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沈道雪听见雪落的声音。
那是比生死台更凛冽的寒意,压着苦竹清香,丝丝缕缕侵入骨髓。一银袍边角扫过案几,紧接着,有人给他手里塞一只暖炉。
飞雪敲窗,簌簌轻轻,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模糊听到一道融入飞雪的清越声音:
“太冷,别贪凉。”
一声如古弦拨心,沈道雪心驰神往,伸长脖子,想一窥其真容;那道清瘦身影同他心有灵犀,也伸长脖子——但身子还在原地。此人脖子伸过案几,一张脸猛的探到他鼻尖前,墨发自两侧垂落。
撞鬼了。
沈道雪倏地后仰,一人一鬼面目相对,无意间撩看到此鬼长相,几眼下去,再没能错开视线。
此鬼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眉眼深邃张扬若花,唇鼻薄挺冷清似松;上下一对,美哉英气,绝不泯然众多好容颜,若忽略那根脖子,当真算得上皎皎君子,貌比潘安。
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沈道雪反应极快,起身防御,边快步撤向门边,边没舍得移开眼,嘴角还带着些弧度。突然,他脚步越来越慢,突然觉得有点疑虑。
因为那只鬼就一直支着长脖子,死盯着他,竟没有半分动作。
像是就等着他撤出去似的。
沈道雪注视着他,脚步敷衍的假意撤两下,便原地站定。见他似乎不走了,鬼咧开嘴,慢慢的,慢慢的直到耳根。
诡异的,空洞的笑。
而后,此鬼发现沈道雪不退反进,大步朝他走来。
稚嫩的鬼尚未见识人心险恶,无甚防备,呆呆的愣在原地,被沈道雪得了手——此人几步走回案前,隔着桌子捏住他的嘴,两下搓回去,接着按按头,发现脖子和手风琴一般可以拉缩,又利索的给头按回去原位。他用皇帝一样的眼神打量半晌,他在鬼震惊的眼神中优雅的落座,启尊口问:“你想干什么,能不能直说?不说揍你了啊。”
那鬼瞪着他,呆愣片刻,竟很伤心挫败似的蓄积点水汽,一个转身,背对着不肯看他,银袍迤地,墨发流光。
沈道雪一顿,捏在手里的诀散了。
良久,他终于有心多管一回闲事,一手搂起暖炉,一手撑桌翻身追过去,对上钟凝猝不及防的眼神,询问:“小兄弟,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小兄弟鬼”闻言瞥了眼暖炉,沈道雪有意勾他开口,往怀里一抱:“你都给我了,那这是我的了,这个你可不能要。除非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鬼不为所动,仍旧盯着。
这可奇了,谁家鬼不是千方百计的赖在他身上要超度,眼下他愿意帮,却碰上个锯嘴葫芦。难不成,这暖炉是什么未了心愿?
拿起暖炉左看右看,没有什么特别。思忖片刻,沈道雪刚心说还他算了,只听“咔哒”数声,怀中传来机械咬合之声;低头,只见暖炉身花纹伸展,眨眼间幻化为一条蓝色长锁,死死捆住他一只手腕。
腕间莹莹蓝色,沈道雪顿了顿,无奈轻笑出声。
再抬头,帅哥鬼终于肯给个正眼了,不过依旧红着眼,观察沈道雪。沈道雪对上那双眼,刹那间福至心灵,道:“啊,捆灵锁!你怎么这么吓人啊,我认输,求你给我解开吧。”
简直是再搪塞也没有,甚至没花心思遮掩的好些,但那帅哥鬼辨认片刻,居然勉强满意,开尊口道:“我叫钟凝。”
甭管人鬼还是什么物种,其中小孩果然最好糊弄,此鬼声音稍显稚嫩,带着少年气的清冽,十分动听,沈道雪却罕见的无心欣赏,直觉得三魂七魄皆惊颤,心跳如鼓,一股熟悉的悸动漫上心头:这是遗忘了要事,身体比记忆先反应了。
不记得的事很多,且大多都掺和在挨打挨骂,众叛亲离的日子里,所以沈道雪从来不强求想起来,要做的事确保做成,其它则从不强求记起。但这扭扭捏捏的小鬼却让他很是好奇。他向来不喜和矫揉造作的人鬼仙神深交,一并敷衍了事,难道还能和爱别扭的鬼有什么渊源?
是仇敌?总不能是好友?他也不喜欢跨物种恋爱啊。
沈道雪想不通,干脆狡猾的的套小孩:“原来是钟凝,咱们上次三界会可是遇见过的,一转眼长这么大啦。”
钟凝摇摇头:“还没有。”
这个还字可大有深意。沈道雪立刻捏住这个字去问,钟凝却不应了,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也安坐如山,又变回一只锯嘴葫芦。
演了半天独角戏,他汗涔涔地盘膝而坐,歇菜了。正琢磨新招,就听见钟凝轻轻一声“你走吧”。沈道雪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用眼神责问:我得罪你什么了,要我走哪去?
责问的眼神被钟凝轻飘飘略过,可沈道雪已经被弄得心痒,偏就不走了,盘腿一坐,原地扎根,一副无赖架势,然后便见钟凝抬手一指,瞬时间,地转直接漏了一个大洞——把沈道雪这倒霉玩应儿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睁眼,躺在床上,身处人间床榻,方知刚才是梦,沈道雪依旧很不满:岂有此理,竟然着了小鬼的道!这个姿势正巧能看到天花板上瓷砖映出一人影,盯着那道影子,他又想:这小年轻又是谁?
除了他躺在这,还能有谁?
这一刺激,沈道雪立马清醒了,忙眯着眼细看:映出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目干净,淡唇黑发,长相颇为温柔,他立刻明了,应该是阵出了问题。
想当年,从决定殉阵到上战场,也不过短短三年时间。筹备诸多事端忙的辛苦,沈道雪又瞒东瞒西,名声扫地,身心早已疲惫不堪。重生阵何其复杂,饶是他这样的千古难遇的双修,搞起科研创新来也满头黑线,最终大手一挥——爱怎样怎样,总之只是个备用方案。
死还能死不成吗?
于是,这阵做的多少有点马马虎虎,副作用多元,眼下怕只是其中之一。
沈道雪问候了前世的自己一大通,试着动动手脚,除去头疼,没觉出什么不适。还没松口气,“哗啦啦”一串响,低头一瞧,发现腕间凝着一条蓝色锁链,与梦中捆灵锁别无二致;一动之下,旁边立刻凝来两道目光,转头,映入眼帘一绿一黑。
其中一人竟是至交好友吕律。此人脸板的好似青铜器,方才一直对着床尾散发怒意;另一位沈道雪没见过,人高马大的立在床尾,定睛一瞧,多情眉眼,薄情神色,赫然是梦中鬼钟凝长大的模样。二人针尖对冰块——一人悲愤,一人无视,弄的屋子里气氛好似停尸房,沈道雪作为尸体裹在白被中间,也当场凝住。
坏了,两个天界人,一个是熟人,另一个......沈道雪只觉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心下一沉,记忆有失。
大概也是阵的缘故。沈道雪死的众望所归,万事大吉,好容易平息众多风波,是万万不能与熟人相认,现在不仅头痛欲裂,试了一下。他竟连怎么从天君手下逃脱都想不起来。偏偏心思电转间考验已至,吕律正收了周身怒气探身过来,像是要关心他。二人太过熟悉,两句话说不准就得露馅,怎么办?
“可算醒了。有什么不舒服么?”
沈道雪同时放声大嚎:“你们抓我干什么!救命啊——”
犹如沸石入水,气氛当场和杀猪一般。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忙一个捂嘴,一个抓脚,只见吕律手忙脚乱,低声怒斥:“钟凝!都说了这只是个孩子,你抓他干什么?一会儿他喊来人我看你怎么解释!”
还真叫钟凝?和自己的梦碰上,沈道雪有些在意,一边乱打胡蹬,一边趁机偷瞄,见钟凝仍按着他双腿,显然没费什么劲就制住他,不过一贯孤高冷漠的表情有几丝裂痕,竟有几分呆滞、震惊、无语。
吕律仍在骂骂咧咧,钟凝则一概不做回应,呆了一会,突然轻轻发笑。
“你笑什么!”吕律更来气,“别见到一个符阵双修就说是沈道雪!再用这个借口抓人来老子就不接你案子了!”
果然是钟凝抓的。果然和他有关系。只听钟凝终于开了尊口,不过重点并不在如何抓人,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不像?活驴诈尸,一模一样。”
哎呦?
这一句颇有水准,给沈道雪前世和现世都骂了透底。沈道雪几乎要被再气死一回,咬牙切齿间忽然灵光乍现,他不正要隐藏身份吗?
前世他自己要脸面,更要顾及天界脸面,面对骂声只能一副谪仙人做派,不能撒泼更不能回怼,但眼下他是囚犯,还是一个“无辜”被抓的孩子。
沈道雪冷哼一声,在吕律惶恐扑过来之前,语速极快:“你们抓我还骂我,没有这么侮辱人的!谁是驴?你们才是驴,你们天界人全是野驴!呜呜呜...”一边骂,一边趁乱狠踹钟凝好几脚,后半段被绝望的吕律一把捂回去。
没人能想到此时撒泼的人是沈道雪。
沈道雪偷瞄过去,谁知钟凝居然毫不在意,只继续按着腿来回打量他,似乎要把他看透;吕律则十分明事理的给钟凝几记眼刀,颇有“你给人家吓坏了”的责怪之意,如此大动静,四周清却静无比,无有动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本想乱闹出动静,引人来最好脱身,但不知为何人没引来,这样闹来闹去,他的细小习惯却要暴露很多。吕律与他太熟悉,说不定已经起疑;而钟凝看反应,恐怕也与他关系匪浅。
再想掩饰习惯已经晚了,眼下想不被认出,只有一条路:除非他是一个曾与沈道雪十分亲近,却又性格迥异之人。沈道雪愁的很,前世作天作地,恶贯满盈,身边哪有什么亲近人?
“真是作恶多端,贪情好色的一个人,居然专门建一个池子装他那些姘头!”
“酒池肉林还是收敛了,也就仗着他那点家世,那点烂符阵,不然早贬到畜生道去了。”
“是呀,烂人一个还附庸风雅,不找青楼窑子,专始乱终弃,说什么不上没感情的床。”
还真有。不光有,还环肥燕瘦,男女不忌的有。
沈道雪木着脸,至少可信度很高。
沈道雪本来也累得够呛,此刻终于安静下来,只待吕律一撒手,立马改换人设,一面往吕律身侧瑟缩,一面盯着钟凝,很惧他的样子,手还大有环抱吕律胳膊的意思。
钟凝的脸慢慢变黑了。
吕律一见他这样就应激,立刻弹起来,活像老母鸡护崽一般一指门,气势贯虹道:“天察司办案,无关人员给我滚出去!”
无关人员依旧没松开沈道雪的腿,不慌不忙:“律吕仙君私查案件原来不用报备天君。官威好大。”
吕律:......
而后,此人很礼貌似地公事公办:“仙君,我按规矩办事,就一晚。只单独问话,绝不为难人。”
吕律性子急,且认死理,最是看重规矩,此时沉默实在反常。沈道雪立即猜到些什么,看过去,果然见吕律脸色一阵青一阵蓝,画俩吊梢眼就能去演窦尔敦了,暗叫不妙。果然二人对峙片刻,吕律叹了口气,竟转过头问起沈道雪姓名。
问名字,这是要传心令,凡天界人士,得知姓名容貌,便可以万里传音;这一来就意味着,吕律妥协了。
吕律妥协了?印象中吕律正义死板,善良护短,断没那么容易向黑恶势力低头,现在这样,大概是落了大把柄在钟凝手里。沈道雪欲哭无泪,不好责怪好友,只得狠狠腹诽这位钟凝:果然心思深沉,不是好鸟,梦里梦外都一样可恶!
吕律掌管天界律法,有他在场,几乎无人敢伤人,沈道雪这才敢放肆周旋,吕律若走,自己功力未复,完全不是钟凝对手。沈道雪反应极快,立刻要再用些阴招留下吕律,谁知忽觉腿上传来力道,钟凝未卜先知一般,狠狠用力按住他的腿,大有威胁意味。
要不是功力有损!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能人设做到底,道:“玄歌。”
钟凝又瞥过来一眼。
“嗯,玄歌。”吕律点点头,对钟凝厉色道:“钟凝,我同他实时传音,你问你的我不干涉,但如果玄歌说你一个不字,我立刻带他走。”话毕,不容拒绝的摔门就走。
房间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二人,钟凝松开他,缓步绕到床前,弯腰和他视线平齐:“演够了?”
沈道雪这才有空仔细打量他。钟凝身着一件阔版黑色大衣,举止间带着一种温润优雅的气质,很容易给人以“可靠,稳重”的亲近感;然而本人五官丰挺,极富一种英俊的压迫感,生压出一股冷冽气息,连带着这份温润都变了调,成为一种后天习得的、掩饰獠牙的华饰。譬如此刻,声音平稳中带着些洞察与威胁,饶是吕律这种不怕事的在场,也定会思量一番再说话。
沈道雪本能的觉出危险,即便铁了心继续装疯卖傻,对上这一双眼,也刻意示弱道:“什么?”
“沈道雪,你还不说实话。”
说实话才有鬼了。他装作被吓到,缩在被子里一小团,只用一双稚嫩身子的眼睛瞧钟凝,半晌,又往墙那边缩了缩,死活不开口。
钟凝道:“说话。”
沈道雪闭着嘴。
“你打定主意了是吗?”
沈道雪抖了抖。
“好,沈道雪,”钟凝语调仍然平稳,极快垂下一只胳膊,落手翻出一个锥状的锐利小棍,语气平稳:“你有本事就一直这样下去。”
沈道雪当然没本事,但也没张嘴,瞅着那根棍,哭了。
钟凝一怔,看看棍又看看缩在床边的沈道雪,拧起骏眉。沈道雪偏偏这时肯开口了,含着包眼泪,气息飘飘:“这位仙君,你我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抓我?”
说完,钟凝似乎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眼神依旧定定的,像是要把他看穿。
沈道雪委屈,愤恨,声音不大却足以二人听清:“沈道雪?那个败类东西,你居然认为我是他,那东西死个千八百万回都不为过!什么挫骨扬灰都是活该,你离他的事近了,不晦气吗?”
还没说完,就见钟凝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无,冷的能冻死人,他识时务的越说声音越小,最终谨慎的收声。
想得的结论已然有了,是熟人。
沈道雪故意贬低自己,一是看看此人反应,好判断二人关系;二是总觉得装疯卖傻伺候不了眼前的主,所以模糊身份试探一番。沉默半晌,钟凝有些戏谑的开口:“继续?”
轻举妄动是傻子。沈道雪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心知已然骑在钟凝爆发的临界,万万不肯轻易张嘴,在心中飞速盘算自己认识的人名单,可惜如何也没翻到这号人。那边钟凝忽的拎起捆灵锁,牵扯沈道雪右腕一并抬起,同时居高临下的缓缓道:“有人在就装疯卖傻,没人就骂自己挫骨扬灰?你究竟是什么态度?是在试探我?还是戏弄我?”
他直起身子,将小棍呷昵的游走在沈道雪颈间:“沈道雪。你装疯卖傻也好,素不相识也罢,我都不会听你半分蛊惑。我知道是你,也只能是你。”
沈道雪动弹不得,急中生智:“你都认定好了,还要我说什么?你有证据吗?”
“证据?”
钟凝被他突如其来的质问弄的怔住,随后哂笑一声。他动作颇为粗暴的倾身而上,长腿跪于床垫,同沈道雪几乎贴颈相拥:“这就是证据。”
沈道雪大惊之下要躲,可惜被大力钳住,只得生受了这一下,一身酥麻间勉力思索:到底招惹个什么疯子,他到底是谁,我干了什么,这可怎么办?
沈道雪惯会察言观色,不论是早些时候为了生存,还是长大后为天地人神奔波,都少不得和各路人鬼打交道,自认为不论惹人生气,或是逗人开心,分寸都颇有拿捏。方才那些话,实在不应该值得这位钟凝如此大动肝火,更不应该变化到床上。
脑中飘过一个令人惊恐的可能性,他一身冷汗,忙分出些神识去连心音,吕律吕驴驴驴驴驴驴的叫了一串。
下一刻,钟凝感到一只手轻抚上脑后,一下一下,缓缓的。
发丝被有节奏的拍拍,身下人仍旧是柔弱:“对不起,哥哥,你别生气,我不该踹你的。”
戾气几乎立刻稍减,钟凝一掌拍开他的手,没用力。
有戏。沈道雪继续给老虎顺毛:“我,我知道瞒不过你,哥——仙君,我就叫你哥吧。对不起,但我有难言之隐。我......的确和沈道雪有点关系。”
真是好正经的一句坦白,钟凝拜入此人门下数十载,就没听过不拐弯的剖白,他并不感动,并且直觉有诈。他有些警惕的看着沈道雪,此人侧身垂眸,眼波缓缓流到捆灵锁,状似回忆:“从前沈道雪,就是这么捆我的。”
太猎奇了。
钟凝被这一句话冲击的都没那么生气了,怀着诡异的心情问:“......所以你是?”
“和你一样。”沈道雪眼泪未尽,自嘲低头,颇有几分破碎:“我也跟过沈道雪,他对我......始乱终弃,我没地方说理。”
顶着钟凝刺眼的目光,他真诚道:“你不也是吗,哥?律吕仙君都告诉我了。”
被压着对峙时,沈道雪见缝插针和吕律传心音。
“哎,你绝对不要怕,这里有我呢。”吕律以为沈道雪害怕,挺愤慨:“小哥,我呢,负责天界律法诉状,抓你来的人是钟凝,简而言之,他怀疑你是沈道雪。”
“沈道雪不是死了吗?他抓什么?”沈道雪“惊恐”地问。
经律吕仙君所言,沈道雪与钟凝搞过一段情。后来沈道雪离世,钟凝也无甚悲恸,想来俩人就是风流情缘。
谁知某日起,钟凝突然宣扬什么“沈道雪狡猾成性肯定会夺舍重生”,以此为由专抓符阵双修的貌美之人“留宿”,偏偏天界律法就有那么一条“善后条例”,恶劣事件允许相关人员制定措施,永久防范。
“苍天哪......”吕律很绝望:“我要录多少文书你懂吗!沈道雪当年着了魔一样四处撩拨,给这小子传染的风流成性。他抓个鸟沈道雪啊,他分明抓的都是好看的!
“两个畜生!一个死了都不消停,一个活着也不安生!”
这一声情真意切,惊天骇地。听闻这一声熟悉的嚎叫,畜生之一想:合理。钟凝求色,和自己搞过就不奇怪。
那完蛋了,是风流债,还是一位功法了不得的暴雨桃花债。沈道雪当即决定打死不能认,否则被认出不认出两说,小命能保否都未可知。
这边钟凝都快气笑了:“那我是?”
总之没见过没听过不认识。沈道雪又抿抿嘴不说话,拖到钟凝等的不耐烦了,才蹦出几句话:”你,原先说不定咱们在沈道雪那“池子”见过,可对不住,我记忆缺失,当过同事也不记得。”
同事?
闻言,钟凝问:“又干什么?”
又怎么了?
冷淡,试探全然消散,钟凝冷着脸又滚出一句:“有人害你,有人伤你吗?”
沈道雪眼神转折躲闪,心道,现在除了你还有谁。
钟凝读懂言外之意,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吕律显然全听见了,嚷嚷着“我的奶奶”就要从门缝挤进来,被一掌拍回门外,门被带着怒气,“咚”的一声摔了个震天响。
沈道雪躺在床上,像一只被绑的迷茫叫花鸡,被震的莫名其妙。
呆了一会,房间再无人进出,只剩沈道雪一人。他手指一撮,那道锁便灵光顿失,虚虚挂在腕上。
“啧,麻烦。”他揉着手腕起身,环顾四周。天光大亮,映进飘窗,窗外隐约看到独栋别墅规整的绿化,怪不得如何喊叫也没引来人,别墅区的隔音果然上佳。房间白金交映,左边古法器成堆,卖菜一样全挂墙上;右边西式水晶摆台巴洛克柱子,差个神父就齐活办教堂。唯一的门紧闭着,门外隐约传来吕律焦躁的踱步声。此人传心音不回,叫也不应,像一个扫地机,只会“沙沙”的乱转。
沈道雪没想到是这么个收场。他才没指望吕律会带他走——这小子被钟凝拿捏的死死的,同样,也不觉得钟凝会完全信了他的话——若真是亲近之人,是瞒不过的。他要的是身份扑朔迷离,性情大变,出尔反尔,勾的人有兴趣听他说话,查他身世,最少也要以为他脑子有点问题,方能寻得一丝机会脱身。
目光落在紧闭的门扉上。那门看似普通,实则有极淡的灵力流转,若非沈道雪熟于此道,绝无可能察觉。他试着推了推门。
纹丝不动。
意料之中。沈道雪指尖凝起一丝微弱灵力,沿着门缓缓探查,虽是少年身量,眼力技巧却皆游刃有余,透露出几分老成来,很快,他察觉到一处隐蔽的灵力流动,巧妙嵌在禁制关窍处。
这刁钻的手法,同自己的“小习惯”倒是很像。
“哎呦呵,阳谋。”沈道雪勾起嘴角。
——
“出来了吗。”
吕律拿起手机给钟凝看,烦道:“没有!你拿这么复杂的阵试一个小孩,就算是沈道雪本人,我看也解不出来。”
“是的话,能。”
“切,”吕律不屑的盯着屏幕:“他解开了,不恰恰证明他是沈道雪吗?”
钟凝不语。他清楚沈道雪熟悉天律,大可等疑犯扣留时限届满,等吕律依规矩带他离开。
日光灼人,钟凝蹲下高大的身躯,凭空从手中翻出两只魄铃,轻轻将他们挨到一起。
他也不不至于猜不出沈道雪记忆有失,魄铃也不会傻到认错主人。
沈道雪爱他恨他他都接受,可沈道雪性情大变,身上没一处好,看起来不光灵脉细微,心气也快绝了。
渐渐的,他硬是顶着太阳,在心里生出无边冷意。
那边吕律被要求在门口守着,还在聒噪:“看在沈道雪面子上,我就等等你。反正时间一到,人我一定要带走。”正百无聊赖,突然发现视频里钟凝正蹲在隔壁别墅窗下。他登时奇了,问:“你在别人家?你要偷啥?”
钟凝:“偷你奶奶吧。”
他把镜头对准窗户,吕律正要发火,却在窗户边里发现一只鞋——一位少年探头探脑,奋力从别人家窗户翻出半个身子,和镜头大眼瞪小眼。
僵住。
沈道雪两只脚踏在窗框,迎着钟凝“果然如此,早有预料”的目光,像蜗牛一般极慢的向回蠕动。手机外放的,吕律声音传来:“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