗病人刀伤的洛云裳,怎会不知其中深浅。
他这是存然不要命了!
在这裴府,堂堂将军若是死在她手上,定是推脱不开责任。洛云裳用上自己不成熟且带着生疏的手法,替他缝住伤口。
一针一线穿过他肌肤,她紧皱眉头,全神贯注,只怕令他更痛甚是让伤口恢复得不够完美。
而他却仰躺于床榻之上,歪着头,紧紧盯着她认真的模样。
多年以来,战场之中受伤次数数不胜数,每每不过草草敷药治疗罢了。男儿之躯,如同刀枪,厚实墙盾,即便他是将军之子,在战场上同为不被当成人的武器。
此时此刻,心头暖流褪去治疗之痛,有她在这世间将是崭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