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江讯] 今日凌晨,康江市杨家镇的“砚山五脉”之一——杨家,祖宅突发大火,火势持续近五小时方被扑灭,事故原因目前仍在调查中。杨家作为千峰石窟镇守者,华国先进文保集体勋章获得者,此次火灾不仅造成宅院严重损毁,更危及其中珍藏的数百件未移交国家的文物,损失难以估量。
据现场目击者描述,火势始于杨家后院,随后迅速蔓延至主宅及外部街巷,起火前疑似听到了烟花声响——
*
“最开始,的确是杨宗师的屋子爆炸了。”
过道座椅上的女子抱着头,头发凌乱,指节布满污泥,筋脉凸起。其下显露出一张沾染红褐色的泥灰的脸庞,脸颊处星星点点落着触目惊心的烧伤,一些边缘甚至翻卷出血肉。
杨苏翎强打起精神,一字一句向警方描述所见。
边说,过道不断有医生经过。沉重的脚步声,急切的呼吸声,每一声都会叫杨苏翎惶惶地抬头,她双目充血,眼中混杂着巨大的惊惧与愤恨,追随着医生们的身影,最后落在红色的“抢救室”标牌上。
天堂抑或者地狱,只在分毫。
哗啦——
灯灭了,抢救室大门首次被从里面打开。
一名医生走出来,在所有人关切地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病人伤势过重,我们尽力了,很抱歉。”
无息中,巨大的生命摆钟正在发出呜咽,走向终结。
“确认死者一名,杨礼升。”
一位警察道,记在了笔录本上。
杨礼升是杨宗师的大名。
一直平静的杨苏翎突然崩溃,她难以接受,双手无力地砸落在椅子上发出生硬的脆响,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
她的五官在瞬间被拉扯到了极致,又瞬间骤缩在一起。身影摇晃一瞬,像单薄的纸,在静默中颤抖。
良久,才挣扎地发出几声不似人声的泣音,声声滴血。
“那……我父亲和弟弟呢?”
杨苏翎死死捂着嘴,问。
“还在抢救中。”那医生叹息道。
一滴泪滚落,她像是失去所有力气,蓦地垂下了头。
笔录继续,刺眼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窗外天际渐渐染上薄霞,红得发紫,混混沌沌的照不亮大地。
天气,阴。
鼻尖飘来无尽的灰烬,洋洋洒洒像是下了一场雪,黑色的“雪”。
放眼望去,杨家巷子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到处都是烧毁的店面,每家前都哭嚎声不断,这场火,不知道烧毁了多少人家的生计,烧毁了多少家庭。
杨家府更甚,只余下荒芜的断壁废墟。院中的池水几近干涸,固结成污泥,徒留下一池的焦炭。几位穿着防护服的警察还在下面工作,翻找可能存在的人体组织。
这一幕太过悲凉,以至于让长青感觉恍如隔世。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现场,而事发地还是杨家,这个他曾停留数日,已经有些熟悉的地方。
不忍再看,他继续往里走,就进到全面封锁区。
长青拿出屈黎给的工作证才被允许进入官方认定的起火点——杨宗师的屋子。这里已经完全变样,是烧毁最严重的区域之一。
长青小心环视着这间屋子,呼吸都仿佛能触到当时猛烈的火星。
可是这场火很不对劲。
起得突然,大得离奇。
据杨苏翎所说,当时她正在正厅处理公务,突然就听到一声冲天炮一般的声响,彼时还以为是谁家在放烟火。但很快府里就响起尖叫,出来时杨宗师院子的方向已经燃起冲天大火。
在所有的证人证词中,都提到了起火前有疑似放烟火的声音,这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信息。而冲天炮的声响,类似于“咻——”。其因为燃烧推进剂产生的高速气流通过狭小喷口时,受气压和气流的共同作用而产生的。
按照这个条件来说,那个炸药体积不可能很大,否则爆炸开始的威力绝对不会是让人以为是放烟火的程度。
但如此而来,什么种类的炸药才会小体积就有这么大的威力?非但将杨家府烧了,还牵连到一公里外的杨家巷子。
而且还有疑点,他从赶回杨家镇穿过受灾区时,特意留意了区域的焚烧情况。
很清晰也很不可思议的是燃烧程度几乎没有随距离杨家府变远而减弱,一般来说,距离起火点越远,所受热辐射就会降低,火势也会减弱。
但这里简直反科学。
所以他觉得起火点不只有一个。
积少成多,小体积的炸药掩人耳目,在悄无声息间填满了整个杨家的虫蛀洞。只待一簇火星点燃。
这就关系一个更恐怖的事——有人蓄意纵火。
这个人不仅能够长久地待在杨家,还能来去自如的安置炸药。
他一定是杨府的老人,一定被杨家人信任。
长青舌尖抵住上颚,心里隐约有了猜想,那便是杨府的下人。
具体是谁?
还没想出什么,兜里的手机传来震动,长青忙停下思考,拿出一看是杨苏翎打来的视频电话。
接通后,那侧的杨苏翎神色焦急。她止不住颤抖的声音,瞬间将长青的心提拉到了半空中。
“长青,求求你帮我去看一下我父亲房里的玉蝉还在不在。”
长青应下,即刻启程,跟着杨苏翎的语音导航很快就到了杨家家主的院子附近。
而一看到这里的环境,他便直觉不妙。
不是因为它烧得严重,恰恰相反,是因为这里的受灾情况太乐观了。
建筑黢黑但完整,甚至比杨家巷子的状况还乐观。
就像是,放置炸药的人刻意避开了这里。
为什么原因呢?
只能是“玉蝉”了。
不出所料,当长青照做将一处地板掀开后,里面果然没有了“玉蝉”的影子。
再看杨苏翎,她面色惨白,早已失去所有血色,低喃道:“完了。”
玉蝉是杨家的镇宅之物。
杨家的玉蝉、林家的玉蟾蜍、康家的玉壁虎、金家的玉蜈蚣以及尹家的玉蝎子。五脉成立之时,国家亲自给的玉。每一脉都守着一块,作为身份的象征。
这些都是杨宗师在还给他玉佩时,语重心长说的话:“你这玉的材质,花纹,都和那五块玉太过相似。而“五毒”之中,只差一脉“蛇”。真的是太巧合了,看到你,我突然怀疑五脉很可能不只是五脉……你不愿意说出你的家乡,定是有你的担忧。”他眉间积满忧郁,又复杂地看着长青:“林家最近很不太平,再莫让人知道你有这块玉了。还有幽蛇纹,除了那位搞神佛的家伙外,也不要让任何其他人看到……”
语罢,他将那收纳布赠送给了长青。
这也是他在林家地牢,只给林叔良看了“旋齿鬼藤”的缘故,其实当时在他的手心,就藏着另一张纸,画着“幽蛇纹”。
言犹在耳,但旧人不在。
好像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这种感觉在屈黎发来一条消息时达到了鼎沸。
那是一张杨家现场的火势航拍图。
画质很模糊,但内容却很清晰,火焰以杨宗师的屋子为起点,化作游蛇,舔舐过沿途无数的火点,以不可挡之势,蜿蜒出数条交织蜿蜒的火焰纹路。
俯瞰,赫然是——
幽蛇纹。
一幅用火与生命共同绘就的“幽蛇纹”。
那位隐藏在背后的东西,毫不遮掩他的恶趣味,张狂地发出了挑衅宣言。
长青陡然从后背升起一股寒凉,一种被窥视感犹如附骨之疽,死死攥住了他的呼吸。随即一股巨大的愤怒和茫然感席卷而来,他突然明白一件事,这场火是冲着他来的。
是他间接害了杨家。
长青如坠冰窟,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他的心脏仿佛才再度跳动。
【無:我这边搞定了,过来找你】
是屈黎的消息。
长青回复,敲下最后一个字时才发觉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Q:好】
出来时,天还是聚着化不开的乌云。
长青突然很累,他想找个地方蹲一下。地方没找到,就擦肩而过几个调查员装扮的人。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长青的耳中。
“行了,收工吧。回去把结案报告填了。理由嘛,就写‘杨家私自存有危险品,保管不善导致爆炸’”
旁边人嗯嗯地应和着:“那怀疑对象填谁啊?”
“填……就填那院子的人,叫什么来着……”
“杨礼升。”
“对,就是杨礼升。”那人认可地点了点头,却在看到旁边人迷茫的眼神后猛地发觉声音不对。
这声音来自旁边,属于一位陌生而俊朗的青年。
他眼中红血丝狰狞得吓人,像是很久没合过眼,语气毫不遮掩的冲:“你们怎么会确定嫌疑人是杨礼升?”
长青很好奇,这群上头安排的火灾分析专家,是怎么得出的这结论?
结果那带头人上下打量他一眼,满眼蔑视地说道:“你是什么职位?调查细节等公开报告吧。”说完就要走,然后被长青一把拉住。那人哎哟叫唤两声,见怎么扯都扯不开那只手,只得叹了口气说:
“起火院子有明显□□残留,而杨礼升曾经以工作为由购置过大量炸药,现场也有存在的焊接工具碎片,一切都很明朗,你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起火点绝对不止有那院子一处,你们再调查调查,不要草率结案吧。”长青以为是他们调查马虎,颇为急切地把他方才总结出的疑点说了出来。
只是中间那人听完,呵呵笑着摆了摆手,虽然嘴上说着:“有道理,有道理。”但是看他的眼神分毫未变,还是藐视,似乎把他的话当作不成熟的儿戏。
长青止住声,知道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