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造神明 第17章 埋伏

埃里克之前说过，他和加百列是同一类人。司忱想了半天，觉得这话大概率不是在讲他们贵族身份的事情，应该还有更深的，更黑暗血腥的意味——就比如那场不死实验。

要调查这位位高权重的赞助人费了一些功夫，不过他还是从漫天的数据海洋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埃里克和他的母亲，希伯恩家的大夫人——玛菲莉亚的关系有些微妙，至少不是像报道上说的那样和谐美丽，从那寥寥无几的合照里就能看出来，他们中间有层难以逾越的壁垒。埃里克在与这位美艳的大夫人在一起时总是垂着眼，就像个听话的好孩子，只不过他不该是好孩子，他该是手握大权的希伯恩家主，而不是任人揉捏的可怜虫。

玛菲莉亚垂帘听政的事情所有人心照不宣，只不过……从埃里克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不是为这件事情。

“加百列，你告诉我。”他靠着落地窗，脸上罕见地没什么表情，“埃里克·希伯恩是不是参与过不死实验——或者说，洗礼。”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雇佣兵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加百列关闭显示屏，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说：“那场希伯恩家的洗礼，黑袍人就是他。”

司忱闭上眼睛，脑袋向后磕在玻璃上，发出一声心烦意乱的响动：“……我就知道。”

埃里克不可能无缘无故请他们去看一场家丑般的仪式，他对不死表现出的执念异于常人——无论是对加百列还是对德维森家，哦，还有那个莱克，他想杀莱克肯定有那家伙往他头上浇血的一部分原因。

加百列肯定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一直没说。他为什么不说？是觉得这事说了也没什么好处？

司忱瞟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问下去：“他成功了吗？”

加百列：“玛菲莉亚·希伯恩原先是德维森家的人，她知晓有关不死实验的一些内情，但我不认为埃里克是成功的实验品。”

司忱：“内情……她就在自己儿子身上进行实验？可真是位好母亲。”

加百列：“或许埃里克是基因适配者，这无可厚非。”

司忱简直要为他这诡异的内城价值观折服了：“这可不是什么无可厚非的事情，先生。好吧，我得承认有时候你比我还吓人。”

加百列朝他走去，随后停在一个司忱不会有所反应的距离外，伸手递给他一个东西——是昨晚上被随手扔下的发圈。

“在哪里和他碰面？”他问道。

*

审判塔。

清理战损不是个简单工作，特别是搭上司忱这种不要命的同伙的时候——尤娜苦大仇深地将数据一行行录入系统，在看到最后的结报数字还是免不了叹了口气。

正当她左右编排理由多推脱些责任时，内部通讯耳机传来了动静。

“大姐头？”她有些奇怪地打开了信号保护网，论理奥莉加不会无缘无故找她一个后勤人员。可通讯那头的人显然不是闲着没事干——奥莉加声音有些生硬，问道：“司忱在哪？”

尤娜良好的后勤人员本能告诉她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第一时间开启了手边的一切设备，登时蓝蓝绿绿的光亮吞噬了这片并不大的区域。

“他出去了，不在审判塔。”尤娜掂量着话语答道。

奥莉加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叹了口气：“做好准备，我们有一个贵客来了。”

这句贵客可不像是来了个冤大头金主。尤娜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理智与情感间选择了后者，小心翼翼地问道：“贵客……是指什么？”

“内城的大老爷们。”奥莉加语气不善，没有隐瞒。

“这些高贵的上等人们，要来践踏咱们审判塔了。”

*

埃里克的通讯员——虽然他之前提过，但见到真人的时候司忱还是难免摆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D笑得春光明媚，靠在他那辆改装得张牙舞爪的越野车旁：“准备好去找麻烦了吗，先生们？”

“D。”司忱有点后悔轻易答应了赞助人，“你藏得倒是挺好。”

D压根没想着和这个老熟人叙旧，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加百列，说道：“别这么说，你先前冒用我身份的时候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身份？司忱皱了皱眉，而后“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了。

“……伊利亚·布伦朗？”他有些意外地说。

D“嗯哼”了一声，露出个让司忱有点头皮发麻的温柔微笑：“你可打着我的名号干了不少好事，准备怎么补偿？”

……这都什么事啊。

司忱叹了口气，钻进越野车里：“肉。偿行不行，我不嫌弃你。”

“呸！”D赏他个白眼，“谁稀罕你啊。”

说完，他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加百列，做了个戏剧性的“请”的姿势。

银发男子只是看了一圈这辆被改造得看不出原样的车，并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扫描后一言不发地坐到了司忱身边，而且动作该死的优雅。

“内城人。”D低低嗤笑了一声。

碰面的地点在内城，D轻车熟路地走了自己的路子，不消片刻就把他们带进了纸醉金迷的上等世界。

“无论来多少次，我都烦这个地方。”司忱撑着下巴看外面，他们正路过一群飙车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最新款的“末日拯救者”主题外套，骑着反重力型机车叫嚷着呼啸而过，完全不怕撞死人或者被撞死。“除了吃的，内城唯一值得说道的大概只有吃的了。”

D拐进一条岔路：“那你是没见过‘高等晚宴’，亲爱的。我小时候去围观过一次，你见过生吃脏器的吗？”

司忱嫌恶地说：“我还没吃午饭，亲爱的。”

D笑了两声，在一处偏僻地方停下车，回头递给两人一个微型终端。

“按着导航走。”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微笑，“祝你们一路顺风，先生们。”

司忱一开始不明白他这一句“一路顺风”有什么寓意，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导航的终点是一处废弃的教堂，或许第二天就会被改装成下一个高端娱乐场所，可到现在为止它还是沉默孤高地立在原地，维持着神明最后的体面。

司忱打量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从屋顶的锋利的线条中读出了冷冽的杀气，雇佣兵的直觉在叫嚣，于是他将Adam——他给重生者Ⅳ型起的名字——调到微型机械模式，金属质的外骨骼再度攀附在手背上，充满了科技美学感。

“扫描不到内部。”加百列说，“里面有高权限的屏蔽器。”

“放轻松，大天使。”司忱活动了一下手，“大不了走一趟地狱而已，又不是没造访过。”

加百列不置可否，与他并肩走近了这座建筑里，而教堂的大门在他们踏入的一瞬间自动关上了——简直就把“请君入瓮”四个字扔到两人面前。

埃里克不在这里。

教堂被废置了有一段时间，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上等世界里没几个虔诚的信徒，他们巴不得用祭神的酒水胡作非为，然后再登上天堂自立为王——德维森家以信仰著称，到头来也妄想着囚禁天使不是吗。

宗教向来都是手段，而且上位者很乐意使用。

司忱打量了周遭一圈，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慷慨地照亮这片狼藉积灰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尘灰气，而最前方的圣人石雕早就没了半边身子，凹凸不平的白色断肢在地上散落着。

他不知道埃里克打算做什么，但良好的素养告诉司忱这里面绝不是什么祷告的好地方。

他向加百列迈了一步，打算借用一下内城的高科技，可忽然从身旁的某个角度窜起浓烈的杀气——司忱神色一变，几乎是同一时刻启动Adam的枪械系统，头也没回地向那里开了一枪！

能量弹从他食指的外骨骼上射出，在击中某个金属物体后弹到墙壁上，发出一声脆响。

而与此同时，司忱和加百列同时看清了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

那是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东西。它或许是个爬行生物，巨蜥或者别的什么，可它的四肢与外皮都是金属的，唯独眼睛——那覆盖着棕色细纹的锥型瞳孔分明是生物特有的。

那只金属生物从阴影里缓缓爬出，老天，它可比普通巨蜥大多了，看上去就像某个内城的科学家醉酒后的疯狂实验品。而在对视的某个瞬间，司忱发誓从那家伙的眼睛里看出了狠毒的杀意。

“拟态科技。”加百列冷冷地说了一句，看样子心情不佳。

司忱手指动了动，开启Adam的充能模式，并且后退着说道：“内城玩得够花啊。”

话音未落，只见那只从地狱来的生物猛然张大嘴，咽喉处装配的枪械系统极其迅速地锁定了二人，并且二话不说就如重机枪般开始扫射。

司忱“啧”了一声，刚准备将Adam改为防御模式的时却被加百列拉了一把——只见这位大天使冷着脸向前踏了一步，在重机枪扫射的前一秒稳稳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简直是个寻死般的举动，可那些子弹方一挨近加百列时便忽然没了方向，像是无头苍蝇般噼里啪啦地飞向四面八方，将精美的彩绘玻璃打了个稀巴烂。

——干扰力场。

司忱没想到他已经开启了这种权限，而手上的Adam也适时地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充能已经好了。

他不作犹豫，和加百列配合地就像已经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在那只金属巨蜥清空弹夹的同时加百列关闭干扰力场，司忱早已在他身后抬起了手——

他看着那只怪物的眼睛——他不喜欢那双眼睛，轻声说：“砰。”

足以粉碎五级防御磁场的能量炮在他的指尖迸发出亮眼的白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然刺穿了金属巨蜥的身体——从嘴开始。甚至没有声响，没有火焰，只有金属溶解的“滋滋”声，不过只用了两秒，那声音也不见了。

这是一次极快的杀戮，那只怪物以一个中空的姿态倒在地上，全程不过五秒钟。

加百列扭头去看司忱的手，充能有些太快，雇佣兵修长的手指还带着些麻木的颤抖。司忱收回手指，感受着冰冷如裂痕蔓延至整个手背，轻笑一声说：“所谓的重生者，倒像个吸人精气的妖怪。”

加百列伸手，似乎想帮他扫描一遍：“第一次使用难免会有些……”

随后，那声枪响就出现了。

一切都是意料之外，他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只高科技堆砌的生物上，却唯独忽视了最基础最简单的武器。

司忱极佳的雇佣兵素质叫他听到了动静，可身体完全来不及反应，那一瞬间他只能看到眼前的加百列蓦地将自己向左推开，随即一股高温的气流便擦着脖颈掠过。

——那颗子弹精准命中了加百列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