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三千 第13章 第十三章

平常总是被拘在院子和胡同里，面对的只是或长或扁的四角天空，岳蕊早就腻了。现在难得出现这么一番广阔的天地，她自是成了放飞的风筝，撒起欢来不亦乐乎，便是漫无目的地在沙滩上瞎跑也乐得开怀。

岳心冲着再一次回头的女儿笑笑，望向她在身后留下的一串又一串脚印，难免就回想起当初她在海边画画的场景。那时候的人和事，在她的记忆中依旧清晰，可她笑着笑着，不禁就悲从中来。她能感觉到，阿宽看她的眼神和当年无二，甚至更为炙热，他看起来和她一样都还爱着对方。岳心欣喜，也庆幸，可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当年的确是她自私，可就算再恼她，他又是如何能狠得下心不给她任何答复？

所有的记忆像翻涌的海浪一股脑全填入岳心的脑海，令她痛苦不堪。她咬咬嘴唇，用□□的痛觉引走心灵上的坠痛，迫使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女儿身上。

“蕊蕊，小心点，不要离海水太近。”

挖了半天沙子的岳蕊宝贝似的捧着什么跑了过来，岳心擦了擦女儿额头上的汗，又伸进衣服摸了摸她的后背，这才帮她解开几颗扣子散热气。小姑娘喝着宗玄在包里准备的水，任凭母亲扒拉自己的刘海，奶声奶气只管询问：“妈妈，这些是什么？”

她肉乎乎的小手上还残留着沙粒，掌心里头的小贝壳却是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岳心也伸出手，一样一样地将贝壳捡到自己手上，边解答女儿的疑问：“这些呢叫做贝壳，是生活在海里的一些小动物的房子。当小动物不再需要它们的时候，就会拜托海浪把它们送到沙滩上，留给捡到的人做纪念。”

“哇！”这说法尤其讨岳蕊喜欢，她兴奋地指着平铺在岳心掌心里的贝壳，更加细致地一个个询问：“那它们有名字吗？像蕊蕊一样，有名字吗？”

“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正爱问问题，岳心坐好，耐心地给她解答，“这是扇贝，这是锥螺，这是宝螺，还有这个……”

一堆“贝”和“螺”下来，岳蕊小小的脑袋瓜里已经绕出了一团浆糊，她捂着脸左右晃晃，决定等回去再把这些宝贝的名字好好记一遍。她冲出去，又想再找几样纪念品，没跑多远却又折回来直直撞到岳心怀里。她重重地在岳心脸上亲了一口，眼里满是崇拜的目光：“妈妈，你懂得真多，你真棒！”

“是爸爸教的。”岳心扶起女儿，她没有避讳在岳蕊面前谈及“爸爸”的存在。自从小丫头因为爸爸不在身边这件事被人欺负了之后，她就力排众议决心不再向她刻意隐瞒。

长久地期盼着父亲出现的小丫头一听更是雀跃，她边蹦边拍手：“爸爸也好棒！他什么时候要回来看蕊蕊？蕊蕊想要他的惊喜！”

“很快。”岳心又理了理她的头发，将小小的孩子搂在怀里，小声在她耳边说道：“爸爸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在蕊蕊面前。”

阿宽看着远处的一大一小相拥，越发驱赶不走脑海里她们可能是母女的想法，他心中的希望随着与她们之间距离的缩短而逐渐熄灭。视线里，那个孩子再一次跑开了，岳心依旧坐在原地注视她。她将手上的东西放进了随身的小包里，抬眼时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二人四目相对，阿宽犹豫着不敢再靠近，岳心也意味不明地回过了头。她的指尖陷入沙里，很快就被不断滑落的黄沙埋了大半。海岸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小丫头咯咯的笑声，阿宽忍不住看了一眼，发现那孩子的眼睛和岳心的当真相像。他的大脑猛然间一片空白，拳头不自觉就握紧，各种他不欢迎的念头争先恐后地闯入他的思绪，阿宽很想大声质问岳心，更想打那孩子的父亲一顿，可挣扎过后他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沙滩上玩得正欢的小姑娘却是大叫一声带着哭腔钻进了岳心怀里。

“妈妈，我怕！”小姑娘泪眼汪汪，扇子一样的睫毛扑闪扑闪就眨下了几颗小金豆，像极了初来时的岳心。阿宽不由驻足，只见不明所以的岳心熟练地抱起孩子站了起来，边拍她的背，边往她刚才蹲着的地方走。她的动作仍旧能牵动他的心，抬脚走了几步，阿宽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也不自觉地也跟了过去。

沙滩上除了一个个岳蕊挖出来的小坑，还有几行还算笔直的痕迹。伴随着小姑娘断断续续的“吐泡泡”、“好多腿”、“小怪物”等话语，两个大人对望，略微思考算是拼出了事情真相。

岳心脸上浮现出无奈，阿宽已经笑出了声，他顺着那道长痕，三两下将那只重新躲回沙里的惹祸的小螃蟹挖出来，举到岳蕊面前给她看，“不怕，只是一只小螃蟹而已。”

“不要！”岳蕊依旧抗拒，她捂着眼睛，害怕地向岳心脖颈处又躲了躲，嘴里软软糯糯地叫着妈妈。这样的撒娇，自然又是获得了岳心亲昵的安慰。

阿宽突然有点羡慕这小姑娘，他无趣地想将手里的螃蟹扔掉，不妨刚送出一个吻的岳心却是将手伸向了他。小小的螃蟹在她掌心里爬动，岳心用额头蹭蹭女儿的手指，示意她睁眼看这个“小怪物”。

“蕊蕊不怕，你看，它还那么小，不咬人。你可以不碰它，就在妈妈手上看它好吗？”

小脑袋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岳蕊依旧拒绝，还伸出手试图摇落岳心手上的小怪物，“妈妈放手，不要，疼。”

阿宽听懂了她的意思，带着失落公正地劝起岳心：“孩子不喜欢就算了吧，她还心疼你呢。等以后她想看了，我再抓也不迟。”

“对！”岳蕊重重点头，带着泪珠子冲阿宽露出一个巨大的笑容。岳心突然有点想哭，她低下头，借着放螃蟹走的空当悄悄抹了泪，又清理了一下岳蕊身上的沙子，随后就向阿宽道别：“时候不早了，她玩了一身汗，我得早点搭船回去。”

“……好。”阿宽张张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先前想问的问题也突然都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发不出声。他默默看岳心收拾，偏生就是不敢再上前。岳蕊乖乖地站在一旁，眼神不住地往他身上瞟，阿宽冲她一笑，她便挡起小脸躲到了岳心身前。

“妈妈，”她揽住岳心的脖子，让她更靠近自己，“那个叔叔是谁呀？”

岳心笑笑，也学着岳蕊的模样在她耳朵边说起悄悄话：“蕊蕊不可以叫他叔叔，怎么叫妈妈以后再告诉你，妈妈现在先问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唔……”

这个问题难倒了小朋友，直到被岳心拦腿抱起，岳蕊还是没想出答案。她趴在母亲的肩膀上，鼓着嘴向后看越来越远的阿宽，终于下定决心说了自己的看法：“妈妈，我下次想和他一起玩。”

“行。”岳心应允，可脚步却慢了下来，岳蕊疑惑地回头，发现前面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大群人。她好奇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在看到已经见过的古巧柔时，嘴甜地就叫了一声姨。

“诶。”古巧柔应声，同时也甩开了丈夫为表询问而触碰她的手。她和岳心四目相对，后者不着痕迹地向她摇了头，她便继续把她知道的秘密藏在了心里。

李毓梅适时问出了在场所有不知情的人的心声，她看着与岳心有七分相似的岳蕊，略带震惊地开口：“心心，这是你女儿吗？”

蔡美珠也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随着岳心的点头，她的心却是更加的沉重。

一个月的时间，岳蕊早晚会在众人面前露面。岳心没有隐藏她们关系的想法，趁着主要的人都在，也就大方承认了。但她并不想一下子就透露全部，因而看了看站在人后的宗玄，就示意他自己打算离开了。

“宗玄，你走吗？”

宗玄其实还想在这岛上再画画，不过看看身边这几位还充满疑问的妇女，又望望远处身份成谜的男人，直觉还是不要接他师姐扔下的这个烂摊子好。

刚好岳蕊也向他招呼：“宗玄叔叔我们坐船去吧！”

他便顺水推舟跟在了她们母女身后。

当事人都走了，余下人也不准备多留。古巧柔先发制人，面对母亲和丈夫询问的眼神坚决地摆出一副无可奉告的神情。两人知道她的脾性，只好作罢，按着她的主意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而与她们一同前来的蔡美珠，则是快走两步，将目光又放在了岳心臂弯里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她眯着眼，就想看得再仔细一点。她看得越久，心也就跳得越快，就连李毓梅的招呼都不想回应。等那对母女终于看不见身影，等失魂落魄的阿宽终于来到她身侧，她才紧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颤声询问：“阿宽，你告诉我，当年你和岳心，有没有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