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冰倾玉·浮世 第20章 第十九章

身后突然传来响动，套房的门意外被打开。杨昭回头，没料到王梓柯会抱着梦女叶回到酒店来。他脸色苍白，行动迟缓，看来并不太好。杨昭起身迎了过去，率先将他手里的盆栽拿开。“白起不是说让你留在烟雨胡同吗，怎么回来了？”

“在你身边会好一点。”王梓柯说着，声音并不大，整个人还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杨昭怕他再次晕倒，忙搀住他手臂，将人扶回了房间。王珈紧随其后，将梦女叶也送了进去：“这玩意儿认主，它肯治疗你，放在你身边对你有好处。”

杨昭掖着被角，回头看了他一眼。王珈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缺心眼儿，摆着手就开始否认：“我纯指树，没说你。”

这话说得更加多余，杨昭只想让他回家做饭去了。她给王珈使眼色，王珈反倒自己找了个墙靠起来了。他先不等杨昭的回复，直直向着王梓柯：“嘿，兄弟，你在白起那儿治得怎么样？”

王梓柯率先将目光投向了杨昭，杨昭便同他介绍：“这是我们家的一位世交王珈，也懂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听说我来了江宁，就过来看看我。信得过。”

“好。”王梓柯点点头，想要坐起身来，杨昭没有反对，扶起他靠在床头，自个儿也在床沿坐下。梦女叶上的点点光芒已经消散，想来是白起对它做了限制。杨昭想想，也不再施加法术引其灵力，转而翻过王梓柯掌心，在上头勾写几道符文，随即将二人的手握在一起。指尖滑动带来的骚痒和悸动还未消散，更大面积的温暖就源源不断地传来，王梓柯下意识握紧杨昭的手，忐忑的心渐渐安定，像是半日前渴望抓住的救命绳索终于开始将他拖拽上岸。

“要救溺水的人可不能用手拉！”王珈着急，把孩子课本上写的安全教育的内容给说了出来。他猜到杨昭是怕梦女叶的灵气引来不干净的东西，可拿自己的灵力去渡，那是夫人跟兵都得折进去。直接绕过杨昭，王珈选择警告更容易被唬住的那个：“王梓柯，你小心着点，别把杨昭的灵力都吸走了！”

“昭？”王梓柯闻言想要放手，观其神色，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关怀。杨昭将另一只手也搭上他手背，安抚道：“没有事，你放心。”她也同时询问：“你们谈判的结果，是选我当锚点是吗？”

融合是最好的选择，但要是一方想吞噬另一方，那外人也无可奈何。先前因为对杨昭的态度，被压制的原主一直抵触着外来者的主导，所以王梓柯身上才会出现莫名的病痛。借由桃源乡构建出的幻境，两个灵魂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长谈。“他唯一的条件，是要我真心对你。我没有与你相处的记忆，可是听说了好多好多你和他之间的事。”

“才几天而已，能有多多？”杨昭避开王梓柯的眼神，她现在害怕从其中看到深情。不是原来那个人，那一切都是假的吧。离开烟雨胡同前，她曾问过白起，为什么原主反倒会被外来者压制，然而就连白起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怕他是受了伤。杨昭犹豫着发问：“他还好吗？”

王梓柯微微点头：“基本都好，只是精力有些不足。白医生说，也许是梦女叶的缘故。”

镜花茶和黄粱香对灵魂的净化要耗费一段时间，如果眼前这个外来灵魂的闯入正是处于这一阶段，那原主被压制的情况就大致解释得通了。并不是现在这个王梓柯有多强，而是梦女叶的效用还在原版王梓柯身上发挥着。那么最终，他还是会忘了她吗？

他们似乎也讨论到了这一点。王梓柯抓准了杨昭的心思，又或许只是恰巧与她想到了一处，他提起他们商定的结果：“最终的融合，或许会让我们都失去一部分自我，可是比起分道扬镳会引起的内部崩坏，我们还是觉得舍小保大会更好。所以他将你们的经历都告诉了我，让我带着记忆去重新爱你。当两段爱能够顺利衔接，我们的融合也就成功了。”

这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是听来十分荒诞。杨昭如是想，也如是说。苦笑的人换成了王梓柯。他没有再开口，仅是细细观察着杨昭的表情。倒是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王珈再做了预言：“以功利作为开端的爱情，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屋里陷入了难言的沉默，捅破的窗户纸让人不得不睁眼面对丑陋不堪的事实。王梓柯自己都觉得愧疚，虽然他不是自愿前来，可到底是插在了两人中间。活着活着，突然就成了自己厌恶的第三者。反倒是平行世界的王梓柯，多了几分他缺少的勇气。他张张嘴，想把原来的王梓柯最后对他和杨昭的生活规划说给后者听，不妨杨昭先冷淡地开了口：“至少能救得一条命，人活着就行。”

她这话是真的意有所指，王珈听明白了，随意的站姿一下端正了许多。杨昭本来就打算以命换命，还会在乎最后如何吗？反正结果都一样。那股派遣不出的郁闷劲再一次涌上心口，王珈从鼻孔里哼着气，气不过上前拍了下杨昭的后脑勺，教训她道：“说点吉利的。”

杨昭回头对着他笑：“这难道不是好事吗？祸兮福之所倚。”

“那福呢？福底下伏着什么？”她既是决定要把王梓柯给拉上了，王珈就更要顺着她的话往下引。王梓柯想要从杨昭身上获利，那得明白他得来的一切背后藏有多大的牺牲。他可看不得自家人当哑巴吃亏。王珈冲着杨昭扬扬下巴：“你既然要同他在一起，那事情也不用瞒着了吧？我只问你，刚刚你没回答我的那些个风险有什么？”

他一片好意，又说得有理，杨昭便不打算辜负，但她还是想将事情说得简单些，便只择了简单的词汇概括：“失明、灵力暴动或者吞噬，以及……入魔。”

杨昭患有夜盲症的情况王珈清楚，他私下里跟白起讨论过，认为她这成年后才渐渐出现的病症并非来自普通医生推断的基因隔代遗传，而主要在于家族能力断崖下跌后修炼不足导致的灵力代偿。换句话说，杨昭预见未来的技能需要靠灵力驱动，而她半吊子的水平根本没法及时生产足够的灵力用作补充，加上老杨家没教过她怎么控制自己的技能，导致好好一项天赋成了催命的符，技能每被动发动一次，杨昭底子里自带的灵力就要被消耗一番。眼睛的问题就是个警告，也只会是个开始。

王珈闻言忙弯下身，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杨昭只是无奈：“我现在还看得见，仅仅是偶尔会觉得像近视了一样罢了。王叔，白起的意思是，如果我的情况持续恶化的话，最坏的结果才是失明。”

王珈还是跳脚：“那是外在的体现，等到你双眼都看不到了，那你的灵力都被吞噬多少了？你现在还倒灌给这男的，是怕自己瞎得不够早吗？”

手心瞬间一空，杨昭回眸，王梓柯似要避免跟她的所有接触。她一哂，笑道：“我读书了，并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王珈毫不客气拆台：“你那点把式，根本敌不过天生的魔王。”不用杨昭解释，他已然明白了后几种情况为何，就像先头讲爱情的因果，被污染的土壤长不出好花，这个胎儿的来历不正，本来就更容易被邪力所影响，要是后期出个什么差错，杨昭分分钟会被肚子里的孩子反噬。到时候她不仅要搭上自己的命，连尸体可能都要受邪魔控制。王珈此刻决定坚定地站在白起这边：“你的身体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们管不了，但是融合这件事我们绝对不答应，要是你私自做了，我们绝对要打了它。杨昭，我再强调一遍，没什么比你的命更重要。事情到了跟前我们再去解决，你不要事先乱了阵脚走了歪路，到时候得不偿失，听懂没有？”

杨昭听没听进去不清楚，王梓柯自己倒是听懂了些东西。王珈走后，他做好准备，想开诚布公好好地和杨昭谈一谈。谁知送完人出门的杨昭一回来，就又握住了他的手。“昭昭，你不该这样。”他挣扎着，却因虚弱使不出多少力气，在有意为之的杨昭手里如何都挣不脱。

杨昭还是很淡定，她等到他因为激动开始咳嗽，无力继续反抗时，才小心地顺着他的背，边说道：“我现在并没有传输灵力给你，你所感觉到的，只是我的体温。”

“不对，这温……咳咳……”王梓柯又连咳了好几声，终于哑着声音费力将后续两字补足：“更高。”她脸上布着倦容，却一点不像发了烧的样子。王梓柯不放心，还是伸着手去摸她的额头。

杨昭任他动作，甚至贴心地往前挪了挪，更更靠近他一些。见他的眉头蹙得更紧，她才笑着握住王梓柯的手腕，将他的右手往下带。“我的体温的确有点不同寻常，可是对于孕妇来说，这又是很正常的事。”她将他的掌心贴到自己的小腹上，因这陌生又正式的一次触碰，二人皆是一震。杨昭不知是情感还是磁场起了作用，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她快速回过神来，对着还处于震惊之中的王梓柯问道：“这不是你想听的答案吗？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