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独特的轻悠提示音回荡在校园上空,讲台上,老师先一步离开,课代表代替了他的位置,在黑板上留下今天的作业,教室内的气氛就这样一点点地被交叠更替的脚步炒热,随后在少年人们朝气的挥别中,又很快归于寂静
“呃,终于放学了,饿死我了,有没有什么东西给我吃点?”
“别在这要饭了,走吧,直接吃饭去,我想吃米线了。”
“米线有点素,我想吃点肉啊…”
“那明天去吃炒菜,走吧,吃完饭再去打会球,晚了球场就没了。”
“那走走走,柯米,怎么还不收拾东西啊?”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就显得独坐在最后一排一动不动的柯米格外显眼,他的腿像是在桌底塞不下似的架在桌子两边,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笔还在“刷刷“地写字,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去,你们先走吧。”
“又不去,你小子最近很不对劲啊。”几只校服袖子卷起的胳膊撑在桌子的两边,几个同学一脸狐疑地将他团团围住。
“又不来打球,周末也不出来玩,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就是,哎,你不会背着兄弟们谈恋爱了吧?”还有人开玩笑地调侃着,但很快就被其他人反驳。
“怎么可能,你见谁谈了恋爱成绩还能变好的?”
“对哦,那柯米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瞎啊,没看见我试卷还没做完?”实在是受不了头顶的麻雀开会,柯米挨个在他们的胳膊上一人给了一下,然后将刚才被他们压住的笔记本抽了回来:“要打球去十班找李陆柏,他这周值日,现在应该还没走,别打扰我。”
“哦!谢谢大哥!大哥学海无涯,前途似锦!”听见另一个大腿的名字,其他人也很爽快地不再纠缠,甩下两句好听的就嬉笑着跑出了教室。
于是,这里只剩下了柯米一个人。
终于安静下来了,柯米长吐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笔,决定趁这个时候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
他伸直着自己的胳膊,活动了手腕脚踝,动着动着,他就离开了自己原本在的位置,渐渐地超前走了过去,虽然他已经尽力地佯装无意,但谁都看的出来他的目的地,是同一列正中间的位置。
骨肉匀停的细长手指搭在那张桌面上,柯米的指腹在桌面上摩挲,他擦过的地方,微妙地比原本的两侧显得光滑。
柯米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他在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包纸巾开始擦拭这张课桌,擦完桌面,他又蹲下身开始擦凳子。
擦完凳子,柯米成为了自己的劳动成功的第一个享用者,他坐在那张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指搭在桌子的边沿上,一上一下有规律地敲击着。
这两年里,他的个子也长得很快,生活里也多了些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坐公交车的时候老是会被把手砸头,去阁楼拿东西的时候会被门框砸头,在电影院的时候老是伸不开腿,裤子很快就穿不下了…
除了这些以外,他的生活里没有出现从前幻想的天翻地覆的变化,高中不过是更多的作业,更忙的父母,和更多不知道该怎么度过的时间罢了。
不过,其实,应该还是有点...
“柯米?”
经历完全变声的少年声音依然很透亮,一下打断了柯米手指的节奏,几乎是在辨认声音主人的瞬间,柯米就抬起头,朝着教室的前门看过去。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背对着的夕阳勾为他勒出一个有些滑稽的金边,上半段像个宽伞帽的蘑菇,下半段又是两根细长的杆子,柯米一时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立马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滑稽的金边”走近地同时,也摘下了外套的帽子。
“你怎么还在这,不回家吗?”帽子下的,自然是颗白色的脑袋,乐弦清抬手整理着自己的头顶,珍珠光泽的发丝穿过他的指尖,最后被小指带着向后钩去露出了乐弦清白皙的额头,略长的白发贴在他的脸颊和脖颈,像柔软的百合花瓣,而少年单薄的肩膀因为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着,他的体力实在不怎么样,只是爬个楼梯就喘得不行了。
“我在等你——”柯米这话说完,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他心里想得坦荡,但说出口的时候,总觉得话有点变味。
“嗯?”
而乐弦清偏偏已经站在了他边上,还一直低下头看着他,背光下,那双蓝色眼眸显得格外深邃,柯米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自己根本没过眉毛的刘海。
“没什么,就是你说你今天会来学校一趟,我就想把这几天记的笔记给你。”
“你又帮我记笔记了?谢谢。”乐弦清嘴角上扬,露出了个幅度不大的笑容,有这两年的相处累积,柯米大概能猜出来:乐弦清应该是有些累了。
柯米立马起身,乐弦清这两年也有在长个子,但也就达到了柯米中学的水平,而且他只长个子不长肉,柯米很轻松地就把他摁到了椅子上。
“你坐,我收拾一下东西,等会我们一起走。”柯米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除了替乐弦清抄的笔记外,其余的东西都被他一股脑的塞进了书包里:“你这回请了快半个月的假了,又生什么病啊?”
“换季,发烧了。”乐弦清反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椅背上撑着脑袋看他,传过来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听得柯米有些耳朵发痒。“你慢慢来,别把东西落这了。”
“哦,哦。”柯米的脑袋有些卡壳,他现在很想把那个调侃他“谈恋爱”的小子拖回来一顿好打,一天天地不好好上学,都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想得太多,稀里糊涂地收拾完书包,把笔记本交给重新站起的乐弦清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乐弦清在教室里什么也没拿。
“你来教室做什么?”乐弦清放笔记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停顿,柯米发现他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外套的帽子已经重新戴上了。
乐弦清现在才从学校外面进来,自然不可能穿着校服,他穿了件宽大的米色外套,袖子自然也很长,只有在抬起胳膊的时候才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针孔和淤青。
柯米这两年搞懂了很多事情,比如乐弦清总是穿着长袖长裤是为了遮掩身形的瘦弱,喜欢戴帽子是不想让人关注他异常的发色和眼睛。
他好像很容易害怕,在面对他人的关注和善意时,但他有些时候有很坚固,在面对他人的恶意与伤害时。
但柯米天生就是爱多管闲事,从小就是爱给乌龟翻面晒太阳,爱给小区草坪浇水的小帮手,乐弦清不回他的话,他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给你笔记本的时候你才刚拉开书包,那你要拿的东西应该都在老师的办公室里都拿全了,干什么又爬五层楼来教室一趟?”
刘海被下压,乐弦清拨弄着阻碍视线的头发,柯米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乐弦清有些缓慢地说道:“…我有东西要给你,本来是准备塞你桌子里的。”
噢!一听乐弦清有东西要给自己,柯米立马双眼放光,兴冲冲地贴到乐弦清的身边,明明很着急,但他还是耐心地等待着乐弦清把东西拿出来给他。
乐弦清拿出那黑色的毛团的之后,他背着的书包就瘪下去大半,他把东西双手递交到柯米的手里,单薄的嘴角紧抿着掩饰他的忐忑。
柯米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接过来之后,他先是在手心里捏了捏,毛料的重量和柔软厚实封所住的热度让他愣了愣,他将那团黑色展开,盯着它展开后才能看见的白色边缘看了一会,确认没有商标后,才向身边沉默不语的人求证:“这是…围巾?你自己做的?什么时候学会的?”
“嗯。”乐弦清点了点头:“之前在社团活动上学到的,当时编了个小包挂,回去被小若看见了之后让我也给她做一个,她想要个帽子,剩下还有的毛线,我就做了条围巾。”
“哦呵,做帽子剩下的材料,做了围巾~”柯米将围巾完全展开,那围巾已经和乐弦清差不多长了,而柯米的眼睛露在围巾的上方,自上而下的挑衅地看着乐弦清。
“对,就是专门给你做得,我给你补的生日礼物。”乐弦清自暴自弃地将帽子一掀后,立马弯腰去那围巾地另一端:“快收好吧,围巾要趟地上了。”
尽管他极力地掩饰,但柯米还是看见他的脸红了,就是不知道是热得还是因为羞赧了。
“嗯,嗯。”但柯米现在也没工夫去思考这些,虽然刚才心里已经猜到了大概,但所想的答案真的被肯定的时候,欣喜之余,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点一点地将围巾收拢在怀里,感受着手掌心的毛料的柔软 ,柯米从来没有那么期盼冬天的来临。
不过说,到冬天…
“乐弦清,你生日是在12月吧?”锁上教室门的时候,柯米突然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乐弦清愣了愣,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对,12月22号。”
“圣诞节前面两天啊…”
“是冬至才对吧?”
“啊,差点忘了。”柯米挠了挠眉毛,他看见乐弦清偷笑的嘴角,心里的懊恼又多了一些,但随即看见的手背上针孔和淤青,又想到那条现在躺在自己包里的围巾,他最终还是主动泄气,领先一步走在前面,赌气一样地不去看那个人。
但走之前,他把乐弦清的书包也一起背上了。
夕阳已经完全躲到对面教学楼的背后,只有橙红的光芒依然穿过了玻璃投射到他们的身上,将一前一后的两个倒影交叠在一起。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现在才10月吧?离冬天还远得很呢。”乐弦清有些无奈:“而且,我去年就想和你说了,哪有直接问别人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的?”
“不问不就不知道,不知道不就会送错吗?”柯米转过头,发现乐弦清落下他一截,就干脆在楼梯转角处边等对方边输出自己的观点:“而且,小若上次都告诉我了,她上幼儿园的时候你给她送了本带拼音的恐怖故事书,吓得她好几个晚上没睡好,梦里都是能把自己脸皮剥下来的电锯狂魔。”
“…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是秘密,怎么了,吃醋了啊哥哥?”
乐弦清被他举的例子噎地正正好好,在离柯米两步之遥的地方站了定,柯米也没催促,饶有兴致地等着对方的答案。
“…我没什么想要的。”当然,最后得到的结果让人大失所望,柯米刚想说点什么,但被乐弦清接下来的话也堵了个正好。
“柯米,你明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你,我——”看着乐弦清逐渐冷静后也带着挑衅的目光,自己绝对不能输在这!柯米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放任嘴巴自己当家作主。
“那你11月23号陪我去庙里拜佛!”
“可以是可以。”乐弦清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要去庙里?”
“…你不应该先问问为什么是23号吗?”
“可你前面说了,22号冬至,24号圣诞夜啊?”
行,算你记性好,柯米原来想靠问题拖延一会时间,但事情变成这样,他就只能搜肠刮肚地现编:“马上我们就高二了,这不得…去求一下高考顺利啊!”
对!就是这样,好样的柯米!他在心里为自己的睿智摇旗呐喊,但乐弦清的声音仍然不咸不淡地传来:“但我们现在才高一第一学期,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
“你不能只在考试前一天才想起来看书,也不能只有事相求的时候才想起佛祖的好。要每年都去,这样才能显得诚心。”柯米看着乐弦清有些犹豫的神色,也猜到了对方在担心什么:“放心,还有两个月呢,我一定给你找一个有缆车和电梯的山头,保证你一滴汗不留就能去到庙里。”
“我说不过你,听你的。”乐弦清举手投降,他终于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和柯米并肩而行。
“不过,又是圣诞又是拜佛的,你信的有点杂啊柯米。”
“那么怎么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外国神仙不吃本地大米,真信了他也管不到我。”
“我觉得你以后就该去当老师。”乐弦清这话说得有些讥诮:“这么会胡说八道,一定能把学生全部唬住。”
“喂,这么说给你抄笔记的人合适吗?”
“嗯,这么一看,就更合适了。”
柯米看着乐弦清嘴角终于不用在遮掩的笑容,气愤之余,也有些得意。
看,他这两年的教化还是颇有成效的,乐弦清明显开朗多了。
但是就算聊得再开心,再对分离感到不舍,看见校门口停着的黑色轿车时,柯米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时间到此为止了。
“乐弦清,你明天会来上学的吧?”
归还了书包,在乐弦清开口和他道别前,柯米抢先一步的说道。
他没敢转头,害怕看见自己的表情会映在乐弦清的眼睛里,也害怕看见乐弦清的表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嗯。”那回应的声音很轻,好像稍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但柯米还是听见了。
“病好了,肯定要来学校啊。”乐弦清轻轻笑了一下,好像在笑柯米的没有常识,或是别的什么。
但柯米已经无暇顾及,他看见乐弦清走过自己的身侧,转过身,笑着,用没有针孔,也没有疤痕的手掌心冲他挥手。
“明天见。”
“明天见。”
柯米下意识地举手回应。
但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乐弦清。
电话和短信无人回复,询问老师也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幸好,今天是周末,只用上半天的课,煎熬地度过了整个上午后,柯米也来不及和其他人打招呼,只一心一意想去乐弦清的家看个究竟。
但刚走到校门口,他领口的扣子就毫无预兆地掉了,柯米想弯腰去拾取,扣子却被路过的同学一脚踢远,他往前去追,视线里却只能看见一双一双完全不同的鞋子,他再也找不到那粒扣子。
也是从那天起,乐弦清再也没来过学校。
剧情已经进入一半,要开始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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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