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万物之子吗 第9章 精灵的忏悔(四)

太阳总是周而复始的升起，裴舟再次醒来时，凯尔西又带着他启程了。

凯尔西抱着他，他走得很稳，裴舟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我们要去哪？”裴舟问。

“人类聚居的地方，你的家乡。”凯尔西固执的用人类通用语回答。

裴舟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两人之间的身份像是对调了，他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他有些失神的靠着凯尔西的胸膛，那里的心跳很有力，曾几何时，这样的接触几乎是不可能的，裴舟闭了闭眼，罢了，随他吧，反正是假的。

凯尔西感受到了裴舟的松懈，他知道不是因为他原谅了自己，只是不想再和他争执了。

裴舟感受到额头好像有水滴，下雨了吗，他睁开眼，想让凯尔西先停一下，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哑口无言。

不是下雨，是凯尔西的眼泪。

裴舟轻叹一口气，“凯尔西，你又哭了。”

凯尔西不去看裴舟，也不想回答，他默默地流着眼泪，“对不起。”

“对不起，裴舟。”

两人离得很近，裴舟可以把凯尔西的话听得很清楚，他静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凯尔西或许也并没有做什么，到这种地步，从来不是谁愿意的。

裴舟还记得第一次见凯尔西的时候，他作为人类的探查队一员，在探索那座隔断人类与精灵的山脉时，小队遇到了异形，成员被猝不及防的冲散，裴舟匆忙中踩空跌落到了坡下。

狰狞的黑影紧跟着他滑出，长尾甩动，滴落的液体显出恶臭。

裴舟蜷起身体减缓下落趋势，那异形跌落到一半撞到了树上停了下来，裴舟暗骂一声，举起手中的枪扣动扳机，咔嚓声响起却没有子弹射出。

裴舟真觉得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了，紧缩的瞳孔里映出异形扑来的身影，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声响起。

一支莹白的箭精准地钉入了异形的口器，淡绿的能量在箭矢上急速蔓延。那异形顿时发出刺耳的嘶吼，挣扎着在半空坠落。

裴舟被震得动作一滞。一只手从阴影中伸出，冰凉而有力，猛地将他拽了起来。

“走。”

救他的精灵动作迅速，似乎还用了精灵法术，裴舟感觉最后两人像是直接漂浮了起来。

等落地，那精灵掀开兜帽，露出尖尖的精灵耳朵和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眼神和声音都很冷淡:

“人类，你很倒霉。”

这是裴舟第一次见精灵，他心里不由得感叹精灵的美丽，接着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同声传译器很准确的传递了精灵的意思，他张张嘴却无法反驳。

因为事实就是他真的倒霉，他实在没料到那异形直追着他来，无奈笑笑，他从另一个耳朵里拿出那枚小小的传译器，朝精灵伸出手。

精灵有些警惕地看了看，裴舟知道他大概没见过所以不信任他，想了想，他试着比划，毕竟两人语言实在不通。

精灵淡淡的看着他手舞足蹈，终于接过了那枚传译器，裴舟这才回答:“确实，谢谢你相救，我叫裴舟，你叫什么?”

精灵依旧冷漠，“凯尔西。为什么来拉乌尔瑟?”

“拉乌尔瑟，这座山吗？我们是人类探查员，希望打通人类与精灵两族的交流通道。”裴舟的声音从容，让人不自觉地就要信服。

凯尔西对他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不远处似乎传来了小队其他成员的呼喊声，“你该离开了。”

“好的，再次感谢你，凯尔西。”裴舟笑着。

凯尔西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隐入了黑暗。

这件事像在两人的心湖之间投入了一颗石子，掀起波澜，又很快消失不见。

裴舟修养之后继续探查拉乌尔瑟，凯尔西回到精灵圣地，两人再也没见过，只是在闲暇时候会想起初见的画面。

但缘分可能是上天注定的，人类与精灵两族交流逐渐密切，当裴舟有机会去往精灵族交流学习时，他很突然地又想起来凯尔西的样子。

他拿着那张申请表出神，周围是其他人的讨论。

“这也太窝囊了。”

“就是，说是互相学习，但精灵族的法术人类根本不可能学会，这不就是纯为精灵送经验吗!”

“嘘，小点声，听说是上边是想拉拢他们，好不容易维持了这几十年的和平，如果再打起来……只能拉拢了。”

刚刚还叫嚷的人群噤了声，裴舟听着，但还是没有多少犹豫的填完了。

“裴舟，你真要去啊？”身边朋友问。

“嗯，两族想和平，这是必不可少的。”裴舟语调柔和，轻轻地说。

“你，你这觉悟可真够高的。”朋友声音里透着不理解。

裴舟笑笑，没说话，他知道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到有些假了，而这里边有多少私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申请表交上后，裴舟久违的有些兴奋，但他性子淡，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早早收拾了行囊，还为凯尔西准备了礼物，虽然连能不能见到他都难说。

等到启程那一天，裴舟很早就醒来了，他最后遥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色，久违的晴天，之后就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去往精灵圣地的路。

裴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因为他很快就见到了凯尔西，美丽的精灵站在神圣树下，淡淡的望着他们，被注视的裴舟感受着自己的心脏怦怦跳。

“哇，好漂亮……”身边传来小小的感叹声，裴舟回过神，看向这次唯一一个同伴。

“精灵都是这么好看的吗？”文哲问裴舟。

“大概吧。”裴舟低低地回应，不过凯尔西格外好看。

“两位既已来到精灵圣地，那么就要遵守精灵族的规矩……”柯沃特一行人对着他们说。

裴舟听着听着有些分神，他忍不住去看凯尔西，意外的和凯尔西对上了视线。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露出了一个笑，凯尔西没什么反应，裴舟也不气馁，他镇静下来，仍旧对着凯尔西微笑。

凯尔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接着移开了视线，裴舟心里为两人的对视感到很高兴，或许自己的心思能有实现的可能。

移开视线的凯尔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淡漠，起码他的内心有了些起伏，因为又看到了那个人类，裴舟。

他觉得心里痒痒的感觉很奇怪，或许是因为那枚传译器还留在他那里，他应该去给他。

打定主意，凯尔西又看向了裴舟，然后两人再次对上了视线，裴舟的眼神让凯尔西有些诧异，如果他不那么迟钝的话，或许能看出里边的温柔与丝丝隐秘的情愫。

但当时的凯尔西只是觉得裴舟看向自己的眼神让他觉得暖暖的，就像吸收了很温暖的能量一样。

柯沃特让人昏昏欲睡的讲话终于要结束了，裴舟和凯尔西同时回神。

“神圣树在上，愿精灵族能为你们洗去污浊。”柯沃特以此结尾。

文哲听到这有些皱眉，忍不住跟裴舟吐槽，“什么叫污浊……”

裴舟也是有些皱眉，这种傲慢的话听起来让人着实不舒服，传闻精灵一族大多不好相处，如今看来，不仅冷漠，还傲慢，的确不好相处。

裴舟和文哲被很随意地安排在了一间树屋里，两人看着在天上的屋子，文哲又忍不住了，“这什么意思，不就是欺负我们不会法术吗!”

裴舟也觉得这安排着实不合理，就算两天可以爬树，但天天这样上上下下，就像在故意刁难他们一样。

“我去问一问。”裴舟对文哲说。

“裴哥，我跟你一起去。”文哲比裴舟小几岁，如今也是很有在同一战线地要和他一起去。

裴舟心里一暖，“好。”

裴舟和文哲刚走出树屋范围，没几步就被一位面容冷峻的精灵守卫拦住了。

“不要随处游荡。”精灵守卫的语气平淡，但眼神带着审视。

裴舟客气地解释：“我们被安排的树屋上下不便，想请问是否有更合适的住所？”

精灵守卫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优越感：“圣地树屋是精灵的居所，本就如此。若人类无法适应，或许该考虑是否适合留在此地。”

文哲沉不住气，忍不住反驳：“这分明是刁难！既然是交流学习，至少该提供我们能正常居住的地方吧？”

那精灵守卫却只是抬了抬下巴，语气更冷：“规矩就是规矩。如果连这点高度都无法克服，人类所谓的‘交流’诚意，未免令人怀疑。”

周围偶尔经过的精灵也投来或好奇或淡漠的目光，让文哲感到一阵难堪，裴舟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无疾而终，两人人单力薄，只得返回。

“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文哲气愤地说。

裴舟虽然做好了准备，却也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包里的礼物还没送出去，他却好像看到了自己妄想以卵击石样子。

“啊……”文哲突然惊叹。

裴舟抬起头，瞳孔映照出不远处的精灵，是凯尔西，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又不听话地跳了起来。

凯尔西看向裴舟，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抬起手，指尖泛起柔和的绿色光晕。伴随着低声吟诵，缠绕着树干的藤蔓仿佛活了过来，缓缓蠕动、交织，最终形成了一道牢固而宽阔的阶梯，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树屋门口，两侧甚至还贴心地生出了扶手。

“哇！”文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才的不快瞬间被这神奇的术法冲淡了。

裴舟看着这凭空生成的藤蔓阶梯，下沉的心好像又活了过来，“谢谢你，凯尔西。”裴舟忍不住上前，“又帮了我一次。”

凯尔西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扫过一旁的文哲，又止住了，只是道：“跟我来。”

裴舟在文哲一脸八卦的眼神里跟着凯尔西后边往外走去。

两人并没有走多远，凯尔西视线下垂，看着裴舟，他朝他伸出摊开的手心，上边静静躺着一枚传译器，“还给你。”

裴舟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凯尔西没有戴这个，那岂不是现在听不懂他说什么。

凯尔西看他接过了，转身欲走。

“凯尔西！”裴舟忍不住叫他，用的是精灵语。

凯尔西停下脚步，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他。

裴舟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用木头精心雕刻的盒子，递了过去，有些磕绊的用精灵语说：“这是……谢礼。为了之前在拉乌尔瑟，还有这次。”

凯尔西看着那盒子，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过去，没有打开，只是握在手中，低声道：“……不必谢。”这次，他没有再停留，身影很快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

裴舟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递过盒子时，不经意触碰到对方指尖的微凉触感。他握了握拳，心里那份隐秘的期待，似乎又明确了几分。

而离开的凯尔西，在无人处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中还带着人类体温的木盒，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简洁流畅的花纹，眼中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