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医院的地下三层,空气是凝固的、带着铁锈和福尔马林残留气息的冰。手术室无影灯惨白的光圈,如同审判的聚光灯,打在中央那张锈迹斑斑的手术台上。裴砚躺在上面,像一具被遗弃的、尚存一丝气息的残骸。他的上半身**,肩头和腰腹缠绕着厚厚的、被新鲜血渍迅速洇透的绷带,边缘渗出黄褐色的脓液。高烧的潮红与他失血过多的青灰在脸上交织,形成一种濒死的诡异色调。每一次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在死寂的空间里拉扯着苏瓷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背对着手术台,腰间的碳纤维炸弹箱冰冷坚硬,紧贴着她同样在渗血的伤口。面前是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而破败的药品器械柜,玻璃早已碎裂,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和空洞。她的手指在一排排蒙尘的玻璃瓶、生锈的器械盒间飞速掠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肾上腺素针剂……没有!利多卡因……没有!强效抗生素……没有!柜子里只有空空如也的药瓶、过期的生理盐水、干瘪的输液管,以及一些锈蚀得无法辨认的金属工具。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向上攀爬,勒紧她的喉咙。
“咳……呃……”身后传来裴砚一阵更加剧烈的呛咳,伴随着身体痉挛的抽搐和液体涌动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苏瓷猛地转身。只见裴砚的头歪向一侧,一大口混合着暗红血块和黄绿色脓液的粘稠液体正从他嘴角涌出,顺着下颌流到冰冷的手术台金属表面。他的胸膛起伏变得极其微弱,氧气面罩下,嘴唇呈现出可怕的绀紫色。那根连接着便携式氧气瓶的软管,嘶嘶的气流声似乎也微弱了下去。
高烧、感染性休克、多器官衰竭……死神冰冷的指尖,已经触到了他的皮肤。
“撑住!听见没有!”苏瓷扑到手术台边,声音嘶哑地低吼,手指用力按压他的颈动脉。脉搏的跳动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滞涩。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裴砚滚烫的皮肤上,瞬间蒸发。她一把扯下他脸上的氧气面罩检查,又迅速扣回去,手指颤抖着摸索氧气瓶的阀门,试图加大流量。但那嘶嘶声依旧无力。
药!必须找到抗生素!强心剂!任何能吊住他这口气的东西!
她的目光如同困兽,再次扫向那个巨大的、空洞的器械柜。角落里,一个半开的、布满灰尘的硬质塑料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一个被遗忘的、老式的外科急救箱!
她几乎是撞了过去,粗暴地掀开箱盖。里面同样蒙尘,但……底层!几支密封在铝箔包装里的玻璃安瓿瓶!标签早已模糊褪色,但她认出了那几个关键的、如同救命稻草般的字母:Ceftriaxone!头孢曲松!广谱抗生素!旁边,还有几支密封完好的肾上腺素!
狂喜如同电流瞬间击穿绝望!她抓起两支抗生素和一支肾上腺素,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没有注射器!她疯了一样在急救箱里翻找,终于在最底层摸到一个硬质塑料盒——里面是几支独立包装的一次性注射器和针头!包装虽然陈旧,但密封完好!
她撕开包装,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笨拙。玻璃安瓿瓶的瓶颈在她颤抖的手指下“啪”地一声掰断,细小的玻璃碎片溅落。她将针头插入瓶口,抽吸着淡黄色的药液。空气被排出针管,细小的气泡在药液中上升。
苏瓷拿着抽满药液的注射器,扑回手术台边。目光落在裴砚左臂内侧唯一还算完好的皮肤区域——肘窝处一根微微隆起的青色静脉。她撕开一小块酒精棉片,粗暴地擦拭着皮肤,冰凉的触感让裴砚在昏迷中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左手用力按住他的上臂,试图让静脉更加充盈,右手握着注射器,针尖对准那根在惨白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她的手指在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用力压制和身体透支带来的生理性痉挛。针尖悬停在皮肤上方几毫米处,微微晃动。
就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刺入的瞬间——
“滴…滴…滴…”
一阵极其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响的电子蜂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她腰间传来!
是那个碳纤维炸弹箱!
苏瓷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冻结!她猛地低头。腰间,那个哑光黑的箱子依旧冰冷地贴着她,但箱体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米粒大小的指示灯,正闪烁着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红色光芒!
压力感应阈值临界警告!
裴砚电脑里那些复杂的技术说明瞬间涌入脑海——箱体内的复合感应器检测到持续超过警戒阈值的压力或位移!刚才她扑向器械柜、翻找急救箱、再扑回手术台的一系列剧烈动作,腰间的束带必然勒紧了箱体!再加上她此刻全身肌肉紧绷的姿态……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后背的绷带,冰冷的寒意直透骨髓!警告!仅仅是警告!但如果压力持续或加剧……引爆程序将进入不可逆的倒数!
“该死!”她低咒一声,强迫自己立刻放松紧绷的身体核心,同时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放松勒在腰间的战术束带。动作必须轻柔到极致,任何突然的松解也可能触发感应器!
她维持着左手按住裴砚手臂的姿势,右手依旧握着注射器,全身的肌肉却进入了一种诡异的、高度紧张又必须极度放松的矛盾状态。汗水大颗大颗地从她额头滚落,滴在手术台冰冷的金属边缘。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感觉每一口空气都带着冰渣。
腰间的红色指示灯,依旧在固执地、缓慢地闪烁着。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裴砚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几乎听不见了。而她,被钉在了原地,像一个可笑的、被自己设置的死亡陷阱禁锢的囚徒。
就在她精神紧绷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头顶的天花板上!大量的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苏瓷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猛地抬头!不是幻觉!天花板的某个角落,混凝土结构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砰!砰!”
又是两声!更近!更重!伴随着某种沉重金属钻凿混凝土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碎石崩落声!声音来源……正上方!就在他们头顶的上一层!
“隼卫队!”这个名字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他们找到了这里!正在暴力破拆!速度如此之快!
头顶的凿击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沉重!天花板的裂纹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扩大!大块的混凝土碎块开始坠落,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灰尘弥漫,遮蔽了惨白的灯光!
时间!没有了!裴砚要死!追兵已至!腰间的炸弹箱还在闪烁红光!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低头看着手术台上气若游丝的裴砚,看着他锁骨下狰狞的十字星疤痕,看着自己手中那支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注射器……再抬头看着迅速崩塌的天花板……
一个念头,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和冰冷的决绝,在她被逼到悬崖边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没有退路了!只有赌!赌上一切!赌这最后的疯狂!
她不再犹豫!不再顾忌腰间的警告!身体猛地前倾,左手死死箍紧裴砚的手臂,让那根静脉在压力下清晰地暴凸出来!右手握紧注射器,针尖对准,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稳、准、狠地刺入皮肤,穿透血管壁!
暗红色的血液瞬间回流入针管!
她拇指毫不犹豫地压下活塞!冰凉的、淡黄色的头孢曲松药液,混合着肾上腺素那能短暂点燃生命之火的强效药剂,被一股脑地、迅速地推入了裴砚濒临枯竭的血管!
几乎在药液推完的同一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头顶的天花板被彻底凿穿!一个直径近一米的巨大破洞赫然出现!刺眼的、不属于地下空间的强烈光线混杂着弥漫的烟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数道穿着哑光黑作战服、全副武装的身影,如同索命的恶鬼,正沿着垂下的速降绳,迅猛地向下滑落!第一个身影的战术头盔上,幽冷的夜视仪镜片已经锁定了手术台的位置!
“发现目标!清除!”冰冷的、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在烟尘中响起!
苏瓷猛地将空注射器拔出,狠狠甩向地面!玻璃碎片四溅!她看也不看头顶急速降落的黑影,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扑向裴砚!不是拥抱,而是抢夺!她的左手闪电般探向他腰间——那里,别着他从不离身的、特制的陶瓷战术刀!冰冷的刀柄入手!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猛地伸向自己腰间——不是解开炸弹箱的束带,而是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拍在了碳纤维箱体中央那个暗红色的指纹识别区上!
“滴——!”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电子长鸣,从炸弹箱内部猛然响起!这声音如此突兀、如此尖锐,瞬间压过了头顶的破拆声、速降绳的摩擦声!
刚刚滑降到地面、正举枪瞄准的几名“隼卫队”队员,动作明显一滞!他们的目光,瞬间被苏瓷腰间那个发出刺耳警报、闪烁着疯狂红光的怪异箱子所吸引!经验告诉他们,那绝不是什么普通物品!
“警告!生物特征强制绑定程序启动!”一个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从炸弹箱内部清晰地传出,响彻整个混乱的手术室,“倒计时:00:00:59… 58… 57…”
猩红的数字,在箱体侧面一个微型显示屏上疯狂跳动!
强制绑定倒计时!苏瓷在激活指纹识别的同时,强行启动了箱子的终极防御程序!现在,这个箱子在倒计时结束前,将拒绝任何开启指令!任何试图暴力解除、破坏箱体或移动超过安全距离的行为,都将立刻引爆!倒计时结束,若未通过绑定者的指纹验证,同样会引爆!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死局!一个争取最后59秒的死亡宣告!
“你疯了?!”为首那名隼卫队员的电子变声器都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怒!枪口瞬间从裴砚身上移开,死死指向苏瓷,更准确地是指向她腰间那个疯狂倒数的死亡装置!其他队员也如临大敌,枪口全部对准了她和那个箱子,脚步下意识地向后微撤,投鼠忌器!
“别动!”苏瓷嘶声厉喝,声音因为极度的压力和嘶喊而破裂。她左手紧握着从裴砚腰间夺下的陶瓷刀,冰冷的刀锋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幽蓝的光泽。而她的右手,并没有离开炸弹箱的指纹识别区,反而更用力地按在那里,仿佛与那冰冷的死亡融为一体。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挡在昏迷的裴砚与黑洞洞的枪口之间,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亮出所有獠牙的母兽,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绝望和一种不顾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枪放下!退后!”她再次嘶吼,目光死死锁定为首那名队员夜视仪后冰冷的镜片,“否则,大家一起变成这里的永久住户!”
倒计时的猩红数字在疯狂跳动:00:00:45… 44… 43…
时间在死亡的滴答声中飞速流逝。隼卫队员们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同归于尽的威胁震慑住了。他们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但绝不意味着愿意毫无价值地与一个疯子一同粉身碎骨。枪口微微晃动,带着一丝犹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呃…嗬……”
手术台上,裴砚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那声音不再是破风箱般的嘶鸣,而是带着一种强行冲破淤塞的、撕心裂肺的爆发力!大股大股暗红色的、带着血块的粘稠液体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起,上半身痛苦地弓起,脖颈和额头青筋暴突,眼睛在剧痛和药物的强烈刺激下,竟然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因为高烧和强效药物的冲击而剧烈收缩、扩散,眼神涣散、混乱,如同破碎的万花筒,找不到任何焦点。但就在这片混沌的深处,一种原始的、野兽般的求生本能被肾上腺素强行点燃,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氧气面罩里涌出的气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拉风箱般的啸音。
“裴砚!”苏瓷的心脏猛地一跳!是药效!那强行注入的强心剂和抗生素在濒死的躯体里掀起了最后的狂澜!他醒了!在死亡倒计时的最后时刻!
“嗬……苏……瓷……”裴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血沫的喷溅和胸腔痛苦的共鸣。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转动,似乎想聚焦在苏瓷脸上,却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挡在他身前的、散发着决绝气息的身影。他沾满血污和呕吐物的手,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无意识地抓挠着,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倒计时:00:00:30… 29… 28…
“箱子……”苏瓷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调,她猛地侧过身体,将腰间那个闪烁着疯狂红光、发出刺耳警报的碳纤维炸弹箱,完全暴露在裴砚涣散却燃烧着求生本能的视线里!“指纹!裴砚!你的指纹!按下去!”她右手指向箱体中央那个暗红色的识别区,左手依旧紧握着陶瓷刀,刀锋微微颤抖,指向那些被倒计时震慑住的隼卫队员。
裴砚混乱的目光艰难地挪向那个箱子,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混乱的神经。强制绑定……倒计时……死亡威胁……苏瓷绝望的嘶吼……还有周围那些黑洞洞的、代表着赵洪生意志的枪口……无数破碎的信息如同狂暴的潮水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呃啊——!”他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吼,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淤血和绝望都吼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沾满血污、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左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地拍向苏瓷腰间那个暗红色的指纹识别区!
“滴——!”
一声截然不同的、清脆的电子确认音响起!
炸弹箱侧面疯狂闪烁的红灯瞬间熄灭!那催命的、刺耳的警报长鸣戛然而止!猩红的倒计时数字定格在——00:00:19!
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绿色字符:“Biometric Verification Accepted. Destruct Sequence Terminated.”(生物特征验证通过。自毁程序终止。)
死寂!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狂跳的倒计时消失了,刺耳的警报声消失了。只有炸弹箱侧面那一点代表系统待机的、微弱的绿色指示灯,在无声地闪烁。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灰尘味,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死亡压迫感,仿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隼卫队员们,动作彻底僵住。枪口依旧指着前方,但那股一触即发的杀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成功了?那个疯子律师……居然真的在那种状态下通过了验证?那个要命的箱子……暂时安全了?
为首的队员夜视仪后的目光剧烈闪烁,似乎在急速权衡。箱子暂时安全,但目标二人依旧重伤垂危……机会!
就在这短暂的、因巨大转折而带来的凝滞瞬间——
苏瓷动了!
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早已计算好每一个动作的精密机器!在裴砚的手掌拍上识别区、警报解除的同一毫秒,她挡在裴砚身前的身体猛地向侧面滑开半步!不是后退,而是让开了最佳的射击角度!
而她的左手,那把一直紧握的、裴砚的陶瓷战术刀,早已蓄势待发!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入肉声响起!
刀锋没有刺向任何隼卫队员!
而是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裴砚暴露在手术台上的、缠着绷带的左肩!那个旧伤叠加新伤、感染最严重、脓血横流的部位!
快!准!狠!刀锋穿透绷带,深深没入翻卷的、**的皮肉之中!
“呃啊——!!!”
裴砚爆发出比刚才呛咳更加凄厉、更加非人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属台面!剧痛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席卷了他被药物强行点燃的混乱意识,将最后一丝迷蒙彻底撕碎!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骤然缩成针尖,所有的涣散和混乱被这撕裂灵魂的剧痛强行驱逐,爆发出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纯粹而骇人的清醒!那清醒里,是滔天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暴怒,以及一种被最深信任之人背叛的、刻骨冰冷的绝望!
这突如其来的、目标自残般的变故,让刚刚准备重新抬枪的隼卫队员们再次愣住!怎么回事?!内讧?!
就在裴砚的惨嚎声达到顶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惨烈一幕吸引的千分之一秒——
苏瓷的右手,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早已离开了炸弹箱的指纹区!她没有去拔那把深深刺入裴砚肩头的刀!而是闪电般探向自己后腰——那里,插着她自己的、那把备用的、同样淬炼过的陶瓷匕首!
“咻!”
匕首不是飞向敌人!而是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手术室角落——那个悬挂在锈蚀支架上的、巨大的、球形玻璃罩的老式无影灯!
“哗啦——!!!”
刺耳的玻璃爆碎声轰然炸响!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惨白的光源瞬间熄灭!整个手术室陷入一片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黑暗!只有炸弹箱侧面那一点微弱的绿色待机指示灯,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
“敌袭!开火!”隼卫队首领的电子变声器发出变调的嘶吼!但黑暗降临得太快太彻底!视觉瞬间剥夺带来的本能慌乱,让他们的反应慢了致命的一拍!
“砰!砰!砰!”
混乱的枪声在黑暗中骤然响起!子弹打在金属器械、墙壁上,爆出刺眼的火花!但完全是盲射!失去了光源,失去了苏瓷和裴砚的准确定位!
就在枪声炸响的同一瞬间,苏瓷已经完成了她计划中最关键、也最疯狂的一步!
她没有去管那把插在裴砚肩头、用来制造剧痛和吸引注意力的陶瓷刀!在黑暗降临的前一秒,她借着最后一点微光,身体如同猎豹般前扑!目标,是裴砚的左手!
那只刚刚按过指纹识别区、此刻正因为肩头剧痛而死死抓住手术台边缘、指节发白的手!
她的右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裴砚左手的手腕!左手则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他左手的小指!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加上身体前冲的惯性,狠狠地向后一掰!一扭!一拽!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断裂声,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枪声和裴砚的惨嚎,在黑暗中响起!
“啊——!!!”
裴砚的惨叫声陡然拔高,变成了一种撕裂声带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比肩头那一刀带来的痛苦强烈十倍!百倍!小指被生生掰断、扭脱臼、然后被暴力拽离关节的剧痛,如同最原始的酷刑,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意志!苏瓷的手心,多了一截冰冷、粘腻、带着皮肉撕裂伤和新鲜血液的断指!
她没有丝毫停顿!在裴砚那足以震碎灵魂的惨嚎声中,在隼卫队盲目的弹雨里,她猛地转身!将裴砚那截断指,连同自己手心的汗水和鲜血,狠狠地、用力地拍在了腰间那个碳纤维炸弹箱冰冷的箱体表面!
不是指纹识别区!
而是箱体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物理感应凹槽!那是炸弹箱的终极保险——物理密钥槽!只有将绑定的生物密钥强行嵌入其中,才能彻底解除炸弹箱的全部防御和自毁程序,使其变成一个真正安全的、可以随时暴力开启的普通容器!这是裴砚为自己预留的最后一条、也是最残酷的一条后路!苏瓷在扫描他电脑硬盘深层加密档案时,曾偶然瞥见过这条极端指令的碎片信息!
“咯哒!”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机械咬合声从箱体内部传来!
腰间的炸弹箱猛地一震!侧面那个微弱的绿色待机指示灯瞬间熄灭!紧接着,整个箱体发出几声轻微的、如同锁链松脱的机械运转声。箱体中央那个暗红色的指纹识别区和数字键盘,光芒彻底暗淡下去。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终极保险解除!炸弹箱,现在只是一个坚固的盒子!
“走!!!”苏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这声嘶吼,是对裴砚,也是对她自己!
她根本来不及去看裴砚的反应,也顾不上他是否还能动。在终极保险解除的瞬间,她左手猛地抓住裴砚那只刚刚被掰断小指的、鲜血淋漓的左手手腕(避开断指处),右手则粗暴地抓住他另一边尚且完好的肩膀(避开肩头的刀伤),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加上肾上腺素和军用兴奋剂催发出的最后潜能,将他沉重的、因剧痛而不断痉挛的身体,狠狠地、连拖带拽地从冰冷的手术台上扯了下来!
“扑通!”两人重重摔倒在冰冷、布满灰尘和玻璃碎屑的水泥地上!
几乎就在他们身体离开手术台的同时!
“哒哒哒哒——!”
一串灼热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般扫过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将金属手术台打得火花四溅,叮当作响!是反应过来的隼卫队员,朝着记忆中手术台的方向疯狂扫射!
苏瓷拖着裴砚,几乎是贴地翻滚,利用手术台残骸和翻倒的器械柜作为掩体,狼狈不堪地躲闪着飞溅的子弹和崩落的碎石!裴砚的身体沉重无比,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他身上两处恐怖的伤口,引发他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搐和呻吟。断指处涌出的鲜血,在地面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目标移动!左侧!火力压制!”隼卫队首领的电子音在黑暗中咆哮!枪口喷射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他们戴着夜视仪、如同恶鬼般的轮廓。
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打在周围的掩体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苏瓷的后背撞在一个翻倒的铁皮柜上,震得她眼前发黑,腰间的炸弹箱冰冷地硌着她。
没有退路!唯一的出口方向,被密集的火力封锁!他们被逼到了墙角!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苏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肺部如同火烧。裴砚瘫倒在她身边,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不停地痉挛,断指处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的手和身下的地面。他睁着眼,眼神不再是混沌,也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一种被剧痛和接连背叛彻底点燃的、近乎疯狂的暴怒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醒。他死死地盯着苏瓷,那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要将她凌迟。
苏瓷感受到了那目光,但她没有回头。她的左手依旧死死抓着裴砚的手腕,那断指处传来的湿滑触感让她胃部翻涌,右手则摸向了自己腰间——那个已经解除终极保险的碳纤维炸弹箱。她的手指,按在了箱盖的物理卡扣上。
只要用力一掀,箱子就能打开。里面的U盘,那只死亡之手的证据,将暴露在空气中。
“住手!放下箱子!”隼卫队首领显然看到了她的动作,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枪口全部对准了她。
苏瓷猛地抬头,脸上沾满灰尘、汗水和裴砚溅上的血点,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不再看那些枪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裴砚。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嘴唇贴近了他沾满血污、因剧痛而扭曲的耳廓。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血腥味的沙哑气息,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钻进裴砚被剧痛折磨却异常清醒的耳中:
“听着,裴砚。”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U盘在这里面。那只手…那只推我父亲下去的手…就在这里。”
她感觉到被她抓住的手腕猛地一僵。
“现在,我们有两个筹码。”她的声音更冷,更沉,带着一种赌徒翻开最后底牌的决绝,
“第一个筹码,是你。你的命,捏在我手里。我随时可以把你丢出去喂他们的子弹,或者…让你流血到死。”她攥着他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紧,断指处的伤口受到挤压,裴砚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第二个筹码…”苏瓷的嘴角,在黑暗中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是箱子里的证据。赵洪生做梦都想要它消失。但它现在,捏在我们手里。”
她微微停顿,感受着裴砚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侧。那呼吸里,是滔天的恨意,是极致的痛苦,也是被逼入绝境后同样燃烧起来的疯狂。
“想活命吗?”她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的威胁,“想…玩死所有恶人吗?”
裴砚沾满血污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动着,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双燃烧着痛苦和暴怒的眼睛,死死地锁住苏瓷近在咫尺的、同样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瞳孔。
时间仿佛凝固。枪声似乎都变得遥远。
几秒钟的死寂后,裴砚那被剧痛撕裂的、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豁出一切的、扭曲的狠戾,同样紧贴着苏瓷的耳廓,一字一句地挤了出来:
“玩…死…他…们…所…有…人!”
最后一个“人”字出口的瞬间,裴砚那只被苏瓷死死抓住的、断指的左手,突然爆发出最后一股惊人的力量!不是挣脱,而是反手死死地、如同铁箍般扣住了苏瓷抓着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与此同时,苏瓷按在炸弹箱卡扣上的右手,猛地用力!
“咔哒!”
箱盖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