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魔王末世录 第3章 卧轨者

“在外面做什么的？”

楼景深果然乖乖在门口等他，这让唐洺心情不错，挥别队友后决定带他回家过一夜。

唐洺私生活还算检点，眼界颇高的缘故，但对床伴一贯不错，该有的关心一样不少。

因此，楼景深得到了一套质地良好的隔离防护服，还上了唐洺的有轨小电车。

许多人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这种近旧社会的科技，就会死在不知名的角落，更枉论坐一次。

楼景深知道这是一种殊荣，不管是在一座隔离房里过一夜亦或者是坐一次有轨电车。

大异变造成的狂暴粒子流甚至能够穿透厚厚的地层，这也是地下城仍在下沉的原因之一，人们已经失去检测粒子的能力了，甚至曾在一段时间内失去了发电的能力。

狂暴粒子流干扰电流，还地破坏物体内部基本结构，就像它们对人体所做的一样。

另一位救世主何宁，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登场。

何宁带领科研团队神乎其神地制造出了场控装置。

这个机器在毫无规律可循的世界创造了一个内循环的封闭小系统，电力得以在稳定小系统内重新出现，萧群所辖的粮食基地才因此有了大规模产粮的能力。

楼景深上车以后就在紧张观察唐洺，一时都没反应过他在提问。

这家伙的良善有些异乎寻常，他得提防他把他带回家去大卸八块，这年头没点神经病才奇了怪了。

他若不是个圣人就如他一样原本是个疯子，否则怎么能在大混乱里保持这种宽厚和冷静？

“嗯？”唐洺没听见回答，又问了一声。

“西北区的图书馆。”

“哦...”

很多人和唐洺一样才知道原来地下城里居然还有图书馆：

“何主任建的？”

“还有科研组，我在里面整理图书还有打扫卫生。”

唐洺突然想到了什么：

“庞明德？里面是不是有个，就是那个...建议智商120以下的全部灭绝的...”

“庞教授研究材料科学的。”

果然是他——唐洺做了个牙疼的表情，踩下油门：

“咱能有个小房子还多亏了他。”哪怕他的主张比法西斯还法西斯。

“他们开会研究过这个提议，但当时因技术手段原因还有人口实在不足就被否决了。”

“...呵呵...他们研究开会可以让你听？”

“那就那么点大，我也不是故意听的。”

唐洺闷笑一声：

“能让你听就证明你不在被消灭的范围内，你智商挺高啊，说起来异变当时你才....”

“八岁。”

“九年义务教育都没完呢，十二年了....小学都没毕业他们说什么你听的懂？”

楼景深这才露出一点点不满的情绪：“我识字，能看书。”

“能看书。”唐洺笑了笑，这比他现在搞的事情还风花雪月：

“那馆里，还有些什么书啊？”

“大部分都是他们的研究资料，当时主要带这些下来。”

“那少部分呢？”

“诗歌散文小说之类的。”

“你看这些？”

楼景深等着他问有什么用。

他曾远远见过破地小队任务回来的场景，那是一帮杀气冲天的主，成员结构略微复杂，由大部分的暴力分子，一小部分的理想主义者，和一些除了一把子力气啥也不会的莽汉组成。

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绝对会对楼景深的兴趣爱好嗤之以鼻。

但唐洺没有，他只是感慨：

“当年读的书都进狗肚子了，我连一本小说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别说诗歌啥的了。”

“....记得住也没什么用。”兴趣爱好就不是拿来用的。

唐洺笑了一声，对此没发表评价，转而道：

“但我记得有个故事，主人公抄起宝剑冲向风车大战三百回合的...”

“堂吉诃德。”

“...对啊，是叫这个名...还有那个什么，四大名著也是记得的...”

唐洺追忆的神色卡住，猛地踩下刹车，惯性让两人和前窗亲热地磕了一下。

尽管车身上的荧光涂料只能驱散前面三米的黑暗，但整座城里能有车的不足五十个，每一个要么战功赫赫要么贡献卓越。

五十辆车在各自五十条轨道上运行互不干扰，绝不存在堵车或者车祸之类前人类社会才会发生的美事儿。

能让唐洺急刹车的只剩下一件事了——有人卧轨。

“操！”唐洺作势要打开车门，被楼景深拽住：

“头罩。”隔离服的头罩。

“谢了。”他三下五除二戴好，表情仍旧阴晴不定。

楼景深想了想，自己一个外来的客，结结实实坐在车上让主人独自处理意外似乎很没礼貌，于是也老老实实戴上头罩下了车，果然就看见轨道上横着一条东西。

那勉强看得出是人样，还有布条一样的织物挂在身上，布条起不到任何遮掩的效果，所有原本属于人类的器官都敞着，在荧光涂料幽冷的光里被看得清清楚楚。

那具饱受饥荒和辐射病的身体走到这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它唯一渴求的就是这条轨道的主人开车时能够飞速从它上面碾过，以碾碎它痛苦而悲惨的一生。

楼景深能理解此举的原因，他清清楚楚看见那“人”皮肤上宛如某种昆虫巢穴一般千疮百孔的溃疡，那些正在坏死的皮肉组织却还一刻不停地给大脑提供痛苦，不时溢出腥臭的液体，死亡随时会大驾光临，但在它莅临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给生命带来无法哀嚎出来的绝望。

他像被农民抛弃在地里的作物烂掉，但他渴求的仁慈会给车主带来巨大的麻烦。

且不说那一团血肉本身的辐射值有多少，事后清洗也会洗掉表层的涂料，然后车主就得耗费巨大的成本重新上涂料。

所以一般这种情况车主宁愿停在原地呼叫“清道夫”也绝不愿意旁生枝节，没人在轨道上开快车的原因也在这。

但唐洺下车已经是旁生枝节了，他应该呼叫清道夫，而不是下去亲眼看看那人的惨样——

惨样早就不新鲜，哪怕养尊处优如萧群也不会对末日里的悲惨生出更多好奇心。

楼景深大概理解了阿贝面对唐洺时候的百感交集，想捶死他吧又舍不得，不捶死吧他又容易造作。

那块肉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呵呵地喘气，浑浊的眼珠子里露出哀求的光，那点光是唯一能让人分辨他曾也是智慧生命的东西了。

楼景深无法判断唐洺的反应，隔离服隔绝了一切，只能看见他在原地站了良久，静穆的空气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然后他跺了跺脚，既无可奈何又自暴自弃一般，回到车上拿出一支针管和药瓶，他熟练地把药抽到针管里——

那是高纯度的□□，可不一定比再刷一层涂料便宜。

楼景深没有阻止的立场，他看着唐洺上前给了那家伙一针，那团人形很快就停止了最后的抽搐。

眼见着他要把那人抬出轨道，楼景深才想起自己应该搭把手，于是赶忙上前。

“站着，别再脏了套衣服。”唐洺呵止他。

做完这一切，唐洺回到车旁，把手套摘下来扔到后箱里的小型隔离舱降辐。

他刚刚动作很小心，除了手套其他地方都没有碰到尸体，但楼景深还是对他在外摘下手套的行为皱眉。

这表情一直延续到车上，唐洺笑道：

“没事儿，我动作很快，这么点时间不碍事的。”

“你可以叫‘清道夫’。”

楼景深也是知识分子里出来的，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你这话说的跟阿贝似的，‘要是碰上卧轨的别瞎碰，让专业人士处理专业事情。’”

唐洺垮下一张脸，学的活灵活现。

“为什么不呢？”

“一来一回得一两个小时呢，不带你回家么，再耽搁下去天都‘亮’了。”

“我十二年没看过天亮了。”

“我看过。”唐洺得意道，还补刀：

“但是不能带你去看。”

楼景深敏锐地察觉如果继续揪着天亮问，话题就要被岔过去了，对方似乎不太想回答清道夫的问题。

“你们常备着□□？”

唐洺莫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你想要吗？”

“....”

“相逢一场，如果是你的话，我会给你的。”

“你是说如果下面躺着的那个人是我的话？”这才见没多久就咒人的？

“瞧你这模样，离那地步还差得远呢！”

“有些人也许根本不会得辐射病。”楼景深曾耳闻过这样的传言。

“是啊，但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人....”

也都不知道该不该祈祷自己是那样的人，怕死，但活着也未必好：

“这人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得从...”

唐洺想不起最近的隔离区在哪了，楼景深提醒道：

“得有十公里吧。”

隔离区在西边，面积阔大，从深处往外走都得半个小时，拖着这样的身体能走到这也是一种奇迹了。

那管□□是对这奇迹的一份回应罢。

“十公里....真远。”

尽管曾在地上百公里外的地方征战过，唐洺却仍觉得这十公里的路途十分遥远。

楼景深心神一动，忍不住打量他——这人不像个战士，起码在死亡面前一点儿也不像。

“...诶，就那了。”

他们的车缓缓停在轨道尽头，唐洺的小屋就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