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失衡 第25章 小时候

勇敢的人怎样都会勇敢，可是不勇敢的人，勇敢那么一次，似乎都要拼尽全力。

……

医院急诊室，叶闻羽陪她坐着等。

他有些生气，不太理解地问她：“附近不就有医院，为什么非要来附院？”

叶闻羽挺搞不懂林小鹿的脑回路，忍着痛不去最近的医院就诊，非要选一个最远的医院，关键自己还拗不过她。

如果不带她来，她会不配合就医。有些时候实在觉得她任性的离谱。

“因为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

心跳停了一瞬，他问道：“所以呢？”

“有亲切感嘛。”

叶闻羽有些无语，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对医院有亲切感的。

林小鹿温声解释：“我以前很少来过，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对你的工作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以后，我想做出一些改变来，就从今天开始……”

叶闻羽看着她，视线移回，她的手还在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一定很痛吧……

“叶哥，你女朋友啊？”急诊医生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

“嗯。”

急诊医生是个小年轻，比叶闻羽小几岁，之前转重度伤患到烧伤科的时候打过照面，那时候都叫他叶医生来着。

林小鹿看着医生带过来的注射器和手术刀，心里发怵。“怎么还要动刀，就涂点药不行吗？”

她以前也被烫伤过，没起水疱，连药都不用涂，用冰敷了一下，第二天就好了。

她来之前真以为涂点药就行的，完全没有做好要动刀的准备。

叶闻羽解释道：“水疱太大了，而且还在手掌，很容易碰破，光涂药可不行。”

她小声说：“那能不能来点麻醉或者止疼药什么的？”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要了……”

他安抚道：“别担心，没有那么疼的，要实在觉得疼……”他卷起自己的袖子，将手臂伸了过来，“给你咬。”

林小鹿尴尬的脸都红了，低着头，不再说话。

急诊医生也是挺无语的，本来值夜班就烦，还要被同事撒狗粮。

要不是怕违反规定，他真想把手术刀递给叶闻羽，说一句：“要不叶哥您亲自来？我就哪凉快哪待着去……”

创面用生理盐水冲洗，又用碘伏消毒后，急诊医生用注射器从水疱底部穿刺抽吸液体，好保留疱皮覆盖创面。

针管刺破水疱的时候，林小鹿觉得的确没有想象中那么疼。

处理包扎好后，他叮嘱道：“还得打针破伤风。”

“好。”

叶闻羽带她去打针的时候，林小鹿忽然想起什么，问他：“会不会留疤呢？”

“不会。”

林小鹿听了，又问：“你怎么这么肯定？”她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那么点失落感。

叶闻羽也奇怪，“你是巴不得留疤吗？”

“也不是，就是想起你背上的疤，如果我这里也留了疤，会不会让你觉得平衡一点呢？”

他会不会就不那么害怕被自己看见了？

林小鹿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让他不高兴了，后来一直到回家，他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呢？

“喂！你真打算一直不理我啊？”

她这么说，叶闻羽还是没有回应。

要是以往，林小鹿估计又要跟他吵翻天了，但今天可能是因为伤口太痛的原因，她实在没有力气发脾气了，吃完药就躺床上准备睡觉。

很快感觉到叶闻羽也躺了下来，两人中间隔着楚河汉界，谁也不肯靠近谁。

她有些睡不着，翻身的时候碰到了手，忍不住吸气，转而手臂就被人握住，他说：“小心点。”

“哦，原来叶医生还知道女朋友也在啊，我还以为把我当空气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阴阳怪气的话有时也很让叶闻羽受用。

“我生气呢，看不出来吗？”他轻轻将她的手臂放下来，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确保不会再被碰到后，手还是没松开。

“你生什么气啊？”

她似乎听见叶闻羽哼了一声，还怀疑自己听错了，侧头看向他，就听见他说：“你问我如果你这里也留了疤，会不会让我觉得平衡一点。现在可以告诉你，不会！你不要想着靠伤害自己来达成某种目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生气……

“我怎么可能这样想，我又不是什么受虐狂。”

她缓缓朝着叶闻羽挪了挪身子，离他近了一些，气息几乎就能吐在他的喉结。

“看到被烧毁的机器，你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那时，她明显感觉到叶闻羽的慌张，虽然他在极力克制，但是自心底生长的害怕是无法完全被克制住的。

那是他挥之不去的心魔。

“是……”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小鹿提起那件事的时候，给予肯定的回答，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迈出了很大一步。

她万分欣慰，额头抵在他颈窝，轻轻抱住他，“你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是不是？”

察觉他的心跳在加速，林小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别怕，我会陪着你，我一直都在……”

他也将她圈在怀里，仿佛真的怕她离开一样。

“那件事情发生之前，其实我应该算一个很幸福的小孩。自我记事起，爸妈恩爱和睦，从来没有因为家庭琐事吵过架，什么事都有商有量着来，别人家摔锅砸碗的时候，我家就不是，爸爸做错了事，会主动给妈妈道歉，妈妈也从来不抱怨，不唠叨……”

“是不是跟别人家还挺不一样的？”

林小鹿靠着他的颈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觉得她爸妈感情其实也很好，但还是会有吵架的时候，每天都要见面的两个人，发生矛盾，拌几句嘴多正常呀！

“我爸爸是厂里的技术员，虽然工资不高，但温饱足够了。妈妈在服装厂工作，用心灵手巧来形容很合适，我小学以前的衣服，都是妈妈给做的，可惜现在都没有了，不然还能翻出来给你看看……”

林小鹿也这么觉得，她还真挺想看看，想知道叶闻羽小时候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呢？

“我爸爸很会做菜，只要能叫得上名字的菜，他都做得出来，我最喜欢他做的糖醋鲤鱼……”

林小鹿印象里，他不喜欢吃甜的，也不喜欢吃酸的，所以以前他其实是喜欢酸甜的。

“我爸爸有时很严肃，我考试考砸的时候，他会训得我吃不下饭。”

“但有时候，他又很爱开玩笑，我考了第一名，他就给我买很贵很贵的球鞋，然后带着我到邻居家里炫耀。”

“你肯定想象不到，邻居家的小孩边哭边写作业的时候，听见我爸爸说我考了第一名，那看向我的眼神有多怨恨。”

林小鹿笑了笑，说：“那你跟你爸爸还挺欠揍的……原来你从小成绩就那么好啊？”

“也不是，也有差的时候，就学的快，差的地方补一补，成绩也就上来了……”

他说的倒是轻松，想当年林小鹿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也没见成绩提高多少。

有些体会到他邻居家小孩的感受了，她恹恹地回：“你现在也挺欠揍的。”

“反正现在落你手里了，给你揍，下手轻点。”

林小鹿没舍得，她象征性地在他后腰掐了一把，一点力气没用，跟挠痒痒似的。

然后就半晌没了动静，她催促他：“继续讲呗？”

“困不困啊？要不先睡吧，事情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

那可不行，他这是又打退堂鼓呢？好不容易撬开他的嘴，万一睡一觉又变卦了怎么办？

“我不困。”

“我困了……”叶闻羽揉了揉林小鹿的脑袋，说：“放心吧，我既然已经打算说了，就不会再隐瞒，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统统都告诉你。”

“好。”的确也不急在这一时。

“作为你主动坦白的交换，我也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你就当睡前故事听，困的话就先睡。”

“嗯。”

“我家是做生意的，一开始还只是小生意，可到了我初一那年，家里的生意忽然有了很大起色，然后就越来越好，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爸爸买了新车，还添了司机。我本来觉得挺好的，可是那之后就经常有人上门送礼，托我爸爸办事儿……”

“可我爸爸不爱收礼，妈妈也不收，然后他们就来找我，给我买裙子，买玩具什么的，有时候还会在学校门口等我，可能是觉得我年纪小不懂，觉得我好拿捏，好说话吧。”

叶闻羽问：“那你收过吗？”

“当然没有啊，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其实这些还不算什么。有一次，我放学准备回家，一个阿姨开着车来的，说我爸妈有事出门了，家里没有人，让我到她家里吃饭。”

“我本来不想去的，可是那个阿姨我在家里见过，她是我爸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好像也是开大公司的，来过家里挺多次，爸妈一直对她很客气。她一直劝我，我没经住劝，就跟她走了……”

似是猜到了会发生什么，叶闻羽不自觉地抱她更紧了些。

林小鹿接着讲：“她带我到她家吃了饭后，就找了个房间，让我进去写作业，我说我要回家，她不答应，硬是把我关在了那个房间里。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很害怕，一直敲门，敲到手疼也没有人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叶闻羽低声安抚：“没事，都过去了，不怕，不怕……”

“大概关了我两天，她才愿意放我走。回到家，爸妈就跟没事人似的，除了叮嘱我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走以外，什么也没说……”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才知道，那个阿姨利用我，威胁爸爸跟她签一个什么合同，是一个完全让利给对方，不平等的合同。可是为了我，爸爸还是签了。对于这件事，我一直都挺后悔的，觉得当时要是没那么蠢，不跟她走就好了。”

叶闻羽低头蹭了下她的鼻尖，安慰她说：“没有，你不蠢，不是你的错。”

“所以那之后，我从来都不让家里的司机再来接送，很怕别人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因为不想再给家里惹麻烦……”

……

不知道讲到哪里的时候，叶闻羽睡着了，他睡的很沉，呼吸却很轻。

林小鹿也有些困了，她往鲜少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声音很小很小，“小羽毛，谢谢你的勇敢。希望今后的你，也可以这样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