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的第三天,就是话剧社约好要聚餐的日子。
据说这是话剧社二十多年来的传统,无论是否换了社长或者有新社员的加入,本地的社员们都会抽空在假期聚上一聚。
而已经参加了两年聚餐的陆见昼这次也不例外的来到了社长-李峰预订好的酒店。他到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半,距离话剧社聚餐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摸出手机又看了看社长发给他的消息,接着就走进酒店询问了一下前台并报了社长的名字-李峰,随后便跟着服务员一起去了名为‘花前月下’的包厢。
这包厢宽敞明亮,一个人也没有,陆见昼大致一数,估摸着有将近二十把椅子。
今天要来这么多人吗?
包厢里的温度有些高,烘的陆见昼进来就脱下了羽绒服,他现在有点奇怪李峰怎么选了个消费水平偏高的酒店,而且现在还是过年的期间所以成品菜价格上调了不少。况且以他的了解,社团里的成员家境大都一般,有些甚至说不上好。既然是聚餐,大家在一起图个乐不就完了?做什么非要拼一拼消费水平。
但既然来都来了,陆见昼也不能多说什么,随后便坐在了靠门的椅子上静等社长和其他社员的到来。
他低头玩着手机刷着微博,接着突然间想起了蒋觅白送给他的项链,他将贴在皮肤上的项链摸出来,仔细开始辨认上面的字母。
然而上面的花体字陆见昼看了半天都没看懂。
“不对啊这好像不是英语,是德语?西班牙语??”
他皱着眉嘀咕,发现这一排小小的花体字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于是他重新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除了象形文字楔形文字以外的语言。
可还没等他搜到符合这项链上的信息,屏幕上就跳出来了通话界面。
“喂?峰哥?”
李峰比他大一两个月,陆见昼也就顺口叫了几年的哥,他接起电话,眼睛却还是在看着那串花体字,“你啥时候到啊,哎我说,你怎么订了个这样的酒店?还有咱们本地的同学应该没那么多人吧?”
“肘子啊,我一会儿再跟你说这事,你先去溢水路接接郁学弟,他迷路了。”
然而李峰却小声又含糊的念着陆见昼的外号,似乎在躲着什么人,随即快速的扣了电话,根本不给陆见昼反应的机会。
“什么鬼……”
不过这年头还能迷路?手机搞个导航不就完事了。
但是郁南没回家过年吗?对方并不是本地人啊。
陆见昼瞧着被挂断的电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觉得李峰的态度有点不对,却还是认命的起身,顺势将项链重新塞回衣服里,穿好羽绒服走出了包厢。
他见电梯一直停在七层没有动,便脚步不停的从楼梯下到了一楼大堂,在同几个身穿正装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边路过时,他还听了一耳朵谢总什么什么,不过这种话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陆见昼没放在心里,接着目不斜视的踏出了酒店。
扑面而来的冷风刮的陆见昼一缩脖子,他紧了紧衣领,有点后悔没穿高领毛衣,随后双手插兜绕过结了冰的地面,往溢水路的方向赶。
溢水路十八号距离这酒店也不远,统共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陆见昼很快就看到了穿着咖啡色短款羽绒服和深色牛仔裤,正站在路边抬头看着天的郁南。
“学弟!”
陆见昼做了个心理建设随即扬起爽朗的笑容,在距离郁南五六米的位置喊了一句。
一米七多的男孩霍的回过了头,像是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面儿上带了点茫然和惊慌。
这还是陆见昼第一次仔细去看郁南的长相,对方长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双颊有点肉肉的,应该是婴儿肥,但是身材又很清瘦——是真的很瘦没什么肉的那种。而且对方的眼睛很大,眼尾略向下垂,瞳仁是浅浅的琥珀色。
一米七多的小伙子瞧着像是个电波系,长得也挺可爱,像一个摆在橱窗里的人偶,同样少了点人气儿。可奇怪的是明明是稚嫩可爱的长相,但当对方惊慌的神情褪去,一股违和的清冷疏离感便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
难不成这就是反差萌?陆见昼暗叹一声,他自己刚好一米八,身材不胖不瘦,就算把腿砍了再整个容,估计也和这种气质搭不上边儿。
“陆学长好。”
围着围巾的郁南看起来也挺惊讶,他俩虽说不是熟人,但好歹也见过几次面,关系谈得上‘认识’二字。他认真的朝陆见昼鞠了一躬,接着就不说话了。
“走吧,听峰哥说你迷路了,我带你去酒店。”
陆见昼依稀记得蒋觅白说过郁南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这码事儿,当时他还在想郁南这性格和蒋觅白小时候有点像,于是便起了个话头歪了歪脸示意对方跟自己一起走。
“嗯,谢谢陆学长。”
郁南点点头,随后安静的跟在了陆见昼的身后。但陆见昼却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便放慢脚步故意等了等步子又小又慢的郁南。可没成想他的这番举动反而让郁南走的更慢了。
陆见昼:……我是有多吓人?
“学弟,你刚才抬头看啥——哎哎哎小心!”
实在无法,陆见昼只好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步调,他掏出手机给李峰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接到人了。结果他下意识的一回头,就见神情放空的郁南脚下一滑,随即整个人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摔着了。陆见昼一惊,赶忙伸手抓住了对方脖子上的毛线围巾,愣是将他给拉了回来。不过他自己倒是因为惯性以及滑溜溜的冰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陆见昼服了。
他是真服了。
他松开了拽着郁南围巾的手,双膝快要碎了的疼痛迫使他差点骂人。
“学长,学长你还好吗?”
虽说避开了摔倒的结局,但郁南的脖子被围巾勒的死紧,见陆见昼松手,他急忙红着一张小脸咳嗽着拉开脱了线的围巾,然后试图去扶对方,却被人拒绝。
“别,别别别,学弟你站好了,地太滑,你一扶我准摔着。”
陆见昼甩了甩被冻麻了的手,手掌上沾了些化掉了的污雪,他暗道自己今天确实是倒霉,也因如此他才看见郁南脚上穿的鞋虽然干净却有些发旧,看样鞋底略平,没什么摩擦力。也怪不得对方走路走的那么慢。
他小心的撑着脏乎乎的地面站起身,也亏着他穿的是黑裤子,所以即使膝盖上湿乎乎的,却也看不出脏没脏。
“这下咱俩可都得走慢点了。”
陆见昼弯身揉了揉膝盖,感觉自己还能走,便直起身子没个正形的笑道。而郁南却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他的膝盖,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歉意。
“学长……我……”
郁南抿了抿嘴唇,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撕开包装抽了一张递给了陆见昼。
“谢谢——没事没事,真没事,走吧,再耽搁下去咱俩可就要迟到了。”
陆见昼挥手止住了郁南低声的道歉,接着接过了对方手里的纸巾,他撕了一半擦擦手,剩下的另一半则被他塞进了衣兜里。陆见昼瞧了一眼这男孩脖子上快要被他扯烂了的围巾,心里嘀咕着得赔一条新的给人家。于是他也不再和郁南搭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酒店门口,陆见昼正巧接到了李峰的电话,他问他到哪儿了,怎么还不过来。陆见昼一边应着,转头就见郁南的神色一变,甚至还摸了一下口袋。虽然陆见昼不是特别会察言观色,但也不是个眼皮子特浅的,再者郁南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明显,他也将他的一系列变化看在眼里,简单和李峰说了几句就扣了电话。
“大白今儿还让我多照看着你点儿,进来吧,别搁外头吹冷风。”
他这么扯谎的时候还在寻思着自己一会儿得找李峰说说,如果AA的话那么郁南的这份钱他会帮忙补齐,这样也算是维护了对方的心理。
怎么着在外头他还是得照顾着点自己兄弟的对象的,是吧。
而在听到‘大白’这个昵称之后,郁南的表情明显好转,却又奇怪的僵住,他极力的抑制住自己窘迫,接着不再去看酒店的装饰,只是颇有些冷淡的低头嗯了一声。
陆见昼没在意,只当对方性格如此。接着他便走在最前头,带着郁南进了酒店。等二人到了包厢门门口时,隔着门都能听见里头乱哄哄的一片,他皱起眉推开门,却发现围坐在圆桌前的人可不止有话剧社的成员,还有几个他不太熟的外联部和学生会的人。
“哟,肘子你可算来了!”
李峰正和旁边外联部的一男生聊天,余光中感觉有人进来,嘴里的话这才打住。他扭头见来人是陆见昼,这才起身绕过去一把揽住陆见昼的肩膀,顺势将他往包厢外面带,“兄弟你这次可得帮我。”
“什么玩意儿,峰哥?”
陆见昼避开了李峰带着点儿烟味的吐息,他探出手拍了拍郁南的肩,示意他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这学生会和外联的怎么来了?”
“害,你哥我不是靠卖药赚了点小钱吗?”
李峰是学影像的,但他觉得干这行没出路赚不到钱,于是便想了法子走药代这条路。他看了一眼郁南,敷衍的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这外联和学生会里头有几个人的家里都有医院的门路,我想拖他们的关系往医院进药。”
“大哥,您也是瞧得起我。”
陆见昼一听这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先不说他不懂药代这块的门路,就说他和外联以及学生会的人压根就不熟。他见郁南已经坐在了一大二话剧社成员旁边,便收回视线道,“我和人都不认识,你让我怎么帮?”
“你不是认识蒋觅白吗?他和学生会、外联的人熟,而且啊就那个——那儿看到了不,那个坐窗边儿的妹子,她今年大一,父母都牛逼死了,一个是XX医院的院长,一个是上市集团的老总,最重要的是——”
陆见昼心说蒋觅白熟又不是我熟,接着就循着李峰的视线看过去,正巧看到了一留着黑长直,穿着咖色呢子大衣,看着俏皮开朗的女孩。
“最重要的是她喜欢蒋觅白。”
一听这话,陆见昼的表情顿时比踩了狗屎还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