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从东半步遥 第71章 秋狩

“想必陛下默许了你可以直呼陛下的名讳？这是天大的恩典啊。”

“当年先帝要是真想让你们两做兄妹，为什么不直接封你为公主？”

夏夜微凉，戚东雨却烦躁的不行，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戚成义说的话像是一记闷锤，什么东西像是要破壳而出。她蹬了蹬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要乱想，可是一闭上眼就是容泽的脸，赵澈的脸，赵之桃的脸。。。琳琳种种不得消停。她狠了狠心，翻身坐起，今夜窗外，新月如钩。戚东雨没有惊动旁人，随意裹了件外衣就向院子里走。

夜幕下，竹影斑驳，晚风吹过，竹竿微微轻摇，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她走到石椅旁坐下，静静的听着，墨色的天空中点缀着忽明忽暗的星辰。凉风一吹，脑袋倒是清醒许多，戚东雨睡意全无，这个时辰御花园应该没什么人了，听竹轩离那里不远，不如去散散步就回。想着，她蹑手蹑脚的从侧门出去，没几步路就到了御花园。盛夏已过，荷花已残，月光下，三两片粉红的花瓣耷拉围绕着青翠的莲蓬，看着倒有几分趣味。

戚东雨随着习惯向湖心的凉亭走去，可远远的似乎已经有几个身影在那，她停下脚步向那边张望，亭子中间坐着的人身着明黄，不是容泽是谁？张全和一干侍卫站在一旁守着。要是平常，她一定赶紧走上去和容泽打招呼，还会惊呼自己好运气，大晚上出来逛还能遇见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别扭，实在鼓不起勇气，反正要压着拔腿就跑的冲动，心里却不自觉地担忧，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自己闷闷地坐着，是有什么难事吗？

她一直觉得容泽和自己是无话不谈的，她的喜怒哀乐从来没有躲得过容泽的眼睛。她直觉里觉得容泽应该也是这样，怎么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黑暗里？陪着他的人越多，反而越觉得他的寂寥。他远远的背对着自己，背景宽厚却显得孤单脆弱。要是有个人陪他说说话就好，要是他在意的人在他身边就好。他在意的人？戚东雨被自己的想法膈应到，他有自己的心上人！她不自己的拽紧衣角，脚步更是不肯上前了，心里涌上酸酸的感觉，那个人要是在他身边的话，他就更不会和自己无话不谈了吧？想到这里，她吓了一跳，自己怎么能这么想，这么自私狭隘，一直以来，不是只要他高兴快乐就好了吗？如此一番在心里天人交战，便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轻叹着转身，轻手轻脚的回了听竹轩。

然而就是这轻叹，也没有逃过容泽的耳朵，身为帝王的敏感，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异常警觉。李默也察觉到了：“陛下，似乎是嘉和郡主，可要属下追过去？”

容泽摇摇头，说：“不必了，夜凉了。” 她定是看到了我，但是为什么不过来陪我坐坐呢？容泽压下心里的疑惑，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离开。

第二天是皇家秋狩的日子，容泽登基的头三年为尽孝道，祭奠先帝后不易杀生，所以免了一年一度的秋狩。但是东穆先祖乃周天子后人，马上得天下，骁勇善战从来不亚于北延。如此一来，今年的秋狩势在必行而且声势浩大。戚东雨是被冬梅从床上挖起来的。昨晚匆匆忙忙的走回来之后，心情更是烦闷，挨到天蒙蒙亮，她才终于敌不过困意，睡了过去。才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冬梅就进来催促，容泽是点名要戚东雨伴驾的。带走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只是秋菊和冬梅好胜心不改，秋狩出行的大场面，怎么能不给自家姑娘好好打扮打扮。于是生生将她从床上挖起来，也不在意她打着哈欠，就在她头发脸上飞舞起来。

“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场秋狩，阖宫都巴巴的盼望着，所以这次同行的几乎有半个后宫，从四品以上的妃嫔都恩准伴驾，估计有的热闹看了。”冬梅一边摆弄着戚东雨的头发，一边说。

戚东雨又打了一个哈欠，说：“你连皇帝的热闹都敢看，我真是太惯着你们了！”

“姑娘怕是比我们更爱看陛下的热闹呢！”冬梅俏皮地笑着。

“人多眼杂，出了听竹轩言行都注意一些啊！低调一点！”戚东雨吩咐道。

“姑娘，张公公来了。”外面秋菊领了张全进来。

“参见郡主殿下，陛下让我来看看郡主是不是都打理妥当了，有没有要奴才帮忙张罗的。”

“张公公有心了，都挺好的，我们东西少。”

“还是郡主好说话，不像其他人，恨不得把整个寝宫搬过去。陛下还说，郡主如果准备妥当了，就随老奴走吧，陛下想和郡主共乘一辇，说说话。”

“咳。。。咳。。。张公公，我些许是昨夜着凉了，这会也犯困，就在自己车上歇着吧，别过了病气给陛下，还望公公转告陛下。”

张全一惊：“可请了太医。”

“这点小事不用，我自己就能看，陛下那边事情多，公公快回去吧，别在我这里耽误了。”

张全不敢耽误，赶紧回去复命，冬梅问：“姑娘，您就是没睡好，也没咳嗽了，怎么不跟着张公公去？陛下的龙辇可比咱么的马车舒服多了，想必陛下心疼您才叫您一起的。”

“这秋狩那么多大臣宫妃看着，陛下无所谓，难道我们也要不知轻重吗？”

“姑娘，您怎么开始顾虑这些了，还有您怎么也开始陛下陛下的？陛下听见了还以为又惹您生气了。”

“没什么，就是众口铄金，还是收敛一下，小心一点好。”

那边张全禀告了容泽，他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让人送来了许多软褥子，戚东雨铺在自己的小马车里，倒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营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戚东雨在离容泽最近的帐子，除了她，戚沛涵和赵欣玥，其他女眷都要和别人共用一个营帐。戚东雨在自己心里又别扭了半天，生怕别人把她和戚沛涵，赵欣玥看成一样的。第一天的晚宴不是重头戏，只是简单的篝火烤肉加美酒，但是各宫佳丽还是如临大敌的精心装扮了才出席，毕竟好不容易才见陛下一次。戚东雨却恨不得自己是隐形的，自然不会上赶子的打扮自己，冬梅气的捶胸顿足，白辜负了她精心挑选的行装。戚东雨随意穿了一件嫩黄的束腰长裙，线条简单大方，得体也不出风头，中规中矩。她故意在外头等腰宴会开席了才溜进去，容泽却一下子就看见了她，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她却装作没看见，环顾了四周，发现苏亦也在，而且在不起眼的末席。她也没再敢看容泽，一溜烟的走到苏亦案前：“你往那边挪一点，我坐这！”

原本也没谁和苏亦说话，他正自顾自的喝着酒，看见戚东雨，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郡主，你。。。确定？”

戚东雨站着尴尬的不行，她能感觉到容泽凝视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她的背：“叫你让让，快点。”

苏亦迟疑的让出一侧案几给她，又看了看容泽，容泽眼光深沉，直直地盯着这边。再看戚东雨，像只鸭子一样蜷着背，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更别提抬头看容泽了。苏亦的嘴角挂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两人有意思。

自那日在苏亦的宅子里，戚东雨发了一通脾气，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刚才只想着躲着容泽，没想别的，现在坐下来，才反应过来，坐这里也是尴尬啊！正不知道怎么开口寒暄，苏亦却先说话了：“郡主。。。在躲着陛下？”

“我。。。我哪有！“

“你没有？那怎么陛下唤你过去你不过去？”

“啊？有嘛？容泽有唤我过去嘛？我没看见啊。”

“郡主要是改变了主意，相信你现在坐过去，陛下也不会有意见。”

戚东雨抬起头，扬起的脸上一通假笑：“呵。。。呵。。。那倒不必，这么多人呢，还是坐你这自在一点。”

那边容泽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苏亦和戚东雨，片刻不悦之后，嘴角又挂起了笑容，不再看这边转头向张全嘱咐了什么。不一会儿，赵欣玥上前坐在了容泽下首，好生得意。台子下首席的戚沛涵气的牙痒痒，明明她今天的穿着打扮最出众，但是又被赵欣玥那妖妇捷足先登！

一时无话，待宴席快要结束时，容泽正打算交代张全什么，却发现苏亦还在，戚东雨却不见了。还没开口，张全立马上前小声说：“陛下，嘉和郡主身体不适，先退席了。”没和苏亦一起消失，容泽倒是放了放心，又小声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她什么时候和苏亦走的这么近了？晚点让太医过去瞧瞧，就说是朕的旨意。”

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但还是被赵欣玥听见了，果然她明明看着真切陛下是想要戚东雨伴驾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要躲着陛下，只要她在，谁都进不了陛下的眼！手里的丝帕被拧了好几圈了，赵欣玥嘴角一弯，还是挂着善解人意的笑意，对刚才听到的置若罔闻。

苏亦的帐篷在外围，他故意等到子时，一个身影闪入：“玄心见过少主！这几月少主可好，若熵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着少主回去主持大局”

“不错，这几月有些小插曲，但大体不错，明天的一切安排好了？”

“禀少主，一切妥当，这次一定助少主假死脱身，少主明日想办法和郡主一起去到偏僻的后山林中，属下们自会安排。”苏亦点头，玄心正要离去，苏亦迟疑着，但还是忍不住：“等等，尽量不要伤到戚东雨。”

玄心脚步顿了顿，“少主，她很有可能是出卖烟雨阁的人，我们还要信她护她吗？”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暂且不说。只是她如果受伤了，容泽一定不死不休，我们反而走不了了。”

“属下明白了，少主放心！”

“去吧，明日按计划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