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回到家时,林风和徐意正在大厅里坐着,他们似乎讨论完了就等着扶苏回来,“阿娘,你们这样的阵势让我有点慌!我才回来没几天,怎么又是这样子的送儿千里的表情?”
“坐吧,少跟我贫嘴,但是你说的没错,我和你父亲拜托了江宁远带你去游历,他们去哪你就去哪!这天地之大,任你遨游!”徐意开门见山,“你的心不在问月城,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
扶苏有点惊讶,他喝了一口水,缓冲了片刻,看着徐意,又看向林风,“父亲和阿娘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跟江叔父走了,阿爹阿娘怎么办?”
林风也看着他,“我们需要怎么办?该怎么活着就怎么活着啊!你喜欢四处行走,我们成全你,还给你找了同伴相互照应,难道不好吗?”
扶苏有点讪讪,“阿娘,这主意是您出的吧,为什么呢?您白天还想让我赶紧娶亲,晚上就想让我去流浪,这是认真的吗?万一我晚上真的找到了有趣的小娘子怎么办,也带着她去流浪吗?”
“那你找到了吗?”徐意笑意不减,“如果她愿意,当然也可以!”
林风认真地说道:“扶苏,我和你阿娘只求你这一生平安喜乐、自由自在!”
扶苏不解,“儿子现在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啊!”
林风放看着扶苏,“那你找到梦里的那个地方了吗?扶苏,我们比你更早意识到你不可能一辈子只待在云州,待在我们身边的。所以我们也想让你去看看这天空之下、黄土之上是怎么广阔的存在。”
徐意拉过扶苏的手,又摸摸他的头,“是啊,我们扶苏现在是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以后呢?我和你父亲终究会老去,这天下也会乱的,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扶苏闻言正色道:“那阿爹和阿娘怎么办?若是林家大厦将倾,我又怎可一走了之?”他知道这九州迟早会乱起来,但又与他们何关呢?他们担心他会对以后的乱世有想法,他们在给他谋后路。为什么呢,怕他会输吗?
林风和徐意料到了扶苏的拒绝,林风摇摇头,“扶苏,你不要担心我们。你也知道,云州和江州早晚会并在一起,我和你阿娘活着才能彰显陈家的仁义,你跟阿远走了,表明了避世的决心,我们更能全身而退。”
扶苏对林风的话半信半疑,他单刀直入,“阿爹和阿娘是怕我会掺一脚扰乱这九州,才要我跟着江叔他们离开吗?”
林风还是摇头,“不是,扶苏,我们知道你对权势并不上心,你对这世间有一种超脱的淡漠。”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坦诚说道:“扶苏,我们知道你其实对这世间并没有太大的热爱,你的心一直在流浪,那就干脆让你跟着他们去看看这广袤的世间。或许你就会真的爱上这个世界了!”
扶苏一动不动,他看着林风,眼眶滚烫。他们理解他,爱护他。
林风带着笑意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徐意侧头过去轻轻了抹了眼泪,才转过头来,一下又一下的抚着扶苏的头顶,他的头发很柔顺,从小就这样。她的眼眶又逐渐湿润,“扶苏,娘的好儿子,你真的不用考虑我和你阿爹,我们不管怎样都是云州的城主和城主夫人。”
“以前我们不想你到处游历,现在你倒是不想离开了。孩子长大了就会离开父母的,我们不能陪你一辈子的。”
扶苏看着徐意通红的眼眶,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和江叔他们离开云州的。”
林风和徐意点了点头,笑了,“那就好!”他的笑容慢慢淡下来,他想起了从前,语调缓慢,“以前,我和你江叔就计划着骑着你阿娘养的好马,走遍这九州,但是你江叔他现在日行千里都不需要马了。”
扶苏退出了花厅,抬头发现已经月亮要西沉了,今天就要过去了。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没有直接进卧室,而是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倚着柱子,抬头痴痴望着月亮,越来越不明亮了,偶尔还会有几片薄云轻轻掠过,没有什么月晕。不好看了。 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看着,任由脑海里万千思绪翻涌澎湃,想起了刚刚跟玄止的偶遇。
扶苏送走徐意和林风后,他不想牵着马回家,轻身轻脚跃上了墙,就遇到了从房顶飞跃而来的玄止,她的速度太快,他差点往后栽去,玄止及时伸出手一把抓住他。
他很清晰地感受得到玄止没有抓的很用力,但是隔着衣袖他好像感受到了她手掌的温度。他呆呆地看着玄止的脸,她的双眼在夜里明亮的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出现,你没事吧!”玄止拉住了扶苏后,还没看清人,就连忙道歉。
扶苏站直了身体后,也急忙摇头表示没事,“是我不该翻墙,并不是小九你的错!”
他叫她叫的很顺口,玄止有点惊讶,他们并没有正式会面,可是扶苏喊她的小名熟稔得很,“扶苏,是你啊,你认识我啊!”
扶苏也被自己的自来熟震惊到,“是扶苏唐突了!那天江叔说到,他有个师妹也行九,他们都叫她小九,今天在玉桂街我有看到你们了,所以便这样喊你了!”
玄止一脸原来如此,她笑着摇头,“不唐突,不唐突,是这样啊,我们晚上的确想去见见传闻中闪闪发光的你,但是人太多了,不能耽误你招亲就没去打扰。”
“扶苏,你要去哪里?回家吗?你也会飞啊!”她知道扶苏应该是来找徐意夫妇的,“但是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你们错开啦?”
扶苏听着玄止的话,觉得有点愉悦,她不怕生、不拘谨,他们可以想朋友那样聊天。
他连忙摇头否认,“我不会飞,也没有和我阿娘他们错开,他们坐马车先回来了,让我牵着马走回去,我不想走路,便爬上这墙,跳到那里去,再跳上那边的屋顶,往西边再重复几次,就可以到我家了。”
他边说边给玄止指着方向,林家距离江家不远,而且这一点的房屋比较低矮,攀爬起来较为容易。
“当然了我动作很轻,不会扰民的!”
玄止点点头,的确动作很轻,所以她刚刚都没察觉,扶苏在这里长大,对问月城的建筑了如指掌,应该做过了很多次这样的飞檐走壁。她靠近一点,问道:“那你一定知道哪里的屋顶最适合喝酒吗?”
扶苏没想到玄止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他立马想到了一个地方,“玉桂街的镜花楼的屋顶?现在人群应该散的差不多了。”
玄止好像见过这个名字,她想起来,扶苏摆擂台的地方旁边店铺就是这个名字,那栋建筑物的确很高,“那里也不会扰民是吧?那旁边是不是学堂?”
扶苏点点头,“学堂要后天才开学,现在没有学生,而且镜花楼的三楼都是书,晚上连蜡烛也不点,很安静。”镜花楼是林家的产业,是问月城最大的一间书店,为了防火,只有白天会开放。
“好的,非常好,我要去喝酒赏月,扶苏,你要一起吗?”玄止目光灼灼,扶苏不忍拒绝,点了点头,“好的!”
玄止伸出手拉着扶苏的手腕,脚尖轻点,像只蝴蝶飞了起来。
扶苏就在玄止的后面听着呼呼而去的风震着他的双耳,他看着玄止高高束起的发髻和晶莹透亮的玉簪,愉悦而欢快。
“好了,扶苏,请坐!”玄止很有风度地请扶苏坐下,像在很正式的场所招待贵客一样,扶苏闻言坐了下来,玄止也坐下。
“来,如此良辰美景,就应该喝酒赏月!”玄止掀开了酒封,酒香四溢,她兴致昂昂,又拿出了两只酒盏,倒了一杯递给扶苏,“来,敬良辰美景!”
扶苏已经不惊讶她从小小的荷包里掏出一坛子酒了,笑着和她喝了一杯,是桂花酒,特别绵长,还有淡淡的甜味。
玄止心满意足地笑了,有点陶醉,她察觉到了自己灼热的脸颊和砰砰的心跳,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像浮在半空中,轻飘飘地如一根羽毛。
扶苏看玄止那沉醉的模样,逐渐慌了起来,玄止醉了,她的脸上一片红晕,她是不能喝酒的体质的。他理解为什么玄止离开江家找一个适合喝酒的地方,她怕是被她的师兄们知道,拦着不让喝。
“小九,你没事吧,你荷包里还有水吗?你醉了,不能再喝了!”
玄止笑出声了,她闭着眼睛,有点开心,声音却带着悲伤,“我没醉,我只是会脸红地比较快!这酒的后劲不大呢!”她伸手摸索着酒坛,想再倒酒。
扶苏直接拿走了酒坛,重新封上。他小心地扶着玄止,以防她跌倒。
“你再喝酒,我就去告诉江叔!”
玄止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扶苏口中的“江叔”是谁,她努力睁开眼问了一句,“江叔是谁?”
扶苏笑了一声,玄止是真的醉了,反问道:“你说江叔是谁呢?”
“江叔?江叔?啊,江叔是大师兄。大师兄原名,江宁远。我原名叫吴亦安,一无所有也能平安喜乐。”玄止慢慢睁开了眼睛,酒醉都清醒了几分,她摇着头,“不可以,不可以跟大师兄说的!”
“吴亦安?”扶苏看着她的神情,又想起玄止去江州报仇的事情,知道她借酒伤怀,却不能轻易抒发,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呢!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扶着玄止坐好,“我不说,但是你不要再喝可,这样会伤害身体健康的!”
玄止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喝了,我很健康的,可是吴亦安不应该这样健康的。”
扶苏看着玄止,安慰道:“不对,吴亦安应该要这样健康、幸福,亦安、亦安,年年岁岁幸福平安!看看月亮吧!你再不看它,它就要下山了!”
“那不可以的,不可以,月亮啊,你要慢慢的!”玄止转头看了一眼扶苏,他的眼神很温柔,很专注地看着她,她笑了,伸出手,就像在给猫儿顺毛一样,慢慢地抚着月亮。
玄止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冰冷的泪水从她滚烫的脸庞滑落下去。她思念她的亲身父母,早上从江州回来时,她绕道去了固安县,凭感觉她真的就找到了她家人的坟墓,六个坟墓,看得出来年年都有被修葺过。她站了很久然后跪下去了,那里面安睡的人是她的骨肉至亲。
他们转世之后的人生有没有过得很幸福?他们会重逢吗?死亡的距离这样近,又那样远,她和他们错过了一辈子。
扶苏猜测她在怀念自己的家人,他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眼泪,“我听说善良的人过世以后,下一辈子的人生平安顺遂,幸福美满。”
玄止知道扶苏在开导她,可是她还是不能理解,“可是善良的人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善终?”
这算是玄止与扶苏正式、第一次会面,又在喝酒了,这酒喝得很开心,又很难过!玄止还是不敢坦露太多心声,她太内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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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