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样的白纸黑字却格外突出到刺人眼目。
瞬间好像被拉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雨夜。
潮湿,阴暗,粘稠,腥气弥散……
蓦地,站在尸堆里的男人回首,用麻木而倦怠的赤眸盯向了他。
于是呼吸滞停,血液沉闷,脑子混乱,不自觉发出了质问。
而听见自己的质问,赤眸的男人只是昂起了令裴褚衣无法理解的笑。
【“是的,我就是江煜。”】
一时间仿佛有无尽腥气卷入鼻中,像是吸入了血、咬下了肉,反胃感翻涌而上。
脸上的笑容早早褪去,裴褚衣压下心中的不适,眉心紧皱,脸上难看得惊人。
他实在不愿相信。
一遍又一遍确认过,自己的确是没有读错。
【沧州鬼怪】
——这是一个刺,一根钉,一道疤。
深深凿在裴褚衣躯体深处的一抹,是无法愈合的累累。
正是这个任务让平静的修真界撕破光鲜的表皮,揭露其中那残酷的一角。
也正是它,让“煜”的真实身份暴露在裴褚衣的面前,让两人决裂。
最终他们站在了天平的两端,成为了世人、“互相”眼中的“宿敌”。
裴褚衣无法原谅那时的江煜,更永远无法原谅那个血夜中的自己。
他曾无数次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假的,无数次希望自己可以来早点、挽救回那一条条生命——也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早就知道“煜”就是“魔头江煜”……那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重来了一次,“江煜”已经不再是“魔头”了,为什么这个任务还是存在着?
拳头早已紧攥,青色的经脉顺势蜿蜒而上,骨骼棱角嶙峋而突出。
裴褚衣无法理解。
因果玄妙无法琢磨。
可就算如此,因果之链不该这样,有因才有果——褚玉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去做这种事。
但……“它”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一时畏惧不已……可裴褚衣还是无法昧着自己的良心,无法去赌那一丝一毫的可能去坐视那件事的发生。
他抬手,朝着那个任务伸去。
可就在即将碰上之时,却与另一只手相撞。
一怔,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向一旁看去。
“诶?”是一声意外的语气。
猝不及防撞见熟悉的人,裴褚衣脸上的难看褪去了少许。
“大师兄!”对方声音陡然升高。
杂毛似的微卷发不安分地向外翘出,蒋元圣在看见裴褚衣的那一瞬便亮起了眼。
下垂的狗狗眼弯起,笑得开朗灿烂,堪比万道的骄阳:
“大师兄,你也要下山吗?”
“是的,阿玉也在宗门修行那么久了,打算带他下山去历练一下。”
裴褚衣笑笑,只是这笑并不似往时那么自然。
好在大条的蒋元圣一向关注不到这些小细节。
他恍然大悟一拍掌:“对吼,褚玉师弟也确实该下山去练练了。”
趁着蒋元圣放下手的时机,裴褚衣快速将【沧州鬼怪】的任务给揭下。
他不着痕迹地撇了眼手上的纸,而后又看向蒋元圣:
“元圣,你也看中了这个任务吗?”
蒋元圣微嘟起了嘴,想了一会儿:“唔,算是吧……”
“可以让给我吗?”裴褚衣紧接着问。
他含着笑,温和的声音像水,很自然地流淌,又不使人反感。
“去沧州的途中正好会经过阿玉的老家,如果有时间的话,正好可以顺路带他回家去看看。”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裴褚衣知道褚玉和江家关系并不好,目睹过那次的欺凌,又怎么可能会让褚玉再次回到阴影里去?
可蒋元圣不知道。
听此,蒋元圣立马大喊:“那给你吧!大师兄!”
满目严肃,大有一副不让出任务就不罢休的气势。
“谢谢。”真心实意地。
裴褚衣轻笑。
他有些抱歉,自己欺骗了蒋元圣。
可是为了探查这件事的真相他必须这样做。
……
说来有点奇怪。
刚刚元圣似乎没有多想就选择了这个任务……还有,为什么前世和今生蒋元圣都选择了这个任务呢?这个任务有什么非选不可的理由的吗?
可若是非选不可,为什么又那么轻易地就让给了他呢?
裴褚衣沉思着。
虽觉得是自己思虑得过多,但不免起了几分疑心。
于是旁侧敲击:
“元圣,刚刚看你很想要这个任务的样子,你是有什么事要去那边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没有没有。”
蒋元圣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只是和闻人师兄聊天的时候聊到了,他说他最近听说了这件事,这件事弄得沧州城中人心惶惶的……据说现在情况很不好,我想着至少得需要个人去才行。”
“闻人弘?”裴褚衣沉吟。
闻人弘是大长老的大弟子。
裴褚衣和闻人弘并不是很熟悉,只觉得他和大长老一样是个不近人味的性子,行为虽冷淡但也算坦荡。
不过蒋元圣倒和对方关系很好……不对,应该说整个宗门没有几个和蒋元圣关系差的……
“对,就是闻人弘。”蒋元圣肯定了裴褚衣的答案。
紧接着嘿嘿一歪头:“不过是大师兄的话肯定很快就能解决了吧!也不需要我出马了。”
裴褚衣望着面前没有任何阴霾的笑脸,不禁失笑,心情稍微轻快了半分。
“嗯,我会好好解决的。”
说完犹觉不够,认真补充道:
“一定会。”
黑色的瞳眸坚定而透亮。
裴褚衣暗下决心:
我一定会找出这件事再次发生的原因,不会让沧州重蹈前世之覆辙。
*
“师兄……师兄?”
褚玉皱眉。
连叫几声,面前白衣的仙人才恍然惊醒。
“抱歉,我刚才没听到,”裴褚衣朝他致以歉意的笑容,紧接着弯起了漂亮的黑眸,“阿玉可以再说一遍吗?”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褚玉的眉心越皱越紧。
不由得停驻了脚步,也顺势扯住了面前人的广袖,裴褚衣便跟随着他一同停在了半道。
“师兄……”赤色的眸子盯着对面人,褚玉凝视了良久,这才问,“这次的任务很困难吗?”
裴褚衣微愣,半晌,他笑着摇头:
“不是。”
褚玉不信。
若非如此,师兄为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褚玉张了张口,组织着语言。
可还没等褚玉再次追问,下一秒,轻柔的动作牵起微风,温热的大手按上了头顶。
于是便像被施上了定身咒,褚玉直接僵直在了原地。
耳尖微微泛红,难得有了几分羞赧,一时也忘了自己想要追问的东西。
在白袖的半遮掩下,他听见对方的声音从那露出的朦胧一角飘来。
“只是有些担心沧州那里的情况罢。”
裴褚衣半带真实地叹道。
手指轻柔抚摸着,顺带着柔顺了褚玉御剑飞行时弄乱的头发。
褚玉看见对方疏淡的唇角弯起。
“不过再怎么说,今天也实在是赶不到了那……”
裴褚衣问:
“阿玉,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晚如何?”
他询问着褚玉的意思。
这个城镇距离北玄江家不远,很有可能遇见褚玉从前认识的人……
裴褚衣还是有些担心的,如若褚玉不愿的话,他宁可再走一段到前面的城镇去。
却没想到褚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我去找客栈。”
匆匆说了那么一句话,还未反应过来时,褚玉已经低着脑袋从裴褚衣的大手下钻了出去。
走前似乎还贪恋着那余温,将脑袋往上面顶了顶。
近乎落荒而逃。
赤色的眸子快速眨动了好几下,红袍下摆更是飘起。
“阿玉——”裴褚衣叫着。
留意着那赤色的身影。
步行间,头上的红绸带高扬,飒飒飞舞起,像是个串联起两人的标志,无法避免地,目光循着那赤红的飘带远去。
直到快消失不见时,被落在原地的裴褚衣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也跟随着那抹赤色而去。
裴褚衣想:
再怎么说,他是师兄,也该他来照顾阿玉才是。
*
褚玉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看起来不错,有巨大的牌匾作为其独特的标识,多层的楼堂层叠,外表大气不忸怩。
推开雕花木门,映入眼帘的是红木的桌台,大厅人声热闹,一眼望到深处,只见内里的客人大都佩剑、带玉,器宇不凡,一看也不是寻常人。
褚玉轻轻扫过一眼,走到台前看向面前的掌柜:
“两间上等房。”
银两在手头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要连在一起的。多余的银子不用找了。”
褚玉补充道。
“好嘞!客官。”
掌柜喜笑颜开,一手接过银两,一手递出两把钥匙,边大喊:
“小赵小赵!快带这位客人上去!”
“不了,我等人。”褚玉拒绝了。
他不习惯看着那虚伪的招待。
“告诉我在哪就好了。”
掌柜见多了人,也知道有些客人的古怪脾性,于是又挥退了小赵,笑脸道:
“就在三楼向左最末两间,钥匙上的名字和房门口的牌对应,客官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嗯……”
钥匙的凸出从手心硌过,传来阵阵瘙痒,褚玉摩挲着,然后用青葱的两指拎起了钥匙顶端的小串。
于是在鲜红的瞳孔前,两把钥匙小串就在一个支点下依偎摇曳着。
褚玉不禁柔和了眉眼,鼻尖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他正准备转身,可下一秒,一道声音以不可抵挡之势横贯一个过道插来。
“诶,这不是那谁?我们的天才少年江煜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好像是亲近的问候,却尖锐刺耳得惊人,褚玉动作一滞。
隔了好一会,他斜着睨去,透过赤色的眸子,他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那个长相丑陋而熟悉的怪物虚影,它攀附在那个吊斜眼的男人身上。
【“天煞孤星?连江家家主都抛弃你了,亏我讨好了你那么久,呸!”】
——和那时一样,褚玉从他的眼底、他的身后,“看见了”那粘稠到恶心的恶意。
我觉得也许我该去隔壁写篇福利番外,好久没更了
还有得再去倒腾几个预收了
本周榜单1w5,更新时间:五六七一三,每次都在凌晨出头更新,jj凌晨卡顿,可能刷新没有那么及时,小可爱们需要等待一下
预估还需要轮两周榜单入v,到时候给大家建大抽奖[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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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揭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