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江逸远现在也不好过,但是他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背靠章家,怎么样也能跟罗泊斗一斗——”
章泉听不下去他的想当然了,急声打断他:“停停停,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们拯救。”
他们找了就近的一家咖啡厅,章泉只要了一杯白开水,因为躲避老金的交谈已经喝了个干净,老金还在滔滔不绝,脸上带着你不用骗我的表情,章泉看见了,默默移过头。
不可否认,今天得知老金来找他时当年的经历走马灯一样飞入脑海,当年的痛苦情景再现,他险些要撒腿就跑。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能轻易摧毁他的东西放到现在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不害怕,更不在乎,那老金带着他的一肚子墨水就是白来了。
“章泉你不用在我们面前逞强,实话说今天下午我原本是要直接去找罗泊那畜生的,我都给前台留言了!但是紧要关头江逸远来了,虽然我当年跟他不对付吧,但是人都是会变的,当年的事各有难处我也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章泉被他气得胸口疼,松了松领带偏头看窗外夜景。
咖啡厅灯光温润,窗明几净,章泉和窗户间隔着一段距离,若不留心窗外,他就只能看到玻璃反射出的相邻一桌的场景。
那是一对正在交谈的男女,女生笑容很甜,是一种撒娇的姿态,章泉眼睫颤动,再回神,女生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正在面对着漆黑玻璃窗的男人。
章泉瞬间坐直了身体,脑后的头发几乎要炸起来。
“哎,江逸远你小子,来怎么不提前说声!”
老金起身给他让位置,章泉看见江逸远摆摆手,大手向他这边挥。
他下意识偏头,却没躲开,江逸远温暖干燥的手稳稳落在他的发顶,不轻不重揉了两下。
“不用,我和章泉坐在一起就好。”
老金不在意地摆摆手:“行行行,就你主意大。”
三人落座,最无所适从的就是章泉了,面前的水也喝干净了,他一会儿抠抠手,一会儿摸摸衣袖,就是不看江逸远,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他越瑟缩老金就越是以为他现在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个劲儿地规划如何把章泉从虎口救下。
“罗泊这种人,咱们不能采取怀柔措施,就是要直接上硬家伙,章泉你这样,今天你就跟我离开,剩下的事有江逸远顶着。”
章泉目不斜视,势必要把面前的空杯盯出白开水来。
江逸远坐在他身边,听了老金的话十分沉稳地嗯了一声。
章泉还是没忍住朝他看了一眼,正好捕捉到江逸远对他浅浅微笑。
是他脸上最经常带着的表情,但是又和之前有着出入,他瘦了,眼下的小窝变得更凹陷了,并且他眼下也挂着黑眼圈,明显的眼袋让他看上去很是疲惫。
章泉张了张口,又把心里的疑问咽下了。
老金还要开口,章泉陡然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咖啡杯颤动,“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哎,章泉你别走啊,今天的相聚就是为了你,你走了算什么事?”老金惊惊惶惶起身,看见江逸远随他起身长长吸了口气,“江逸远你小子,为了章泉已经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难不成紧要关头你也要放手?”
章泉顿住了动作。
老金的话虽然有时让人难以理解,但每句都不是空穴来风,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今晚他第一次正式看向江逸远,心底不好的预感频频叫嚣。
“江逸远,你……为我做了什么?”
章泉到底是在罗泊手底下打工,罗泊能知晓他的一切,反过来,有些消息任罗泊封锁得再及时章泉也能听见些风言风语,但大多都是饱含主观的揣测,因此章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江逸远为了你在跟罗泊作对,你不知道啊?”老金挤进他俩之间,看看章泉又看看江逸远,奈何两张脸同样无甚表情,他最后只能摇摇头,“你俩怎么这样啊,枉我大费周章横跨大半个中国飞回来,你们可别说咱们现在要分道扬镳啊。”
“当年要是不出意外章泉也就跟你跑了,怎么四年过来你俩都变心了啊……”
老金话音越来越小,不是肺活量不够,而是两个海拔同样超过他的男人都转过了头,黑沉沉的眸子不带感情地盯着他,老金缩了下脖子。
“你们……这么看我干嘛?”
沉默良久,江逸远率先开口,声线平直,不辨喜怒:“金叔,你也知道那是四年前,要不是你临阵倒戈,我和章泉也不会是现在这幅下场。”
老金半响没吱声,兴许是难以忍受这沉默僵凝的氛围,他搓了下手:“那,我不是来将功补过了嘛。”
这次是章泉冷笑一声:“老金,你觉得一些东西都被碾成粉了,还能重修于好吗?”
一次商谈,明面上是不欢而散,无人知晓的角落,纸页却悄然掀篇。
经过罗泊这些天的坚持不懈,以及章泉的默许,他总是断断续续把自己的家当搬了过来,今天也不例外,章泉上车的时候正看见他鬼鬼祟祟把脚边的健身包踢到角落。
章泉很快收回视线,没有计较。
车内灯光幽暗,温度略低,章泉双手插兜,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一只手正悄悄靠近,扯着他的衣袖要往口袋里钻。
那只手无名指上带着戒指,已经被体温暖化,但硬质外表还是让章泉不适地动了动:“你最近在忙什么?”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罗泊一门心思扑在章泉露出的小片手腕上,挤出个尾音扬起的疑问。
“听说你和章家最近很紧绷。”
罗泊顿了一记:“你从哪听来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你别往心里去。手呢?拿出来给我摸摸。”
章泉扭动手腕,从他手中挣脱:“我不懂你们生意场上的事,但你当初答应过我,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能再去找江逸远的麻烦。”
罗泊对他身体上的拒绝很不满意,听见江逸远三个字更是火大,他嘶了一声,将额发尽数捋向脑后:“你什么意思?我找江逸远麻烦?他不来我面前演戏都算好的我找哪门子不自在去他跟前挑事?”
他想到什么眯起眼睛逼近:“章泉,你是不是又跟他见面了?”
章泉没什么感情的回视他,他不说话,罗泊反而能从沉默之中领会到什么。
他眼眸闪烁着盯了章泉几秒,忽而向后倒去,冷嘲:“章泉啊,我现在事事依你,你能不能给我点信任,别听风就是雨。这次你们见面我就当不知道,再有下次我不介意让江逸远滚回临市。”
车窗被他降下半掌距离,冷风裹挟着雨丝进来,劈头盖脸砸到脸上,罗泊面色冷硬地忍了两分钟,等心头怒火稍歇才升上车窗。
浓黑的眉沾了雨水有些发痒,罗泊用指节蹭了蹭,就听见身边章泉打了个喷嚏,循声看去,才看见章泉俊雅的脸格外苍白,眼眸半眯着靠在座位,是在忍痛。
罗泊没想到他会这样脆弱,明明这些天他一直亲自给他做营养餐,怎么不长肉就算了,身体反而越来越差了。
“喂。”
罗泊扒开他拦在胸口的手,想把他揽过来,他忘记了自己身上带着冷风,刚贴到那人的手背就被挣扎开了。
“疼。”
章泉细细弱弱地叫了声,下意识要弓起身子,把自己蜷缩起来。
罗泊光速把身上带着潮意的大衣脱了,隔着薄薄的衬衫,他体内的热量源源不断往章泉身上传递,大掌握住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搓。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主驾开车的小陈再没听到什么动静,从后视镜向后望了一眼,不成想跟章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对上,两人俱是一怔,不约而同避开了视线。
小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感觉有什么正在脱离掌控,但他只能干看着,无从更改。
……
章泉说得不假,他的确对生意场上的事一概不知,但有些东西了解起来容易,合上笔电,一上午收获的信息在脑中罗列重组,最终汇聚成几个醒目的大字。
罗泊正在打压江逸远的事业。
想想前些天见到的江逸远,眼下乌青,想来是因为这件事——不过他图什么呢,难道真是为了他和罗泊作对?
傻不傻啊,明明当初让他和罗泊好好相处的也是江逸远,现在要把他从罗泊什么带走的又是他。
门铃响了,章泉直起身来,手依旧虚虚抚着胃去开门。
他刚才点了跑腿送药,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没有看手机确认,直接拉开了门,直到锃亮的皮鞋尖入目,章泉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
“章泉哥……”
独属于大男孩儿的轻松嗓音当头砸下,章泉下意识握紧了把手。
“比赛结束了,我来看看你。”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李盈瘦了很多,本就大的眼睛显得很突出,看他的时候带着小心翼翼和讨好,很像过节讨不到糖果的小孩子。
章泉张着口,很沉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