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将心向沟渠 第88章 对弈

祁悠然抬眼，烛光在她眸子里漾着。她没有说话。

掌心的暖意传来，她动了动手指：“我困了。”

顾濯缓缓松开手：“江上夜寒，我让人再送一床厚衾被过来。”

“不用了。”祁悠然拒绝，声音很低。

顾濯看着她，没有再坚持。

半晌，他转身离开。

窗格筛下月光，泠泠然落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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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侯爷请您一叙。”一日过午，祁悠然从夏瑾房中出来时，一位侍女上前。

祁悠然脚步微顿，终究还是应了。

推开门时，顾濯正坐在外间喝茶。今日天气极好，金亮的日光从舷窗格栅里漏进来，在他脸上踱了一层温润的边，消减了几分往日的凌厉。

木窗扇却关得严丝合缝，将水声与风声都隔在外头。

“觉得闷？”他将茶盏轻轻一搁，起身推开窗户。

祁悠然在他对面坐下，直接问：“你要同我说什么？”

顾濯看她，轻轻蹙起眉头。看来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神色憔悴，身形也瘦了。

他垂下眼：“手谈一局，如何？”

一旁的小几上，早已摆好一副棋盘，棋子用的是和田玉，质地细腻温润。

祁悠然犹豫了一阵，没有拒绝。

她的棋艺算不得高明，起初落子尚快，透着些不经心的潦草，但顾濯的棋路却缜密如网，几步之后，她便应对得吃力起来，每每执子沉吟，良久才肯落下。

顾濯极有耐心地等着，并不催促。只偶尔在她犹豫时，抬眼掠一下她轻蹙的眉心。

黑白子错落交织，她连输了三局。

祁悠然抬起眼，蹙眉看他，唇微微抿着。

顾濯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抬手将棋子一一收回棋奁，道：“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祁悠然倏然转头，才发觉窗外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自己竟枯坐了一整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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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顾濯依旧邀她对弈，依旧步步为营，杀得她片甲不留。

第三日，情形未有丝毫好转，她输得脾气上来了，耷拉起嘴角，忍不住瞪他，对方却神色古井不波。

直至第四日，棋至中盘，舱门外忽响起轻叩声——是江烨有事来报。

顾濯起身出去，低声交谈了几句，便随他快步离去，似有急务。

舱内一时只剩祁悠然对着棋盘。她目光落在交错的黑白子上，静默片刻，忽然伸出手。

顾濯不久便去而复返，并未多言，重新坐下。目光扫过棋盘，他眼神微微一顿，却什么也没说，神色如常地捻起一枚白子，落在了一处看似平常的位置。

祁悠然跟着落下一子。

片刻后，她指尖那颗黑子轻轻叩上棋盘，发出清脆一响。

“我赢了。”她抬起脸，眼角微弯，旋即，又将那点笑意敛起。

她摊开掌心，将偷拿的两枚白子放回他的棋奁，面色坦然：“靠的作弊。”

顾濯看着她那一点流转的眼波，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抬了一下，又或许没有。只听他道：“嗯，是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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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现在……肯愿意原谅我了？”顾濯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什么？”祁悠然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问，我是否还能有机会，重新回到你身边？”他复又问了一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魇着了？还是今日的茶水醉人？”祁悠然冷笑，泄愤般将手边的棋盘往前一推。

“前几日，你盘盘皆输，面上那点惊讶与不服，我看得清楚。”顾濯垂眼，目光落在那些散乱的棋子上，“你心底里大约觉得，我合该让你几分，或者说，至少该与你有一番缠斗，而不该让你输得……那般毫无转圜，颜面尽失。”

“我……”祁悠然喉间一哽，想辩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而你之所以会这般想，根源大抵在于，我曾亏欠你，伤害你。你其实知道……我心悦于你。在认清自己的心意后，我在弥补过去的伤害，重新追求你。”顾濯的声音依然平静。

祁悠然彻底怔住。

“今日这一局，你即使不作弊，我也会让你赢。”他目光沉静，说得认真，“只因为与我对弈的人是你。在你这里，我早已毫无原则底线可言。”

“这一局，于我而言，是必输之局。”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入心头，祁悠然开口呛他，声音拔高：“这算什么？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先兵后礼？顾濯，你当是训狗呢？”

她话音刚落，便气恼地想离开。

顾濯起身拉住她：“因为我没那么无私。”

他将自己的算计开诚布公：“我要让你知道我的付出。让你心软，让你不会拒绝我。”

祁悠然不可置信地看他：“你好下作……”

“但奏效了，不是吗？”他忽地轻笑了一声，极淡，目光并不容她闪躲，“我初至江南时，你连一面都不愿见。如今，却已能心平气和地与我连下四日棋。”

祁悠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燎起一片霞色，说不出是气的还是臊的，指尖微颤，只想甩开他的手。

顾濯却不放，他话锋忽地一转，像是随意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将裴朔支走，让他提前回京了。另外，江南这边，暂代两江总督的李从南，是我的人。”

祁悠然蹙眉：“顾濯，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抬手，帮她将鬓边的簪子扶正，“我不会放手。你若执意留在江南，待我处理完京中事务，依旧会过来寻你。我会介入你的生活，搅黄你或许会有的任何婚事……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当很清楚。”

“这些手段自然算不上磊落，但我会用。”

一番话透露着真诚的无耻。

祁悠然微微睁大眼睛。

顾濯叹了口气：“我知道，眼下我做的，还远远不够。并不足以让你放下心结，重新接纳我。你是这么想的，而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接受我的帮助便是同我纠缠不清，会麻烦到我。”

“我算计过你，伤过你，天然便是欠了你的。故而替你解决任何麻烦，于我都属天经地义。况且，即便你执意要撇清，我也会主动来纠缠。”

“我这个人，横竖在这里，你若觉得还有可用之处，拿去用就是了。”

“你可以理所当然地利用我。”

他顿了一顿，音色清沉，图穷匕见。

“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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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然沉默地看他眼睛。清冷深处，灼灼地映着她。

顾濯见她缩了一下，心里某处也跟着一缩，面上却仍是寂然不动：“镇国公那边，你若是实在担心，谎称自己怀孕便是，我会替你遮掩。”

这话太过石破天惊，祁悠然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他这骇人的提议烫着了，愣了一瞬，才猛地甩开他的手。

脸上那点残存的霞色骤然烧成了真切的恼意。俯身便抓了一把冰凉的棋子，白玉握在掌心，她本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他身上丢去，砸碎他那副可恶的镇定。

抬手的刹那，温润的触感却让她迟疑了一瞬。到底没有舍得糟蹋好东西，松开了手，任大半棋子淅淅沥沥地从指缝间漏回棋盘上，发出零落的清音。

“你若喜欢，这副棋子便送你。”顾濯看着她挣扎迟疑的神色，忽然开口。

他顿了顿，无知无觉地火上浇油，语气平淡地建议：“你若是觉得不过瘾，我这里还备着一副象棋。胡桃木的，质地坚硬，砸不坏，随你处置。”

祁悠然忍无可忍，指尖飞快地拈起两枚棋子，抬手便朝他掷去。一枚擦过他襟口，另一枚不偏不倚，正敲在他下颌上。

“你——”她气得声音都有些微颤，指尖点着他，最终却只憋出一句，“你先去抄一遍《金刚经》静静心吧你！”

祁悠然想了想，还是打住了将棋盘抡过去的念头。

舱门被重重推开，撞在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又被她更重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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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水上，日夜不休。

顾濯仍是忙，江烨时常捧着一叠叠文书案卷，步履匆匆地进出。

祁悠然多半时候守在夏瑾榻前，眼见着她的病渐好了，虽还虚弱，总算清醒得多，心口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她偶尔得了空，便去船尾站着，看水纹一道一道漾开，没个尽头。直至瞧见甲板上设了香案，供着瓜果月饼，才发觉已是中秋。

推开窗户，水面辽阔，一轮月亮悬在天边，冷冷清清。

月光洗得她眉眼极淡，唇色也淡。她对着明月发呆，闷闷不乐。

侍女每晚会递上一杯热姜茶。有几回，她抬眼瞥见门外一道颀长影子，静默立了片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她只作不知，将自已裹进一层又一层的疏离里，心却是乱成了一团麻线。

她望着水里的月亮，碎碎的，捞不起。

门上轻叩两声。

祁悠然推开门，并不意外地看见了顾濯。

他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言简意赅：“月饼。”

祁悠然张了张嘴，还是挤不出一句团圆节该有的客套。

食盒打开，油润润的甜香萦绕。顾濯陪她坐着，指尖搭在桌沿，修长而白，与月光同色。

他的目光略过小几，上头摊着一本《酉阳杂俎》，下面压着一本边角微卷的棋谱。

“你明日若还想对弈，我可以让你三子。”他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祁悠然瞪他：“谁要你让……”话出口一半，她忽然品出些别的意味来，尾音陡然扬起，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你拿我消遣呢？”

她倏地扭过脸看向窗外。

江水汤汤东流，她突然无端想起他的字，晏川。川流不息，晏然自若。可眼下瞧着他，分明是条搅浑人心绪的臭水沟。

顾濯随她的目光望向江心月影。

“今年月亮倒比往年圆些。”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波澜，“去岁这时，我回到京城，你已经走了，连侯府都搬得空落落。”

祁悠然蓦然抬眸，撞进他眼里。那里面只映着一点摇晃的烛火，和一个小小的她。

“你那晚怎么安置的？”她终究没忍住，生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

“去了宫里。”他答得简短。

“哦。”

“那一夜，”他顿了顿，“我很难过。”

祁悠然不说话了。

她记得那阵子自己挺开心的。

“京中之事，有我。”顾濯忽然说。

祁悠然僵了一瞬，仍是不答话。她拿起一个月饼，小口咬了下，甜得发腻，几乎要哽住喉咙。

顾濯看她吃得艰难，默不作声地递过一杯放了会儿的热茶：“船上只有这种月饼。”

祁悠然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捏着月饼，有些狼狈。凉风从窗外吹过来，拂起她颊边一缕碎发，痒梭梭的。

顾濯抬手，极自然地将那缕发丝掠到她耳后。祁悠然下意识侧过脸，却没能避开。

指尖温热，擦过她微凉的脸颊。冰火两重天。

水里月亮晃啊晃。

她不动了。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李清照《永遇乐·落日熔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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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狗了，顾狗的恋爱观被纠正了360°，然后回到原地[白眼]

call back一下第28章的彩蛋：

顾狗回去之后连夜翻出妹宝的作文。

______的感觉真好!(100分)

要求:(1）将题目补充完整。(2）写自己亲身经历的所见所闻。要求语句通顺条理清楚，特别要写出自己的所感所悟，真情实感，恰如其分。(3）字数随缘。

《乐于助人的感觉真好》

作者:林悠然，自评:80(自认为写得还行)

【帮妹宝把名字改成祁悠然】

同学:顾濯，评分:99（情感真挚，文笔细腻，但是漏了一个标点。)

【全部划掉】

同学:顾濯，评分:100（情感真挚，文笔细腻，写得非常好。）

老师:姚玉成，评分:88(虽然题材比较常见，但结构合理，语言流畅，情感自然)

家长:林枫眠，评分:60(...…)

【这一行全部划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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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