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失衡 第17章 旧伞

她大概不知道，叶闻羽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初三那年。

岸市常年多雨，即便未到夏季，偶尔也会下的很大。

那天傍晚，大雨瓢泼，却又正好赶上学生周末离校高峰期。

好在林小鹿的妈妈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早早让她带了把伞，以防万一，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那是一把印花晴雨两用的折叠伞，林小鹿也不记得这伞是怎么来的，不过一想也知道，多半是充话费送的吧，即便用坏随手扔掉，也不会觉得心疼。

因为这把伞的质量并不算好，伞骨太细太软，平时遮个阳或是下个小雨还能凑合用，却挡不住强风劲雨，就比如今天这样。

林小鹿撑开伞，看着瓢泼的大雨有些犹豫，估摸雨都大成这样了，这伞打着效果不大。

忽而，她听到不远处同学的催促声。

那天刚好到林小鹿值日，出校门时已经有些晚了。

“小鹿，快点！”

林小鹿心一横，撑开伞冲进雨里，“来了！”

苏染等了她好久，她们家离得不远，从学校一起回去也是顺路的。

林小鹿家里虽然是做生意的，但她平时比较低调，从不让他爸的司机来接，总是跟苏染一起做公交车回去。

这一天也不例外。

往公交车站走的路上，林小鹿看到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雨幕里。

他没打伞，却在大雨中走的不急不缓。

与周遭或是打伞，或是疾步而行的人影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林小鹿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他。

他从学校一路走到这里，雨水早已将他浑身上下浇湿，而他身后背着的书包也被淋的不成样子，里面的课本恐怕也早就湿透了。

“那个同学好像是咱班的……”林小鹿越看越觉得他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他叫什么。

苏染望过去，说：“是咱班的，这学期刚转来的，是叫叶闻羽吗？”

“他怎么也不知道避避雨啊！这么大的雨……染染，你等我一下。”

说着，林小鹿吃力地撑伞朝着叶闻羽跑过去。

“同学你好，没带伞吗？这把伞借你用吧。”

林小鹿将伞递过来，自己半个身子露在雨中，很快就湿透了。

叶闻羽微微一顿，抬眸快速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领情。

“不用。”

头一次好心被人这么直接的拒绝，林小鹿有些尴尬，她自问自己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可难得做一回好人好事儿，对方竟还不领情。

林小鹿的胜负心被激起，就这样离开也太没面子了。

她继续说：“你都淋成这样就别逞强了，要不你先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小些再回家，不然很容易生病的。”

“不用你管。”叶闻羽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林小鹿一急，快步追过去，拽住他的袖子，强硬地将自己的伞柄塞进他手里。

“你用就用，不用就扔了吧，反正这伞我也不要了。”

说完，林小鹿冲进雨幕，踏着地面的积水狼狈地跑进了苏染伞底。

好在苏染的伞足够大，两个人也能凑合着回去。

“这人真古怪，好心借他伞，一点都不领情。”一路上，林小鹿嘟囔着。

“以后再碰见他，我可再也不烂好心了。”

苏染想了想说：“可能他不习惯跟人接触吧，感觉他挺内向的，平时下课也不怎么见他跟谁说话，不过说起来，人家成绩好像特别好呢。”

林小鹿记起来，上一次月考，整个年级排名第一的好像就是他。

苏染自小学美术，可以走艺术特长生进市重点，文化课成绩过得去就行。可林小鹿不是，她只能老老实实在在地靠着文化课考上市重点。

现在，她在班里的成绩只能算中上，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想考上市重点还是比较吃力的。

毕竟全市那么多学生，竞争压力不是一般大。

林小鹿一想到上次月考自己又退步了几名，忍不住失落，“你说人家脑子怎么长的，回回能考第一，我觉得我也挺努力的，怎么成绩就是上不去呢？”

“可能还是没找对学习方法吧……”苏染提议道：“要不回头找叶闻羽取取经？”

“还是算了吧，人家都不想搭理我，我去热脸贴冷屁股？”

“看你咯。不过感觉叶闻羽可能只是不爱说话，应该不是讨厌你……”

那天回到家，林小鹿浑身湿漉漉。

林妈妈一边给她找干毛巾擦，一边十分诧异地问她：“不是给你放了把伞，怎么还淋成这样，伞呢？”

提起那把伞，林小鹿就会想到自己被无情拒绝的好心，心里止不住就有些来气。

她没好意思说实话，就随便找个借口，“妈，那什么伞啊，一次性的吧？半路坏了，我顺手给扔了。”

说着，林妈妈已经找来了干衣服让她换上。

“扔了？”

“昂……”

“行吧，扔就扔了吧，回头给换把质量好的。”

说要给她换把新的，林小鹿高兴极了，猛地扑进林妈妈的怀里，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我温柔美丽又伟大的妈妈。”

……

原本以为这事儿到这里就算过去了，谁知返校那天，叶闻羽来还伞。

林小鹿还挺惊讶的，毕竟叶闻羽刚转到她们班没多久，班里那么多学生，穿着校服几乎一个样。

林小鹿平时不爱出风头，学习也一般，在班里属于不怎么起眼的学生，实在没什么记忆点。

而且那天借他伞的时候，雨下那么大，叶闻羽就看了她一眼，是怎么精确地在几十个学生里一眼就认出了她呢？

记忆力这么好的吗？

“还你，那天谢谢。”

林小鹿接过伞，十分客气地回：“不用谢，都是同学，应该的。”

“嗯。”

他嗯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林小鹿却发愁，才跟自己妈妈说把伞扔了，转头把伞带回去，这不是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撒谎吗？

思来想去，林小鹿决定为了新伞，把这把质量不怎么好的伞扔掉。

扔之前她做了好久心理建设。

那天，叶闻羽看见她在垃圾桶前站了好久，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伞呀，伞呀，可别怪我……”

林小鹿叹了口气，说：“不是喜新厌旧，我也是为你好，等你到了废品回收站，就可以早日回炉重造，来日一定做一把质量好的伞……”

说完，林小鹿有些伤感地说：“一路走好。”

她趁四下无人，自以为没被人发现，做贼似的把伞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快速跑了回去。

……

叶闻羽离开时忘记把伞带走，不过好在外面几乎已经不下雨了。

伞被他挂在门边，林小鹿原本也没发现，直到他发来消息。

“伞落你那儿，别扔了，我下次去带走。”

林小鹿被他这话说的摸不清头脑，落下就落下呗，好好的，她干嘛要把他的伞给扔了？

她好奇地问他：“这伞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那还这么宝贝？特意发消息来叮嘱自己不要扔了？

林小鹿跑到门口，取下那把半干的伞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有点眼熟啊……

挺旧的一把伞，伞的外围是早就过时的印花，是在哪儿见过呢？

林小鹿想半天也没想起来。

许是最近太累了，她躺在床上，很快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做了个十分古怪的梦。

梦里，林小鹿把叶闻羽的伞给扔进了北冰洋，叶闻羽知道后大发雷霆，扬言伞要是找不回来，就要和她分手。

林小鹿提着斧子，哭着凿开厚实的冰层，一跃跳进冰的透骨的水中，只是为了找那一把伞。

她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巨大的闪着七色光芒的贝壳里，找到了那把伞。

好不容易从冰面爬出来，她激动地颤抖着手把伞还给叶闻羽，恳求他：“伞找回来了，可以不分手吗？”

可是叶闻羽十分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还透着些许怪异。

他动了动唇，语气冰冷地说：“企鹅做不了女朋友……”

企鹅？

林小鹿连忙低头，白花花圆滚滚的肚皮，没有手指的翅膀，还有那黝黑宽大的脚掌……

企鹅？林小鹿拼命的张口解释，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驴一般的叫声。

她不要做企鹅……

林小鹿猛地惊醒，眼角还带着泪珠，脑子昏昏沉沉地还没完全走出梦境，一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立马给叶闻羽发消息，“我不是企鹅！！！”

“什么企鹅？”

看着叶闻羽回复的消息，林小鹿逐渐清醒过来。

她是糊涂了吗？北冰洋为什么会有企鹅？她为什么会变成企鹅啊？

这个梦简直太可怕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企鹅这种动物……

平静下来，她想自己大概是疯了，不对，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是那把伞惹的祸。

林小鹿还是不放心，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给叶闻羽打了一通电话，却没想到那边真的接通了。

“要是我把你的伞弄丢了，你会跟我分手吗？”

叶闻羽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给丢了？”

果然，他果然很在意。

“没有，就是假如。”

“不会分手，但那把伞对我来说很重要……”

重要？难不成是他以前喜欢的人送他的？

林小鹿仔细回忆，没听说他以前喜欢过谁呀。

“明白了，放心吧，我给你好好收着呢。”

挂了电话，林小鹿找到昨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旧伞，还是没想起来在那见过。

但这伞确实挺旧的，猜测可能是叶闻羽以前在她面前用过，所以觉得眼熟吧。

她将伞折好，放进柜子，心想这下肯定不会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