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
夏禾下意识偏头看了森鸥外一眼,刚好撞进对方深邃的紫眸中。那双眼睛在光下闪着微光,倒映出夏禾的身影。
两目相接,夏禾想说的话瞬间哽在了口中。
“不出意外应当是凯兰达。他之前有提起过每天晚上吧台的夜派对。”森鸥外嘴角微弯,“你要去吗?”他虽然这样问着,熟知他个性的夏禾能体会到对方隐隐禁止自己出门的意味。
“不,我没有……”夏禾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说了一半才觉得自己不应该以这种态度回答。
轮船因为海浪而微微摇晃,让鲜少乘船人不经产生些许眩晕感,仿佛眼前的事也被扭曲。森鸥外手中持着雪白的纸,夏禾在头晕目眩之中似乎在对方身上看见染血的白大褂——曾经,他经常在尚且是黑市医生的森鸥外身上见到。
他一生的梦魇。
“咚咚……”
似乎有些不耐烦,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厚实的门板隔绝外界的人声,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一个人大嗓门的声音。那人声音顿了顿,像是在听另一个人说话,随后声音低了下来。他不出声了,只是又敲了敲门。
寂静的室内,宛若冰雪旷野。
年轻人毕竟脸皮薄,觉得不自在在后赶忙转回头。年近四十的长者面对青年突然冒出头的稚气不免失笑。他将阅读了大半的文稿整齐的叠放在床上,起身。
“我去吧。”他稍侧过头,看向安静的门。
“有劳您了。”夏禾小声说道。因为紧张与尴尬,也有晕船的原因,他被白纸折射出的光闪花了眼。只觉得空空的胃里呕吐欲在升腾。
笔尖点在白纸上,晕染出一个墨斑。墨斑在扩大,宛若深渊的扩张,直把人吞噬、拖拽到那黑暗的最底层,自此永不见天日。
这边兀自自闭,门口的人聊了起来。
门外一高一矮站着两个人。果不其然,是先前在餐厅里遇见过的毛姆和凯安达。森鸥外半阖上门,掩藏屋内沉思的室友的身影,也阻断了毛姆瞄向室内的目光。
紫色眼睛和那双探寻的蓝眸对上,气氛紧张起来。凯兰达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插话——他确实话多,但说话还是得看气氛。
幸好森鸥外主动放了面前这位英国的异能者一马。他站得笔挺,姿态优雅,说着一口流利且没有口音的标准英语:“晚上好,凯兰达先生。毛姆先生。”
“哦,晚上好啊,森先生。”凯兰达瞬间接上他的话茬,像是对刚才紧张氛围毫无察觉那般,自然的活络气氛,“要去一起喝杯酒吗?你的室友——夏先生是吧?他要去吗?”毛姆对那位夏禾的探究,他当然是察觉到的。此时不过借机试探一下森鸥外的态度。
“不用了。”森鸥外以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表达出两个人的态度。他的视线随意地从毛姆身上扫过,其中似乎藏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真的不用?”凯兰达有些不死心。
“不用。”森鸥外笑容不变,但语气带了点强硬。
“两位是认识的吗?”毛姆保持礼节性的社交笑容的开口。
森鸥外笑而不语。
认识与否不好说。
用沉默的微笑来回复,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去猜吧。
发现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的夏禾从自己的思绪中转醒。他眨了眨眼睛,起身靠近门口,停在半阖的门后出声。他没有直视门口盯着他看的毛姆的眼睛,低头端详地毯,平静的问:“两位还有什么事情吗?”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让凝滞的空气分裂成两半。毛姆和凯兰达站在那边,与森鸥外和夏禾遥不可及。无形的墙将双方隔开,森鸥外用余光瞥了夏禾一眼,不引人注目的翘了翘嘴角。
专门笑给对面某个“心怀不轨”的人看。
男性天性般宣示主权的行为。
毛姆注意到这个身上散发着恶意的“医生”的愉悦,心生不悦。他微微皱眉,主动提出离开:“今日多有叨唠,我们就先走了。明日见。”说着,他迈开步子,径直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凯兰达茫然无措的看了眼毛姆的背影。他匆匆朝二人道了声“再见”,然后紧跟毛姆的步伐走了。
两人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妨碍的人没有了。森鸥外恢复之前面对夏禾的那副亲切笑容,笑眯眯的把门带上。
夏禾不安的抿唇,偏过头不去看他摄人心魄的眼睛。他无意识间退后一步,微微睁大的棕眸中透露出畏惧和抵触。察觉到对方近乎本能的恐惧,森鸥外按捺住内心的饶有兴味,以一个正常的话题开篇:
“关于白鸟,我有些想法。不知你可愿意听?”
他问着,却没有给“听”以外的选择。
端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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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是谁杀了谁(原定名alone)】全文共4166字,算是爆更了吧
【是谁杀了谁】
年仅二十八岁的青年作家白鸟透与其妻子白鸟安的葬礼有许多人到场。
具体死亡时间不详。家属拒绝进行尸检。
按照从白鸟透提前交给律师的遗嘱,他的尸体需要单独火化撒入海中,不得土葬,不得合葬。所有的遗产都交付给安。安的遗嘱则是将尸体火化后与丈夫透的骨灰一同洒向大海,遗产交给自己的妹妹。
得知安的死讯,她的亲族纷纷露出不解和愤恨的神色。最为激动的那位是安的妹妹林子,也是一直劝姐姐与透离婚的人。她从未赞同过二人婚姻。葬礼上,她直接抓住白鸟家的现任家主,也是透的姐姐——白鸟美玲。林子拽着美玲的西装衣领,悔恨在她眼中凝结成泪。
“把我的姐姐还给我——”
“杀人犯!那个神经病杀了我姐姐——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结束!”
麻生林子不顾庄严肃穆的现场,嘶声力吼,像受到重击的野兽无力的冲袭击者龇牙咧嘴,发出戾啸。除此以外她无事可为。
当初麻生安提出嫁给她的病人白鸟透时,麻生家的人就极力反对。其中麻生林子最为反对。可经济独立且一意孤行的成年女性哪里听得了他们的劝,义无反顾的嫁了过去。
而且,他们曾经强迫安离开了她心爱的岗位,让她从一个即将成为教师的辅导员变成了心理诊疗师。这一次,她听从自己的内心,做了一个虔诚的追梦者。
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刚刚参加完大学文学比赛的白鸟透在文坛上初绽光芒。他细腻的文笔和笔下描绘的令人神往的世界,让他迅速赢得了一定的读者。
他被叫做“触摸乌托邦的理想者”。
后来,有不少读者发现,这位理想主义者笔下的多篇短篇小说可以拼凑为一个长篇小说的片段。当数十乃至近百篇短篇文章汇集一起,一个恢弘而梦幻的世界便呈现在读者眼前。
而那依旧只是白鸟透内心世界的绚丽一角。
这位理想主义青年在发表文章后不久,他私下前往了位于山野间的心理咨询室。据说是应家族的要求前往的,去看自闭症和妄想症。那是麻生安从大学校园退出后建立的工作室。
按照医生的记录日期,二人初遇是夏天。
蛙声,蝉鸣。炽热的阳光透过密叶的缝隙。
白鸟透未公开的文章(死后发表)中有描写这段经历的内容:“她深棕色的发丝在脑后松松垮垮的扎成球形,几缕碎发落在肩颈上。我到访的时候,她正懒洋洋的坐在阳台上的软椅里,手里捧着本书,身旁的茶几上放了杯空了的马克杯。
我和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移开。谁也没有在意彼此。此时我与她还不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只是两个陌生人。
按响了门铃,她才姗姗来迟。像只断了只腿却仍然坚持自己高雅的波斯猫,挺直的腰背和平视的眼神,无一不表现出其内心的高傲。”
心理咨询进行的不顺利。病人不配合,医生苦手于对方心里防线的无懈可击,难以进行针对性治疗。只能旁侧敲击的判断对方的心理状态。
“自我,封闭。沉浸于想象中的长不大的孩子。表面上配合治疗,实际对此不屑一顾。”心理医生的治疗记录上写着,“治疗进程的推进极为困难、缓慢。考虑对方笔下的世界,可以推测对方的臆想症在逐渐加重。”
同时,在麻生安私人的笔记本上有这么一段话:“作为医生,我是不喜欢他的。作为追梦人,我又是极喜欢他的。他的幻想,他那灵活的生命力,以及被触犯领的时表现出来的锐利和守护性——他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形象对我具有强烈吸引。”
这场心理咨询延续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以每周一次的频率持续。后期因为这位女医生突兀而又合情理的求婚,白鸟透选择接受她的爱意并停止了心理治疗。
两人的亲友知道二人的结合时都是惊讶的。
白鸟透不爱他的妻子,这谁都知道,就像大家都知道白鸟透不爱这个世界。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那个美好而梦幻的泡沫世界夺去了。
而安是这个世界的人。
在婚后不久,透笔下的世界里频繁出现一只白鸟,传递信息、羽毛纯洁,会亲昵的依偎着主人公。它白昼总是飞往另一个国度,夜晚才回到海岛上。
许多人认为这只白鸟代表着他的妻子安,也有人认为是他妻子安带给他的两个世界的联系——分裂的灵魂似乎因此而有了愈合的趋势。
事实上并没有。恰恰相反,因为交流和沟通有人代替,白鸟透越发的沉默和自我圈禁。据他的妻子所说,他可以整日整夜将自己锁在书房里。除了必要的生理活动以外,甚至听不见一点声音。
当人前往白鸟家拜访二人的时候,没有哪个可以和透对上话的。都是与他妻子安聊天。哪怕是他的编辑鹤田先生,也是从他的妻子手中接过文稿的。
不仅如此——透的工作只是写,将自己的世界化为笔墨书写于纸上,沉浸在梦幻与不切实际中。将它们整合整理,选取其中片段交给编辑的事一直是安在做。可以说她为了让自己能欣赏到那个世界每一个角落而任劳任怨。而不是像其他读者,只能管中窥豹。
这对夫妻结婚后六年都是在一间一百一十平的小房子里居住。两间卧室不分主次,各自有独立的卫浴。还有一间书房。客厅里没有沙发,而是铺了榻榻米。半开放式厨房位于房间中央,从两间卧室出来后就是。
门口散筐里只放着一把伞。墨蓝色的,打开之后有星空的图案。是安的伞。白鸟透是不出门的。尤其是结婚之后,一些琐碎的外出购物的事情就都交给安了。只是偶尔能在夜晚的酒吧中见到持酒不饮的白鸟透。
说起白鸟透喝酒,就不得不提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被记录下来的醉宿。当时透刚刚定下婚期,几个与他相熟的同事邀他出来进行“单身夜派对”。
几个人围着这个马上结婚的成功人士灌酒。透无所谓的全喝了。其中似乎也有他鲜少喝酒的缘故,总之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后,透迷迷糊糊的砸了个杯子,死活不愿意继续喝下去。
据在现场的青木老师口述,“白鸟君一把把酒杯砸到地上。幸好酒吧里铺了地毯,不然溅起的玻璃渣怕是要将本田君划伤。也幸好白鸟君当时克制了一下。他当时举起手来,如果没有改变方向,杯子砸伤的应该是本田君(他一直还想劝白鸟君喝酒)。”
玻璃杯和羊绒地毯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现场一时间安静下来。原本想继续劝酒的本田圭佑因为白鸟透这一大举动愣了愣,捧着自己的酒杯坐在一旁,没有再掺和进去了。之后他也没专门与白鸟透联系过。
据有关专家分析,生性多疑而敏感的白鸟透应当是无法接受自己“在充斥着麻木与沉沦的世界中狼狈不堪”(选自白鸟透的《偶然打开的门锁》),并且怀疑那些邀请自己饮酒的人不怀好心。为了避免事件再次发,干脆选择逃避,与大多数友人都断了关系。
为了这此砸酒杯事件,尚未成为妻子的麻生安特地登门拜访诸位老师,代替自己闷闷不乐的未婚夫一一道歉。
而因为醉宿而头疼的白鸟透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也不愿意喝醒酒汤,把自己关上了整整两天一夜。孰知他个性的安也不敲门,等他不舒服自己乖乖出来吃饭。她只负责把每顿饭都温好,确保透在任意时间出来都能吃上热饭。
当透出来的时候,带着引起国内轩然大波的中短篇小说《偶然打开的门锁》。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将自己关在门内的青年,有一天门锁突然被打开(没有任何缘由的)。在短时间接触外界后,决定将自己彻底锁起的故事。
小说的内容概述清晰,但却令人毛骨悚然——它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一个一直旁观人世、自我封闭且麻木的人偶然步入尘世中的情景。他的喜怒哀乐、彷徨不安,都通过字里行间流露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盲目乐观、沉浸于个人世界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白鸟透借助这个人,将自己内心乌托邦的一个角落展示给这个世界。但也只有一个渺小却如梦幻泡影的角。
有人取笑安是个狂热的读者,恋慕老师笔下清新秀丽的乌托邦极深,甚至愿意嫁过去做个女仆。听到调侃的安,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和一个孤僻安静的人相处,成为他的代言人替他完成所有对外的交流与联络。这就是安的日常。
白鸟透的乖戾和孤僻在圈子里鲜有人不知。和他相识的人纷纷表示,上一次在公众场合见到他是在《一朝》杂志的年终晚会上。作为在杂志上刊登了许多短篇小说的新晋作家,白鸟透被邀请参加。
觥筹交错,金碧辉煌。人情往来,虚以委蛇。美好而冷漠的名利场贯穿整个会场。在每个角落都能看见手持香槟杯的人在攀谈。
晚宴还没过一半,白鸟透就闷不吭声的独自一人离开了。而被下了面子的《一朝》虽然照就收他的文章发表,但没有再邀请他参加过宴会。
有人问总编辑原因。总编小田切从文件中翻出一分传真,上面大概写了白鸟透自己要求不再参加任何宴会。给出的理由也很充沛——遵从医嘱。
作为一名公众人物,白鸟透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病症的**。他坦诚的将这件事公开给编辑,只为了获取未来不受人情往来的纷扰。当然,杂志社没有将这件事情大张旗鼓的宣传,所以这件事只是在作家圈子里小范围的流传。
小道消息是止不住的。两人成婚后,得知女方曾经是白鸟透的医生的编辑先生专门向她求证过。
“我当初嘱咐的是让他多接触人群。”穿着呢子大衣,坐在心理咨询室里的安托着茶杯,面容无奈,“确实有说过让他远离自己厌恶的事情。但绝对没有说不允许他参加宴会之类的话。”
后来,两人结婚后又过了两三年,双方的亲人都开始焦急于后代的问题。
白鸟家不停的旁侧敲击,试探白鸟透的态度。这位乖戾的男性直言拒绝,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家族的电话拉黑。而略为柔软的安则是在接听了三个电话后,同样果断的拉黑了电话。
这对夫妻一直没有诞下子裔,以一种随意的心态维持住这段没有丝毫“相爱”过程的婚约。
“各取所需”一直都在。
有轶闻隐晦的表示,白鸟安的病人之一(具体姓名在此略去不提)和她有某种不正当关系。用通俗话来讲,这位尽职尽责的女性发生了外遇。撇开安与病人白鸟透结婚的事实不提,这绯色传闻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两人死亡的事实被发现,是因为菜场一位与安相熟的女性察觉她长达四天没有来买菜。安的外出一直是规律性的,就像是计划好的。每周一三五早晨六点定时出门。其他时间,不是在居所里陪伴丈夫(真的是“陪”而不是各干各的?),就是在心理咨询室里接待客人。
那位夫人急忙联系警方。警察调查后确认这对夫妻长达三天没有出门,灯也一直没开。然后强行破门而入。
窗帘是合上的,只有细碎的光线透过缝隙落入室内。微尘在光束间翻转,升腾,轻灵的慢舞。
两个人各自躺在一间卧室里。平静的,双手交握置于腹前,呼吸已经停止了。独属于死亡的恶臭味在房间内交织、弥漫。而二者的灵魂却已经相伴前往另一个国度(希望如此)。
从餐厅的布置上来看:干净整洁的白布,几乎枯萎的玫瑰花和燃尽的蜡烛。两人死前应当享受了一场美好的晚宴。
警方立即对晚餐进行药物分析。结果发现在玻璃杯残余的红酒和桌面上的沙拉中都含有致命的毒素。
在亲属家族的阻挠下,原本准备被定为谋杀的案件以殉情结束。死亡的真相被埋藏在两个骨灰罐里,飘向大海和天际。
关于二人死亡的真相,世人议论纷纷,但始终得不出一个大众化的结果。在此就略去,不再赘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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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