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楼出来,时瑜还有点缓不过劲。
攥紧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场,时瑜余光忍不住往后视镜看。
后座的周川野已经换回私服,少了鬼皇的压迫感和邪性,悠然自若坐在后座看平板,如果不是极小声的‘宾果!’‘Unbelievable!’时不时响起,时瑜怕是会以为他在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时瑜心里的悸动也稳稳落下,鼓起脸呼了口气。
要是川野哥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恐怕……时瑜卡顿了下,想到手冲咖啡事件,恐怕也不会说什么。
包容心强得可怕,沉稳又有耐心。
他舔了舔嘴角,我不多想,我就想一下下。
【川野哥的身材真的太好了。】
“这个暑假有什么安排吗?”周川野通关放下平板,问前面开车的时瑜。
时瑜稳住心神,警告自己别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回:“过几天我打算回老家一趟。”
周川野望着窗外的倒影,“介意我跟你回去吗?”
“嗯?”时瑜诧异看了眼后视镜,意外周川野会提出这个要求,“我老家在农村,四面环山,信号不会太好,会影响你的工作。我回去也是想带时依去扫墓,这么多年不去,路也很难找,可能也找不到。”
周川野问:“没人打理?”
“没。”要是有人问起,时瑜也不介意和外人聊起这些事,更何况这些天相处,川野哥也不是外人,“我大伯一家不会去的,他和我爸关系一直都不好。”
周川野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很冒昧的问题,你父母去世多少年了?”
时瑜还得算一算,“好久了。我中考那年,时依九岁……七年了。”
“七年,很久了。”周川野看着时瑜的后脑勺,“我对农村的土葬不太了解。不过我有个朋友,他爷爷去世第五年,会请人帮忙把尸骨挖出来,放进骨灰罐,进行二次下葬,以后你还会回去吗?”
时瑜不太了解这些习俗,他离开时村三年,在那里生活也没老人和他聊起这些,他也听明白周川野的意思,“我爸妈是火葬的。”
周川野垂下目光,想起那两枚变形的戒指。
“车祸,没办法土葬。”时瑜跟着车流等待红绿灯,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年过得太安逸,他回忆起当年那场车祸,只有零散几个画面,那些缠绕他血腥恐怖的恶梦,也变得模糊。
“我也想过要把他们的骨灰罐挖出来带身边,我后面肯定是不会回去的,但时依会害怕,她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了。”
这事周川野并不知道,他默然。
时瑜倒看开了:“也是因为我大伯一家,时依被牛撞了,脑袋磕到石头上,把好多事好多人都忘了…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带过来吧。”周川野轻声道:“带过来放墓地。如果不介意,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时瑜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双眼静静盯着绿灯倒计时,浅色虹膜明暗交织,映着倒数的数字,半响,他抬眼,后视镜里和周川野视线对视,说:“我,介意。”
后知后觉,好像他和周川野之间的联系……
【主观性很强啊。】
周川野手蜷缩,心里生出异样的情绪。
真相被戳穿的…紧张?
他从来没有过紧张,即使是晟鸣上市筹备阶段,他也势在必得。
“我其实是一个…”时瑜思量着开口:“特别特别怕麻烦别人的人,也很怕…自己只能沦落到依靠别人才能生存的地步。”
“川野哥,你应该也知道,欠别人的情,很难还,有时候还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时依就是。
被拒绝也有迹可循,他借望川的名义向时瑜抛出两次橄榄枝,也没得到回应。
时瑜还是个很擅长解决问题的人。
周川野反问道,“你觉得你会麻烦我?还是觉得我会逼迫你付出,以此来偿还我的人情?”
时瑜回答很快:“我知道川野哥你不会逼迫我。”
周川野在意的是前半句。
麻烦事,谁都不想主动沾染,就像那天晚上他可以调取监控,查看争执的原因,以及时瑜那句怨恨的诅咒从何而来,最终还是因为未知的麻烦,选择当个冷漠的看客。
可如今看来,这些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麻烦事,小事都算不上。
他稍微出手,就能帮时瑜解决他的烦恼。
他很喜欢时瑜笑时的眼睛。
一双爱笑的眼睛,会传递积极的情绪。
周川野接着道:“我很惊讶,你的开车技术这么熟练。”
时瑜恐怕没机会碰这些车,也确实是,不过时瑜学习能力实在强。第一天,周川野只展示了一次,时瑜就已经铭记于心,熟练上手。
时瑜说:“我大一就考了驾驶证。有个学长帮我介绍驾校的活,拉人头,自己带教到手的钱会更多,我也帮别人拉过货。”
当然,这是违反规定的,达不到驾驶年龄,所以时瑜也没长久做下去。
“所以,我说这份工作你做得很好。你没有给我带来麻烦,相反,有你在我的行程轻松了很多,就像现在,我不需要一边盯着路况,一边聊天,我只需要付出相应的价钱,享受你带给我的服务。”
“这很公平。”
周川野又问:“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瑜不假思索开口:“很—”
周川野眉毛微蹙,主动接过他的话:“好?”
或许听出周川野话里的无语,也或者是想到周川野居然也会在意别人的评价?这简直跟时瑜知道周川野居然是个网瘾少年一样让人忍俊不禁,时瑜没忍住,笑出了声。
周川野不明白自己戳中时瑜那条神经。
时瑜没敢太放肆,抿嘴忍笑,道:“咳咳,川野哥,我一定好好发表评价的。首先,我们第一次碰面,就是在这里,你当时主动问我多少楼,所以在医院我认出你的时候对川野哥你印象很好。”
“后面也知道你是新搬来的邻居,这让我有点意外。更让我意外的是,我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你却能察觉出我的难堪,主动帮我摆脱我领导,更别说你……”时瑜深吸口气,“你做了这么大的局,把主播助理升级为私人助理,支付我一大笔可以让我安心渡过这个暑假的报酬,即使你并不需要一个帮你做早餐开车的私人助理。”
“综上所述,川野哥你是一个……”时瑜心里数着数:“有礼貌、细心、聪明、善良、包容心强等等的人,总结起来,就是很好啦。”
周川野微微挑眉,对这一大串孙晔听了会笑掉大牙的赞美不置可否,“所以,这么一个很好的人,想要帮助你,你也会介意吗?我很乐意给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在‘很好’两字咬得很重,似乎对时瑜刚开始想要敷衍他耿耿于怀。
时瑜又想笑声,但这次他忍住了,弯着眼睛道:“不介意,川野哥,很感谢你的帮忙,我以后还会多多了解你的。”
周川野嘴角弯起,“但愿如此。”
回家定在时依考完试当天,张斐翡也闹着要跟去,囔囔着他还没见过会追着人叮的大鹅呢,拿起自己的枕头一头钻车里。
时依挤在车窗上,看见死胖子一进来就装睡耍无赖,气得像一脚把他踹出去,但想到这车不是他们的,只能磨牙拧头看向窗外。
要是时瑜的迈巴赫,她要让死胖子在窗户眼巴巴地看着她,直到她说可以进了,他才能坐进来。
谁叫他这么爱炫耀!
周川野搬了箱矿泉水放后备箱,取出四瓶,看了眼后座,掐了掐张斐翡的脸,把水递进去,随即坐进副驾驶,“你朋友在那里?”
“学校。”时瑜接过水,往后看了眼。
张斐翡正把水递给时依,“依依喝水。”
时依偷偷瞥了眼时瑜,本来不想搭理的,但时瑜在看着她,她不情不愿接过:“谢谢你,肥肥。”
“OK,出发,乖乖的小朋友要把安全带系上。”
回到小镇已经是深夜,时瑜把王舫送到家门口,探出头:“明天我来叫你。”
“行。”王舫目光落在副驾驶上坐着的人身上。
这人是时瑜的老板,从上车时瑜互相介绍后,就没产生过其他交流,单看背影不能看出什么,却也能感受到男人身上强大的气场,这种气场没有钱和权铺路是根本张扬不起来,这让王舫极度不舒适。
这种不舒适一直持续到他下车,脚下踩着的是没钱装修的外院,身后是父母自己建的小平房,外表是粗糙的红砖还有细缝生长的青苔,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心头,随即一桶冷水浇下,变得挫败。
王舫母亲听到车声,正在厨房忙活着,赶紧出来,“舫儿,这是谁啊?”
王舫心里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好奇不已的母亲说:“妈,这是时瑜,小鱼,我高中同学。”
时瑜探出头,一笑露出脸颊的酒窝:“阿姨您好,很多年没见过面了,高中时我还经常过来找王舫吃饭呢。”
王舫母亲眼睛不好,这个距离看东西就一个影子,加上三年没见过面,小孩子眨眼就是一个样,一时间怎么可能认得出,手擦在破旧的围裙上,笑道:“哦,哦哦,小鱼啊。要不要进来吃个饭啊?阿姨刚煮好。刚好舫儿回来,我特意去买了骨头回来煮莲藕汤。”
“妈,不用了,他们有吃的。”王舫朝时瑜道:“快去休息吧,也不早了。”
车驶出小路,王舫扶着他妈回去。
“那个小鱼?你高中太多朋友了,妈都记不得了。”王舫他妈还在嘀咕着。
王舫笑道:“还有那个小鱼啊。就你说他笑起来像朵花的那个,有小酒窝,跟女娃娃一样讨喜。”
王舫他妈脑子闪过一张笑脸,一手拍大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这死孩子,怎么不把人留下了来。他爸妈不在,家里没人,回家还要忙活半宿才能睡个安稳觉。”
王舫还是笑着,“他不回家住,在外头找个房间凑合着,酒店百来块一晚,睡得舒舒服服的。”
“浪费钱!”王舫他妈咕哝着,满眼心疼:“我们有房间,是比不上酒店舒服,但好歹不要钱,一百来块就住一晚上,多不值啊。一百多块,一百多块钱哦,你爸要搬好多袋水泥才能挣回来呢。”
王舫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暗淡一片。
虽说是小镇,确实是个发展不错的旅游小镇,好山好水好风景,有吃有玩有节目,淡季没什么游客,房价也便宜了许多。
办理入住后,时瑜一下虚脱倒在床上。
反观时依车上画了一路,下车还是生龙活虎的,扛着两个行李箱并排放好,打开箱子掏出时瑜的衣服扔床上,“哥,去洗澡。”
时瑜脸埋进被子里,“我躺会,坐得我屁股疼。”
这边时依哐啷啷把鞋子拿出来放好,又去装水煮上,检查热水、水龙头、灯关有没有问题,水煮好了把两对拖鞋烫一烫,其中一双扔到时瑜脚下。
做完这些,她又从自己的小包掏出一个包,包里装着一个相机,小心翼翼取出,有模有样地在阳台咔嚓一顿,又回到房里各个角落咔嚓咔嚓。
时瑜露出一个眼睛,认出相机的牌子,王嘉有一台,花他奖学金买的,挺贵的。
“什么时候买的?身上还有钱吗?”
时依像是捡到宝贝一样,笑吟吟道:“不是买的哦。是孙老师的二手相机,他暂时借我的,让我暑假外出采风的时候用。”
时瑜坐起来,“孙老师好吧?”
“好啊。”时依抱着相机,“孙老师很温柔很有耐心,我去问他问题,从来都不烦我。不像张魔鬼,凶死了,问问题还要被他骂,我再也不要去找他了。臭老头。”时依不屑切了声。
时瑜笑了下,心想开学要去拜访下孙老师才行。
这下也不躺着了,时瑜穿上拖鞋,“我去买点吃的,你要不要去?”
“要!”
时瑜依稀记得小时候过年回来,爸妈凌晨一点多带他出来都有很多店开着,宵夜摊也坐满人,后面开发成旅游区,生意更是火热,常常三点多路过店里还坐着人,现在也才十二点。
时瑜拿上手机,带上时依,敲响周川野的门。
周川野就在他对面,同是双人床,张斐翡来开门时,周川野正从浴室出来,毛巾擦着头发,身上仅仅穿着件黑色浴袍。
咔嚓一声,时依拍了张照,时瑜拿过来删了,食指戳她的额头。
“川野哥,我出去买吃的。”时瑜探头进来。
周川野说:“随便买点。”
张斐翡开始点餐,“小鱼哥,我要烤羊腿、红油抄手、杂酱面,木薯糖水,还有冰淇淋,要是还有奶茶店开门的话,我还要一杯芋泥**。”
张斐翡完全把这次出行当旅游了,出来旅游就要吃好多好吃的。
周川野一句话打碎他的美梦,“给他带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