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长的情绪被一次次消耗透支,只感觉脸面僵得和铁皮一般,再也做不出什么表情。
然而她的心里却是不敢相信的,甚至有些失望。
她在心底安慰自己:许是那些人才刚来,还没吸收到灵石中的灵气,所以这狗并不喜欢亲近他们。
而刚摸过那狗的女人长相比较亲和友善,不像旁边那个男人面色阴沉、不苟言笑。
动物天性愿意接触和善的人,也是常有的事。这与天资无关,只与本性有干。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白狗不亲近国师找来的助手们也就罢了,路过馆长时,更是飞也似地逃了。
这让长久在博物院工作、从属于国师熏陶并自认为沾得一点灵气的她自尊心受挫。
“愚畜不识主尊......”一声清浅的嗤笑从馆长嘴角溢出,却怎么听怎么有一股无力感。
小白似乎被馆长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威压吓到,呜咽一声,夹着尾巴,本能地想要远离馆长!
而且,它并没有像众人以为的那样立刻仓皇逃窜出展厅。退开几步后,小白狗惶惑的目光仓促地扫过展厅内的人。
在扫过三个年轻的女孩时,它的目光似乎在元以昼身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仿佛是出于某种本能、纯粹的反应,它没有奔向散发令它恐惧气息的馆长,也没有依恋真正的主人保洁阿姨,它竟径直走向了元以昼。
旁边的奥菲莉娅的脚边。
孙云起微微张了张嘴又合上,牙齿间发出不轻不重的嘎嘣脆响,似乎还顺便不解地磨了磨牙。
她略带惊愕的眼神瞟向元以昼,好像在问:不是姐们,你不是母神吗。
是啊。我用了点上个副本留下的气息。元以昼无辜地回答。
我知道了,你没成功,是因为你是那群蚌怪的母亲,不是狗的......咳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孙云起琢磨着,眼神在元以昼和小白之间游移。
元以昼无奈地瞥了一眼馆长,若有所思,随后又看向孙云起:有没有一种可能,母亲不是全然温柔?母亲是掌握生杀大权的,是创生执死的,是威压无限的。它怕我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又没有生育过,何来讨它亲近的温柔一面呢。
孙云起眼睛一亮:不错诶!上辈子你都没看见利伯蒂、法西亚受你影响,杀了多少。你真是“罪孽深重”哦。
元以昼的眼神瞬间变得飘忽深远,好像想起了多么久之前的往事一样。
“不,”她轻轻说,“我看见了。”
二人眉来眼去之时,小白已经在奥菲莉娅脚边坐下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威胁的低吼,反而极其自然地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嗅了嗅奥菲莉娅,喉咙里发出一种信任的、轻微的“呜呜”声。
所有人都看见它蓬松而有些脏污的尾巴快乐活泼地摇摆着,这是绝对无法被忽视的动作。
这个动作在狗的语言中是友好、放松和寻求亲近的信号。
“还好我们有奥菲莉娅。”孙云起松了口气。
元以昼心中豁然开朗,嘴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一个极其冷淡的弧度。
所谓的灵犬验证非但没能证明馆长所说的龙州基础设定信息,反而以一种荒诞的展开,无声地、狠狠地抽了刚才那番“女子天生根骨差”和“灵气高低论”一记响亮的耳光。
真正的灵气......不,应该说真正的命运,或许并不存在于他人冰冷的话语里,也不在多么高和多么冠冕堂皇的位置上,而是存在于某种无需言说却被弱小生命本能所感知和亲近的坚韧之中。
父本精心编织的谎言和等级壁垒,在这一刻,被一条不起眼的土狗无情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果然不该相信父本给出的设定。
只是,为什么女人们不能吸收灵石里的灵气呢?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畜牲。”
“又不是馆长养的,何必那么认真?它都没冲到灵石那,不算什么灵狗吧。”
“说不定是喜欢小美女呢,人家长得和洋娃娃一样,美女本就配狗嘛。”大部分玩家们并不像之前的那对女男一般近距离接触过小白,只当馆长想给那几个女孩下马威,结果没想到狗如此喜欢其中一个,让馆长吃瘪了。
有的人天生就招动物喜欢,没办法的事,就像这里的修仙资质差异一样。
国师说的不会有错......所以啥时候能发灵石啊?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摩拳擦掌了。
而馆长并非如同预想中发怒、发作。
“阿娟,把你的狗领走,不允许它再接近女帝陵,”馆长脊梁僵直,淡漠地吩咐着,“既然分辨不出孰清孰浊,那就不要再去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那里很受重视,恐怕哪天它就被人驱赶追捕了。”
保洁阿姨连连称是,道完谢后赶紧抱着狗,推车离开了。
“你把这些灵石分下去吧。”馆长又对新进来的女孩道。
女孩称是。
每个玩家都分到了一块细碎的水晶石,比廉价手串上坠着的还小。然而水晶中透出令人舒适的气息却做不了假。
正当众人都陶醉在类似高浓度充氧所带来的目眩神迷中时,元以昼敏锐地发现龙龟灵体消失了。
她本来还想试着撬开它那张被封闭起来的嘴问问的,虽然它胖乎乎的龟身看起来憨态可掬,但口中龙的獠牙却很是凶残,孙云起一定能帮上忙。
可是孙云起看不见龙龟灵体,这东西好像有灵智,只会让指定的人看到自己。
至于馆长,元以昼不想再和她打交道了。
原以为明显的东瀛仿造事件和灵犬试验的可笑结果会让她感觉不对劲,然而她仍旧沉浸在国师的权威中。
灵石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馆长神往的脸在明晦中影绰。
那表情似乎带着一丝不甘和渴望,但是很快像水中的尘埃一般沉淀下去。再定睛细看,只能看出女人一贯的沉稳。
“滋啦”“滴”。
展厅墙上一块大屏幕亮了起来。
“你们应当感谢国师,有机会去当面恳谢他,别丢了礼数,”望着喜滋滋捧着灵石的玩家们,馆长幽幽开口,“国师从不出现在公众面前,这次为了解决龙州百年不遇的大事才出山。”
元以昼抬起眼望向上方。
这次,副本的钦定之人出来得倒是很快,不像俄里翁,每次的行踪都偷偷摸摸的。
“虽说你们天赋资质应当不低,但当下修炼并非仅靠灵石就能抵达大乘,”馆长对着男玩家说,“普罗大众刚获取了修炼的契机,但不知为什么这条路又堵死了。”
男玩家们四目相对,刚燃起的热情和希望被泼灭一点,但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态。
因为那块电视上又播报了目前修仙之人能抵达的境界。
在咒语的加持下,人们已经可以简单地驱使水火雷电等自然元素,尤其是,男人。
虽然目前人类使用术法的效果仍旧比不过现代科技,但这种自身发出、无需依赖科学技术的力量依旧给了大多数人很强的信心。
修炼......
元以昼想,如果真按照电视上所说,那这些尝过超凡力量甜头的人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大屏幕上蹦出几个大字,《修仙之口》,这是这个节目的名字。
“这档节目是国家出资举办的,你们也可以看到国家对国师的敬重,”馆长的声音带上一丝尊崇,“这档节目也是为了找能延续修仙香火的人才。日后,国师也会在里面分享经验口诀,让那些无法再上一层阶梯的修仙之人有路可依。”
男主持人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神秘嘉宾,面红耳赤的模样勾起人们好奇心。
终于,几番套话之后,那原本被蒙盖起来神秘嘉宾脸上的贴纸突然被揭去。
在原本的节目预告里,人们通过他仙风道骨的身材,推测出他的面容一定不会差。
现在答案揭晓,电视、手机和网络等终端设备前无人不发出惊叹和唏嘘。
原因无他,此道长实在太符合人们心目中救世主的模样,气质又很贴合那些名仕图中的风流人物。
展厅内却是窃窃私语后的死寂。
“哈。”孙云起倒吸一口气。
“呃。”奥菲莉娅打了个嗝。
她俩左看右看元以昼,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离元以昼近的几个玩家也招呼旁人来看。
馆长扬起下巴,不知道她们在惊讶什么。她离她们有一段距离,亦因为自身的轻蔑没有正眼看过元以昼的正脸,此时很是疑惑。
“这是你弟弟还是俄里翁的兄弟?”孙云起嘴快问道。
元以昼一个拳头砸过来,孙云起装作龇牙咧嘴,行云流水说了一大串:“其实你就是这些副本里的**oss因为看不下去自己创造的世界混乱成这样所以分裂成这些男的打算毁灭一切了!”
馆长眯起眼,终于看清了元以昼的长相。
和屏幕上“神秘嘉宾”国师肖似。国师照相时画了些粉底、眉毛,但元以昼脸上没有那些矫饰。
她那种自然生长而蛮横的神态更像真人,离尘世更近,相较国师也更有柔和的味道......只是巧合。
扪心自问,馆长敬佩和跟属国师,只是因为他是龙州的希望,有常人不可企及的实力。
哪怕有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她也不会心动半分。
在博物院,在龙州,有人光想凭借和国师相似的长相上位,令天下臣服于自己脚下,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地位和力量,更是真正的痴人说梦。
馆长在元以昼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份痴心谬想。她觉得自己四十几年以来平静无波的生活中被投掷进一块石子,不禁也感到有趣,想看看这个自命不凡之人能走到什么地步。
元以昼不知道馆长的这份心思,正在苦思冥想她和国师到底能有什么关系。
馆长不知道,玩家们也不知道。
孙云起和奥菲莉娅却不是第一次碰见这种面容相似之事。
她们也在琢磨,但是却想不通其中关窍——上个副本不是检测出元以昼没有卵巢和子宫吗?它们肯定不是元以昼生的。
总不能元以昼真是它们的姐姐吧?那这鬼地方拉它们主人的亲人进来做什么?手足自相残杀?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那便不想了,屏幕上那些发光的二极管变换了面板显示内容,顶着和元以昼相似面庞的道长仙气飘飘地坐下。
旁边卷轴般拉开的显示条上出现了他的名字:苏子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