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跟随剧组前往西北后,偌大的公寓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又变回了聂红裳独居时那种精致却冰冷的样子。
她试图让自己回到从前的生活节奏——用无尽的工作填满所有时间,让自己累到回家倒头就睡,无暇他想。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习惯了那份陪伴,习惯了深夜回家时那一盏为她亮着的灯,甚至习惯了那份微凉的体温……
当这些习惯被骤然剥离,留下的空白便在每一个不经意的间隙悄然浮现。
这天晚上,她照常加班到很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寂静的公寓。草草热了份速食吃完,洗漱完毕,穿着睡裙走进卧室。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床的另一侧,那个属于林渡的枕头平整地放在那里。空气中,属于林渡的那股清冽气息已经变得很淡,几乎难以捕捉。
聂红裳走过去,手指轻轻拂过枕面,心底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
明明才分开不久,思念却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住心脏。她走到衣柜前,打开了属于林渡的那一侧。
里面挂着几件林渡常穿的棉质衬衫。她取出一件,布料柔软,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林渡的独特气息。
衬衫抱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气味像最细微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聂红裳躺到床上,侧身蜷缩起来,脸轻轻贴着那件衬衫,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遥远的人近一些。
孤独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身体深处,一股熟悉的灼热悄然苏醒。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也从未尝试过自行解决。从前的几段感情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依赖,从未激起过如此强烈的渴求。
可想到林渡,想到她清冷的眉眼,微凉的指尖,有力的手臂,偶尔流露出的、只在她面前才会软化一丝的纵容……
那股燥热便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她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料,将发烫的脸更深地埋进衬衫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泣音的叹息……
没过一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也随之亮起,刺破了满室的昏暗。
那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显示,赫然是——林渡。
还附带了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所有的情动和迷醉在瞬间溃散,聂红裳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羞耻感席卷而来,脸颊烫得惊人。
她……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打视频过来?!
慌乱中,聂红裳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又迅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睡裙和头发,确认脸上不正常的红晕稍微褪去一些,才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林渡那张清绝出尘的脸,出现在画面中,背景似乎是戈壁滩的夜晚,隐约能看到简陋的板房和深沉的夜空。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古井,透过屏幕,精准地“看”向了聂红裳。
“还没睡?”林渡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沉几分。
聂红裳心脏又是一紧,强作镇定,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嗯……刚、刚躺下。你那边……结束拍摄了?”
她不敢直视屏幕中林渡的眼睛,生怕那锐利的目光能穿透屏幕,看穿她刚才那不堪的沉沦。
林渡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略显躲闪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沉难辨。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问道,“你的脸很红。”
聂红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有、有吗?”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支吾道,“可能……可能是刚洗完澡,有点热……”
屏幕那头的林渡,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在了聂红裳因为匆忙接听而未能完全整理好、微微敞开的睡裙领口处,那里,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肌肤还透着情动未褪的粉色。
聂红裳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地拉高了领口。
这一连串欲盖弥彰的反应,尽数落在林渡眼中。
她看着屏幕里那个眼神慌乱、脸颊绯红、试图掩饰却漏洞百出的聂红裳,眼底深处那抹因楼婉清而起的冰冷戾气,悄然消散了些许。
“是吗。”林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她并没有追问,话锋一转,道,“戈壁风沙大,通讯不稳。只是看看你是否安好。”
聂红裳心头一暖,夹杂着未散的羞赧,低声道:“我很好……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林渡应道,目光锁着她,“早些休息。”
“你也是。”
视频通话被挂断,屏幕暗了下去。
聂红裳握着手机,瘫软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底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羞耻、思念,还有一丝被遥远关注着的隐秘喜悦,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而远在西北戈壁。
林渡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无垠的黑暗,指尖轻轻摩挲着微凉的手机边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缓的弧度。
聂红裳那副情动初醒、慌乱无措的模样,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
她的红裳……
看来,有人和她一样,在忍受着分离的煎熬。
这个认知,奇异地抚平了她因楼婉清抗拒而生出的部分躁郁。
至少,并非所有人,都在背离她。
——
电影《墟》的拍摄,并非一蹴而就。
像这样投资巨大、场景复杂、特效繁多的奇幻史诗巨制,拍摄周期往往长达数月。从西北的戈壁荒漠,到西南的原始森林,再到搭建的庞大室内影棚,《墟》剧组辗转多地,力求还原那个苍茫古老的世界。
时间在紧张的拍摄中悄然流逝,转眼便是四个多月。
这期间,聂红裳逐渐习惯了林渡的缺席,她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偶尔在深夜与林渡简短地视频或通话。林渡还是那副淡漠的样子,但聂红裳能从那寥寥数语和偶尔停留的目光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那次尴尬的视频通话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也因此消融了些许,多了一丝隐秘的亲密。
而楼婉清,则在刻意回避与痛苦挣扎中度过。她减少了去片场的次数,更多时候是通过邮件和崔靖沟通剧本修改。林渡没有再像那夜般强行闯入她的生活,可脑海中不时闪回的、属于“顾姝媱”的记忆碎片,让她心力交瘁。她跟程旭的联系也越来越少,程旭的敷衍和冷漠,与林渡那种令人恐惧的执着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对这段看似“正常”的恋情产生了怀疑。
终于,在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墟》的所有实拍镜头宣告杀青。
剧组杀青宴,设在一个高级酒店的宴会厅。
气氛热烈,工作人员、演员们互相敬酒、合影、拥抱,庆祝这数月的艰辛与收获。
林渡作为主角,自然是全场的焦点。但她依旧疏离,只与崔靖、郑昆等少数几人简单碰杯,便安静地坐在角落,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楼婉清也来了,她穿着素雅的长裙,坐在导演和制片人一桌,神色有些游离,偶尔抬眼望向林渡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
聂红裳收到了林渡发来的简单信息:「拍摄结束,明日返程。」
看着这条消息,聂红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期待,她开始着手打扫公寓,换上新的床单,甚至去超市买好了林渡喜欢的食材,准备迎接她的归来。
杀青宴接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
楼婉清拿起包,想悄悄离开,却在通往酒店大堂的走廊上,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林渡。
她特意等在这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聊聊。”她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
“电影拍完了,我们……没什么好聊的了。”楼婉清心头一紧,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疏远。
“电影拍完了,”林渡向前一步,无形的气场压迫而来,“但你我的事,才刚刚开始。”
“婉清,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的记忆正在苏醒,不是吗?”
楼婉清脸色微白,咬紧了下唇。
这几个月,那些关于顾姝媱的梦境和闪回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她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其归咎于压力或幻觉。
“那又怎么样?就算……就算那些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是楼婉清,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你的生活?”林渡轻轻嗤笑,“那个连你杀青归来都不愿露面接风的男人,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楼婉清哑口无言。
程旭确实以工作忙为借口,没有来参加杀青宴,甚至连个问候电话都没有。
“跟我走,你需要时间,需要空间,去弄清楚你到底是谁,想要什么。而我,会给你答案。”林渡又说。
“不……”楼婉清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凉的墙壁。
“你没有选择,婉清。”林渡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具侵略性,仿佛回到了戈壁那个危险的夜晚,“或者说,你希望我用更直接的方式,让你想起来?”
楼婉清看着眼前这个执拗到可怕的女人,知道自己所有的挣扎和反抗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因果面前,都是徒劳。
也许……也许真的需要做个了断。
对程旭,对林渡,也对……那个困扰着她的前世。
“好,我跟你走。但你要答应我,在我想清楚之前,不能……不能再强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