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君意 第33章 黄府（一）

因是黄侍郎家办的满月酒，门中侍郎是二品的大官，来往的贵女很多。沈香龄打扮一番，这一收拾让忍冬看得都移不开眼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嫩黄收腰对襟襦裙，衣襟同衣袖的襕边都是用金丝绣着牡丹花的样式，袖子裙摆在绸缎上罩了层流光溢彩的纱，走动间波光粼粼的。

沈香龄皮肤白皙被这衣服一衬，人鲜嫩得像刚出芽的绿叶。

头上梳飞仙发髻，作插一支银镀金珊瑚珠花翠簪，右并一金镶玉连珠步摇，戴银花丝点翠蝴蝶纹项圈。还特意在眉尾点了胭脂，显得人格外妩媚又俏丽，活脱脱就是一朵人家富贵花。

盈盈一握的腰间系一绯红绦带，谢钰送的玉佩乃是鸳鸯图案，系在腰带上头还带着朱红色的穗子，不突兀却有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这枚双鱼的玉佩，与谢钰是一对。捏着双鱼的玉佩看了会儿，又顺手摸了摸腰间的金累丝香囊。

在马车上，偶尔的颠簸让沈香龄的步摇晃荡一瞬，不小心缠到了头发上，忍冬正悉心给她解开来，她夸赞道：“姑娘，您今日是仙女下凡，美得我都快移不开眼了。”

沈香龄听罢眉眼弯弯，她嘚瑟地歪头：“那也是称了你的手艺。”她用手假意托了下步摇，嘚瑟得很。

忍冬不觉夸大，反而认真点头：“那是自然，忍冬今日可是用了十分的心。”忍冬估摸着时辰应该是快要到谢府，她掀开车帘想看看到哪儿了，突然惊疑出声，“诶，那是孙乡君吗？”

乡君？难道是孙慧？沈香龄也同她一般探出头看去。

只见谢府大门前站着的是正是谢钰和孙慧两人，还有谢大人在旁。谢父好似是交代了两句话，谢钰点头后，孙慧也跟着点头，谢大人这才回府。

谢钰怎么会和孙慧一起在门口等我呢？她还以为谢大人的意思是在赴宴后，一同在黄府门口相聚，顺带让她照看下孙慧。

目光轻移，谢钰今日依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外套一件浅蓝色云纹窄袖长袍，袖口处是一圈黛蓝襕边，襕边上用银色勾勒出云纹的图案。整个人看上去不染凡尘，秀气非常。

他容貌俊秀，却不似寻常书生，为了强健体魄日日早起都会打拳，内里的身子健硕，倒是很有力气。想到这里沈香龄的脸上染上了两抹胭脂。

若是能戴上紫玉冠就好了，与这一身定是相配。

沈香龄没想多深，瞧见谢钰即便是对着孙慧，姿态也如往常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孙慧则是微抿双唇，一双凤眸勾人不已，挺翘的鼻梁同她高婷的身姿一般，面上没甚表情是个冷若冰霜的模样。

孙慧同谢钰一样都是清冷的性子，又着的是青色衣裳。远远一看两个人站在那儿就像是天上下来的一对神仙，又仿若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相配得很。

想到这儿，她自己今日的打扮倒是同谢钰相差甚远，不免后悔。“真是…”她嘀咕着，早知道来之前问问谢钰今日穿什么了…

他二人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沈香龄心里骤然冒了些酸水。她冲外面挥手：“谢钰！！”

王尧晟循声望去。

随着离谢府越来越近，马车渐渐停下来。

忍冬扶着沈香龄下马车，沈香龄拎着裙摆小跑到两人面前，虽酸水直冒，却也礼貌见礼：“见过乡君。”两个人互相行礼后，孙慧少言，并未开腔。

也算是失忆后第一次同谢钰去赴宴，不免有些激动，“谢钰，你看我！”她拎起裙子在原地转了个圈。

沈香龄歪头问：“我今日好看吗？”

王尧晟见她目光灼灼，眼睛水亮像小鹿一般，被她的热情带动，细细地打量一番，其实也看不出区别，仍是微勾嘴角道：“不错。”

沈香龄这才把方才冒的酸水堵回去一点：“你今日也很好看，特别好看！”

王尧晟闻言笑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语毕，三人笑笑一时都有些无措。孙慧和谢钰都是寡言之人，她同沈香龄从未说过几句话，让她骤然夸赞实在是做不到。

而沈香龄还抱着点私心，并不想让他们相熟起来，于是也不主动挑起话头，一时气氛有些干涩。

孙慧早知沈香龄会来，可见他俩的相处心里不免有些烦闷，她主动解释：“前几日府里马车坏了，家父便拜托谢大人，让谢钰顺便带我一程。”

沈香龄点头。

可谢大人说的是让自己捎带孙慧一程。

不怪她多想，哪有父亲主动提出让男子带自己女儿一程？就孙府而言，临时租一辆都是便利的。她上下打量下孙慧，见她如往常一般安静，倒是看不出她是不是也喜欢谢钰……

沈香龄心想，如若他俩成了一对夫妻，岂不是要把人都活活冻死？

就像是家里摆了王女娘娘和玉皇大帝的两尊雕像一般，说个话都同拜佛一样，冷冷清清，端庄肃穆。

想到这儿沈香龄觉出自己心里的邪恶卑劣，自觉龌龊，可却堵不住再次涌起的酸意。

相比自己，孙慧知书达理，秀外慧中，身世也甚是尊贵，比她更与谢钰相配。

一旁的王尧晟从孙慧来时就面无表情，只对着沈香龄时才露出些许笑意，方才谢大人就交代了些废话，让他同这位孙姑娘在外等着。

他本就是觉得谢大人是另有图谋，一个两个都想利用他，却也勉强忍住不耐，想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王尧晟：“时辰到了，出发吧。”两人点头后，他就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孙慧似是没想不到他会一句话不同自己交代，脚向前踏一步想拦住，可王尧晟头也不回。孙慧便不敢再追，只在原地紧紧揪着手帕。

自出生后孙慧就被封乡君后，平日里在别人看来都算是高人一等，自尊如她做不出纠缠之态。

忽而，一阵香味从她身边掠过，是沈香龄追上谢钰的身影，孙慧见她扯着谢钰的袖子：“谢钰，让我跟你同乘一辆马车吧。”

谢钰似是没理睬她，他俩一齐到马车旁停下，沈香龄又揪着袖子晃荡两下，是在撒娇。谢钰垂首说了一句孙慧没听清，沈香龄便松开手。

接着她给了谢钰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才往孙慧这儿来。

孙慧垂下眼睑，心想谢钰与沈香龄确实没有常人所说的那般亲热，看样子是沈香龄情意更深，剃头的挑子，一头热。

她一面为沈香龄不值，一面又觉得庆幸。

但到自己这里，谢钰说是冷落却也不尽然，他对谁都是淡淡的，笑意也笑不进眼里，算来算去还是和沈香龄相对时更加温和些。

这样一盘算，倒是不知是谁胜谁负。

沈香龄站定，不知孙慧此时心里已然翻涌。她轻拍孙慧的肩膀：“走吧，乡君。”沈香龄朝自家马车翘起下巴，“就辛苦你跟我同坐一辆。”

孙慧收拢起失落的心绪点头。

估摸过了一炷香终于到了黄府。

本来应没有男女大防，可每家习惯不同，他们便入乡随俗。黄府今日的宴席男女入席的位置不同，他们同谢钰打了个招呼，被领进府后就分开了。

这次黄府的满月酒倒是办的很大，沈香龄匆匆一瞥就见到几名朝中的大臣。这门口迎来送往的除了黄侍郎同黄家主母余夫人，还有两位生面孔，年纪颇大，肤色较之余夫人黑了些，可以看出平日里保养的不好。

这对老夫妇扯着笑意，像是不太熟悉这种场面有些尴尬。不过身上穿的都是不错的绸缎料子，头上皆是珠翠，想来日子过得也不错。

她没有主动问询过黄府的情况，沈香龄同黄之茹相处极好，她不愿用探子去打探黄之茹的夫妻之事，今日算是多有了些意料之外的发现。

身边的孙慧一直缄默不语，沈香龄当她是性子如此也没多想。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地方。

黄之茹赶忙来见礼，她今日脸上的笑就没掉下来过，着一身红衣整个人喜气洋洋。

“香龄！”

她激动地握着沈香龄的手，温柔地怪罪。

“你终于来了！我们许久未见，你怕是都要忘记我的模样了。”

黄之茹头上还配着一方抹额，许是刚出月子不久。她的脸型偏圆润，没有多少棱角，眉眼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下垂，眼里有些许疲累。可脸上尽是喜色。

下巴圆润小巧，瞧着也没有消瘦。还是如从前一般是个温润的珍珠美人。

笑起来时眼里含水，想来同自己夫君相处得倒还不错。

沈香龄嘟着嘴：“是哦，有些女子有了夫君哪还想的到手帕交呢。”她笑着打趣，孙慧与黄之茹不熟，就在一旁看着。

“哪里的话，我可想你了，你多大的面子呀，我可是特意让我爹专门去请你的。”

她的心意沈香龄明白，往孙慧的背拍了下，提点道：“好啦，我不是来了嘛。乡君在这儿你不赶紧打个招呼，招呼我作什么。”

黄之茹含笑冲孙慧见礼：“竟是乡君，乡君甚少露面怪臣女眼拙，让乡君见笑。今日是忙昏头了又与香龄许久未见，忘了同乡君见礼。”

孙慧勾唇摇头：“哪里。”

黄之茹知她不善言辞，本来迎客送往就多，匆匆跟沈香龄说了个家常，便又去和下一批的姑娘们打招呼。

沈香龄领着孙慧：“乡君等下就坐民女旁边就是。黄之茹素来规矩，同民女近乎一年多未见，才忘记了同乡君行见面礼。”

孙慧又摇头，她其实很羡慕能有这么亲切的闺阁之友：“无妨，这点小事我怎么会在意。你也不必如此小看我。”

沈香龄挑眉。

孙府在六安城中可是比谢府还规矩严苛。按她的经验来说，平日里不爱说话的人其实都挺在意礼数，就如谢钰。瞧她一路上神情闷闷的，还以为她是不喜人群嘈杂。

她俩坐下后，沈香龄就渐渐觉得有点无趣。

办了个这么大的满月酒，开宴都要等好久……她撑着下巴，也不知道谢钰在干什么呢？

他身边定然是围着一群人吧，想当然，他肯定轻轻地勾着嘴角，好似一派温柔的模样，眼睛里却是淡淡的，谁也不能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