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渐渐变得粗粝,鲜红的血从鞭上倒刺滴落,李安安甚至觉得有几分无聊。血和汗糊住了她的眼睛,嗓子在一声声哀嚎中逐渐发不出声。
那些下人似乎是打累了,任由她在冰天雪地中自生自灭。也许还有什么别的招收拾她吧,李安安无奈笑笑,失血过多的眩晕让她不得不挂在刑架上。看不清物,说不出话,只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和灵力潺潺流动的声音。
当一切归于宁静,李安安缓缓呼吸,想起很多从前。踏水一族自来身负弱水传承,而传承向来是代代相传,大多名门会选择在孩子长成后再进行交接。但李安安六岁那年,在那小小的木屋里,就被迫承受了弱水血脉的选择。
面容姣好的女人缓缓渡气给她,女孩反复昏迷又清醒。一身骨骼打断重塑的痛令她至今难忘,女人的眼睛流出晶莹的泪,和手上流动的弱水力量一样。
对一个六岁孩童而言,接受传承还是太痛苦了。还未长成的身躯难以承受来自一个族群千百年的积淀,女人流着泪为她修复被撑爆的皮肤和五脏,她的身体逐渐选择接纳这样庞大的力量。
那也是一个冬天,雪落在无名的山峰。李安安在女人的怀里醒来,在女人的引导下缓缓感受力量的存在。女人含着笑意告诉她从此她可以不畏惧任何伤害,永远有力量保护。李安安强撑着想要再次晕倒的感觉,通透的眼睛明亮,仿佛是真心的欣喜。然而女人还是只摸了摸她的头,推门离开前回头对着她一笑,笑容里有解脱。
“安安,好好照顾自己。”阿娘的笑容里没有留恋,她眉眼弯弯。
木屋的门被合上,李安安的面容隐没在跳动的烛光里。小小的女孩子垂下头,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她还饿着,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
阿娘总是这样,短暂而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让她有一种浸泡在母爱里的错觉,然而离开时却毫不留情,毫无留恋。她恳求过阿娘带她走,可阿娘却冷漠地告诉她不可以。甚至她想过阿娘是不是真的有事情要去做,可是每次她离开前的笑容都那样开怀,每次回来时推开门看见她还会不紧不慢地变出一根糖葫芦。小小的她总在等待,等待阿娘温暖的怀抱,等待那根脆甜的糖葫芦。阿娘说,那是她特意从远方带回来的,这里吃不到。
阿娘教了她很多很多。比如,她的父亲叫罗何,是一个被驱逐的术士,在凡间生活;比如她们踏水一族的天敌叫做面灵火,但她不会死去。李安安一直告诉自己,阿娘比那个没见过面的罗何爱她爱得多。从前阿娘隔几日就会回来,后来就变成了月余,甚至在李安安获得弱水传承的那个冬日以后,每每秋叶变黄,她才能见到阿娘一面。
山中独居的岁月枯燥而漫长,李安安给自己种了一片菜田,还学会了采摘野果,捕鱼猎兔。阿娘不允许她到旁边紧挨的山头去,也不允许她下山。她一向乖巧。直到有一年大雪封山,阿娘迟迟不归,李安安偷偷下了山。山下小镇的一切都让她新奇,她学着农户的样子卖些野果野菜,总有人怜惜她一个幼童而买下。她给自己买了御寒的衣服,是干净新鲜的草绿色。那是她难得开心的时候,甚至还和一个乞儿交了朋友,她带那些孩子去她的木屋里休息,带他们看山顶的日出。
她告诉乞儿,她和阿娘一起生活,阿娘每年都会回来。
“阿娘不许我下山,到时候,我就说你是上山摘野菜的小孩,她很温柔哦。”
“你阿娘会不会赶我走呀?”
“当然不会了,她每次回来都给我带糖葫芦,到时候我可以分给你一颗哦。实在不行,她赶你我就去送你。”
“咱们镇子上就有卖糖葫芦的呀,只是他不在这一面摆摊,改天我带你从山后下去你就看到了。”
“骗人!阿娘说,这里是吃不到的!”
争论的结尾,以李安安亲眼看到山下摆摊人手里那些一模一样的糖葫芦而结束,她被乞儿拉着,听那摆摊人告诉她,总有一个貌美女子在他快收摊时随便来买一只便宜糖葫芦带上山。那女子很好心,甚至会看他可怜而多付些钱。
李安安那时才知道,阿娘也是会骗她的。那晚她愣愣地爬上山,推开门就看到阿娘的满面怒容。
“去哪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下山吗?”
那是阿娘第一次打她,她声嘶力竭地哭嚎,母亲的咒决却越落越急。“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再不敢偷跑!”
那日之后阿娘留下来陪了她几天,甚至给她被咒决灼烂的皮肤上药。阿娘还给她买了几本书,关于咒决,关于弱水,关于七门九道的特点规则,杂七杂八。“这些书留给你解闷吧,不许再下山了。”
这次阿娘临走前,设下了结界。李安安再也没有见过那乞儿,再也没有换过新衣裳,每日要么是枯坐看无趣的山景,要么就是对着书学习咒决。她对着满山的木叶生灵练习,有一次还放倒了一颗大树。她很高兴,学着书上教的雕了一个丑丑的鸟,把它当作了新的朋友。给她捣碎叶子做饭,天冷还为他添衣。
在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阿娘。
第一年,李安安看完了所有的书,养了一只小木鸟。
第二年,李安安学会了咒决,从此她终于可以安全地狩猎。
第三年,李安安的咒决已经可以撕开阿娘的结界。她又一次偷偷下了山,只是没有再去山脚下的小镇找乞儿。她买了一根糖葫芦,爬上了另一座山。那座山和她一直以来居住的野山不一样,温度适宜,风景如画。
她遇见了一个很憔悴的美艳女人。和阿娘不一样,女人的气场拒人于千里之外,在她刚走近的那一刻就警惕地看向她。女人唇色苍白,坐在山石后面,周身灵力运转。
李安安抬手,一抹蓝色的灵力带着咒决点在女人额间,女人瞬间抬头:“李清浅?”
淡淡蓝光让女人舒服地眯了眯眼,目光中是淡淡的审视:“你怎么会有弱水传承,李清浅死了?”
李安安收回手,摇摇头。“没有。她给我的。”
女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抬手要探她的额头,却被李安安用咒决拦下。
“她居然真的敢…”女人并不恼,只是呢喃着自嘲一笑,“罢了,如今我们又有什么两样。”
“为什么救我?”女人问她,语气听得李安安皱了皱眉。
“我和你娘可是…死敌。你却救了我,你娘会放过你吗?”女人双手撑在身后,美艳的面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狐狸一般上挑锋利的眼睛似乎要把小姑娘整个人都看透。
“我是自学的咒决,平日里救救花草鱼鸟。你是我这三年见过的第一个活人,我想试试救活人。”李安安却平静的对上那双眼,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感觉到,女人对她没有恶意。
今晚是两章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 回忆感觉有一点水,所以多往后推一点剧情~[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我还是要说:安安女鹅就是这样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