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现代篇 第22章 第 22 章

次日，聂红裳醒得出奇地早。

窗外天才蒙蒙亮，她却已毫无睡意，心里惦记着给林渡置办行头的事。

鞋子、手机，这些都是现代生活的基本品，林渡不能没有，尤其是手机，没有联系方式，在这偌大的城市里，万一走散，简直不敢想象。

她快速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看着镜中眼下淡淡的青黑，叹了口气。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沙漠地底奔流的赤焰，一会儿是林渡那双深不见底、时而冰冷的眼睛。

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景皓的电话。毕竟要买的东西不少，她一个人拿不动，而且……有景皓在，或许能缓解一些和林渡独处时的微妙尴尬。

电话很快接通，景皓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听起来精神不错：“红裳？这么早，有事吗？”

“景皓，抱歉这么早吵醒你。今天想带林前辈去商场买些必需品，鞋子、手机之类的。东西可能比较多，你能陪我一起吗？”聂红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景皓爽快应道：“没问题，我马上起来。在酒店大堂等你？”

“好，谢谢。”

挂断电话，聂红裳又看了一眼林渡房间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才出门下楼。

景皓果然很快出现在大堂，他穿着休闲裤和polo衫，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匆忙洗了个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似乎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惊吓和疲惫中恢复过来。

“早，红裳。林前辈呢？”他问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聂红裳略显疲惫的脸。

“我还没去叫她，想先跟你碰个头，商量一下。”聂红裳说道，“林前辈对现代的东西很不熟悉，待会儿我们得耐心点。”

“明白。”景皓点点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他看得出来，聂红裳对那位“林前辈”的上心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对一个刚认识的、身份特殊的古人的正常关照范围。

但他什么也没说。

两人一起来到林渡的房门外。聂红裳轻轻叩门。

门很快打开，林渡已经穿戴整齐，依旧是昨天那身白衬衫黑裤子，墨发用那根红发带束着，清冷的面容在晨光中更显剔透，她看到门外的聂红裳和景皓，目光在景皓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看不出情绪。

“前辈，我们准备去商场，给你买些需要的物品。”聂红裳解释道。

林渡淡淡颔首：“可。”

三人一行来到酒店附近的的大型购物中心。早上的商场人还不算多，环境相对清静。

聂红裳直接领着林渡走向一家知名的休闲鞋品牌店。她根据昨天买衣服时目测的尺码，挑选了几双舒适的运动鞋和休闲皮鞋让林渡试穿。林渡对鞋子的款式并无偏好，全程配合，试穿后只简单评价一句“尚可”或“步履无碍”。聂红裳便根据她的反馈，果断买下了两双最合脚舒适的。

景皓一直跟在旁边，帮忙提着购物袋，偶尔给出一些男士视角的建议，比如“这双底子更防滑”之类，表现得体贴又得体。

买完鞋子，聂红裳的目标转向了电子产品区。她带着林渡走进一家手机专卖店。

“前辈，这个叫做手机。”聂红裳拿起一款最新型的智能手机，开始向林渡解释它的基本功能，“可以用来远距离通话、传递文字讯息、确定方位、获取资讯……几乎是现在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工具。”

林渡看着那薄薄的、会发光的玻璃板，眼中再次流露出那种观察新奇事物的专注。她听得认真，甚至主动询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如何寻人”、“如何知天下事”，聂红裳都耐心解答。

景皓在一旁看着聂红裳细致入微、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讲解，看着她对林渡那种超乎寻常的耐心，心里的那点不适感开始慢慢放大。

最终，聂红裳选中了一款操作相对简便、性能不错的手机。在办理号码时，她自然地对店员说：“用我的身份证，办一张副卡。”

景皓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尽量保持平和：“红裳，办副卡……是不是稍微急了点？林前辈刚来，可能还需要时间适应。而且号码实名制，用你的身份信息，会不会不太方便？”

他说的不无道理，聂红裳却摇了摇头，态度坚决：“正因为她刚来，才更需要手机联系。没有联系方式，万一走散了怎么办？用我的身份证最方便快捷，没什么不方便的。”她说着，已经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了店员。

景皓看着她的侧影，抿了抿唇，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感觉到一种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聂红裳在做关于林渡的决定时，似乎完全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甚至有些忽略了他的存在。

手机和号码很快办好，聂红裳又耐心地教林渡如何开机、解锁、接打电话、存储号码，第一个存的自然是她自己的。林渡的学习能力惊人，复杂的触屏操作，看一遍基本就能掌握要领。

看着聂红裳手把手地教林渡使用手机，看着她脸上那种专注甚至带着点……宠溺？的神情，景皓心里的那点不开心终于变成了明显的失落和一丝妒意。

他认识的聂红裳，是独立、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职场精英，何曾对一个人如此事无巨细、如此小心翼翼过？

这个林渡，到底有什么魔力？

买完所有东西，三人手里都提了不少购物袋。返回酒店的路上，气氛明显不如出来时轻松。聂红裳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林渡身上，时不时问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手机用得是否顺手。

景皓沉默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的背影，一个现代干练，一个古韵清冷，并肩而行，竟有种诡异的和谐感，而这和谐，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回到酒店楼层，在走向各自房间的岔路口，景皓停下脚步，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红裳，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聂红裳正帮林渡提着新鞋的袋子，闻言愣了一下，看向景皓，这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看，将袋子递给林渡：“前辈，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我稍后过来。”

林渡接过袋子，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套房。

看着林渡关上门，聂红裳才转向景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景皓心里堵得厉害，“红裳，你不觉得，你对这位林前辈关心得有些过头了吗？从沙漠到酒店，你为她打点一切，衣食住行，甚至连手机卡都要绑定你的身份。红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关照或者对考古发现的负责了。你看着她的眼神很不一般。”

聂红裳的心一沉，像是被窥破了最隐秘的心事，她下意识地避开景皓探究的目光，强自镇定道：“景皓，你多心了。林前辈她……情况特殊，与世隔绝太久，在这个时代寸步难行。我只是在尽地主之谊，确保她的基本安全和便利。这难道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吗？”

“地主之谊？基本安全？”景皓向前逼近一步，“那为什么是你必须做这些？秦研究员是专业人士，他更有经验处理这类特殊情况。可你几乎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甚至不愿让别人插手。红裳，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那个地下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她之间，究竟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连番追问像锤子一样敲在聂红裳心上，她无法说出那个荒谬的真相——关于梦境，关于转世，关于那跨越千年的呼唤和心口的刺痛。

“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聂红裳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我只是觉得……觉得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是我坚持要找到那里，是我惊扰了她。所以我必须负责到底。这很难理解吗？”

“负责到底？”景皓重复着这四个字，“用这种几乎是无微不至、近乎讨好般的方式？红裳，你看看你自己，从找到她之后，你的魂就好像丢了一半。你还有心思考虑别的吗？工作、家人、甚至我们之前说好的回海市后的行程，你还记得多少？”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对她，真的只是责任吗？还是……有了别的感情？”

“你胡说八道什么！”聂红裳像是被烫到一样，脸颊涨红，是恼怒，也是被说中心事的羞窘，“景皓！请你放尊重一点！林前辈是……是长辈！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你的想法太龌龊了！”

“龌龊？”景皓苦笑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红裳，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有眼睛，会看，会感受。你看她的眼神，里面的专注、紧张、甚至……那种光亮，是我从未在你眼中看到过的。你对我，对任何其他男人，都从来没有过这种眼神。”

聂红裳被他直白的话语击中了，一时语塞，竟找不到话语来反驳，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界定那份汹涌在胸腔里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见她沉默，景皓眼中的失落更深，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红裳，我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觉得我们很合拍。这次旅行，如果没有这些意外，我们本该有很好的开始。我……我对你很有好感，我以为你也是。可现在，我真的看不懂了。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但请不要把我推开，也不要……让自己陷入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幻想？”他的话语恳切，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聂红裳紧绷的神经，“景皓，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幻想，这是……这是我必须面对的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至于我们……我很感谢你的关心和这次旅途的照顾。但你很好，值得更简单、更正常的感情。我……我可能真的像你说的，有点不正常了。”

她说完，不再看景皓苍白的脸色，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落荒而逃。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

不正常……是的，从那个梦开始，她的人生就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而景皓的话，不过是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她面前。

门外，景皓僵立在原地，看着聂红裳紧闭的房门，眼神从震惊、失望，慢慢化为一片沉沉的黯色。

他握紧了拳，又无力地松开。

最终，他什么也没做，默默地转身，走向电梯间。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而相邻的套房内，林渡静立在客厅中央，手中拿着那只新手机，屏幕上是聂红裳刚刚存进去的号码和名字。她的听觉远超凡俗，门外那场并不算激烈的争执，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别的感情？”

“……不正常……”

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指尖无意识地在亮得刺眼的手机屏幕上划过，那双万年寒冰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名为“困惑”的涟漪。

这个叫聂红裳的女子，似乎因她而陷入了极大的困扰。

她抬起手，轻轻拂过束发的红色发带，那颜色，灼热如血，亦如某人曾穿过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