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秦湍陪床的第五天。
病房几乎成了他第二个办公室。好在最近的案子不多,他有大把时间耗在这个“限定残疾”版的贺流身边。充足的相处时间带来了熟悉,也催生了某些人不安分的心思——贺流开始变着法地闹妖。
“你到底要干嘛?”
秦湍手里拿着拧干的热毛巾,站在床边,眉头微蹙,看着床上那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脑袋、眼神警惕得像只被逼到墙角的大型犬的男人,实在无法理解。
明明之前四天,都是他帮忙擦拭身体,这人虽然嘴上偶尔嘟囔两句,但也都配合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开始闹起别扭,死活不让他碰了?
贺流紧紧捂着病号服的衣襟,仿佛那是什么最后的防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居然摆出了几分“捍卫贞洁”般的悲壮和义正辞严:
“不行!绝对不行!再这样下去,我心里那点岌岌可危的良知和身为男人的尊严就要被罪恶感淹没了!”他声音洪亮,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明明应该是我把你捧在手心里伺候着,宠着,怎么能反过来让你天天给我擦身子?这不对!这有违我的原则!”
秦湍深吸一口气,试图跟这个脑子可能被麻药烧坏了的伤患讲道理,尽量压住心底那个“要不干脆打死他算了”的暴躁念头,语气平板地陈述事实:
“你不方便。”
“不方便也不行!”贺流梗着脖子,铁了心要维护他那套莫名其妙的“宠媳妇儿准则”,“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秦湍的耐心终于告罄。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褪去,彻底黑了下来。眼神冷飕飕地盯着贺流,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过境。
他没有再废话。
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清晰的数字:
“3。”
贺流一愣,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倒数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地觉得后背有点发凉,嘴上依旧强硬:“不行!”
秦湍眼神更冷,往前逼近一步:
“2。”
“你、你凶我也没用!”贺流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倔强劲儿也上来了,誓要将“原则”捍卫到底。
“1。”
尾音落下的瞬间,秦湍动了!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猛地暴起!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揪住贺流死死护住的病号服衣襟,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五指收拢,肌肉绷紧,借着身体前冲的力道,向旁边狠狠一扯——
“刷啦——!”
布料撕裂的清脆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贺流只觉得胸口一凉,精心守护的“防线”瞬间宣告破产,缠着绷带的精壮上身和大片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床边、手里还攥着半片碎布、眼神凶狠得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秦湍,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空气凝固、画面定格的一刹那——
“队长,我炖了点汤……”
病房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毕岸拎着一个保温壶,笑容满面地探进头来。他的目光扫过病房内的景象——他们队长衣衫不整(甚至可以说是被暴力撕开)、一脸震惊地靠在床上,而那位冷面秦警官正站在床边,手里攥着破布,脸色黑沉,眼神凶狠……
毕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地震。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将探进来的脑袋缩了回去,嘴里喃喃道:
“……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门被轻轻带上了。
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秦湍看着被关上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攥着的破布条,再抬眼看向床上那个罪魁祸首,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跶了几下。
他松开手,任由布条飘落,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对着已经关上的门,声音干涩地试图解释,虽然知道门外的人大概率已经脑补了一出十万字不可描述的剧情。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把床上那个混蛋从窗口扔出去的冲动,回过头,狠狠瞪了因为他的暴力拆解而暂时处于呆滞状态的贺流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的警告:
“你,给我等着。”
“等下再收拾你。”
贺流被他眼神里的杀气冻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拢了拢被撕破的衣服,试图遮住自己“清白”的胸膛,心里却莫名地……还有点小期待?
病房内,贺流竖着耳朵,却听不到门外任何有意义的对话声,只有隐约的、压抑的闷响和布料摩擦声,这让他心里跟猫抓似的痒。
该不会是毕岸那小子在外面跟秦湍胡说八道什么了吧?还是说……秦湍因为刚才被误会,正在外面单方面“教育”毕岸?以秦湍那身手和此刻的怒气值,毕岸怕不是要遭殃?
正当他内心天人交战,是继续偷听还是干脆豁出去打开门看看时——
“吱呀”一声轻响。
病房门,缓缓地,从外面被推开了。
贺流做贼心虚,手忙脚乱地想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被撕破的衣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可已经晚了。
秦湍站在门口,神色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眼尾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凌厉。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贺流那欲盖弥彰的动作,以及胸前那片无法忽视的、被撕裂的布料下露出的绷带和肌肤。
秦湍身后,毕岸也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了然和“我懂的”的复杂表情,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保温壶放在门口的柜子上,然后飞快地对贺流比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脚底抹油,溜得比来时还快,顺手还“贴心”地再次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轻响,在此时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现在,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空气仿佛重新凝固起来,还带着点刚才未散尽的火药味和……一丝尴尬。
贺流看着秦湍一步步走近,心里有点发毛,脸上却努力挤出一点讨好的笑:“那个……媳妇儿,刚才毕岸他……”
秦湍没理他的茬,走到床边,垂眸看着他胸前那片狼藉,语气听不出喜怒:“躺好。”
贺流条件反射地挺直背脊,乖乖躺了回去,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往秦湍脸上瞟,试图判断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秦湍转身,从带来的行李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病号服——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动作利落地抖开衣服,然后看向贺流,言简意赅:“抬手。”
贺流愣了一下,意识到秦湍是要给他换衣服。他看了看那件干净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被“分尸”的,难得地感到一丝羞愧和……隐秘的欢喜。他乖乖配合地抬起没打点滴的右臂,方便秦湍动作。
秦湍俯身,小心地避开他左胸的伤处和右手的针头,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帮他褪下那件破衣服。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贺流腰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贺流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湍。他能清晰地看到秦湍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以及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刚才被这人暴力撕衣服的惊吓还没完全消退,此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的温柔包裹,让他心里五味杂陈,又软得一塌糊涂。
当秦湍帮他穿好干净衣服,正在系扣子时,贺流忍不住低声开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不收拾我了?”
秦湍系扣子的手指顿了顿,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等你伤好了再说。”
又是这句话。
但这次,贺流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不是推迟,更像是一种……承诺?或者说,是给他判了个“死缓”?
他看着秦湍细致地将每一颗扣子都扣好,又伸手替他抚平衣领的褶皱,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
刚才那点因为被撕衣服而产生的窘迫和玩笑心思,渐渐沉淀下去,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忽然伸出右手,轻轻握住了秦湍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腕。
秦湍动作一停,抬眼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秦湍,”贺流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和认真,“等我好了……我一定好好‘伺候’你。”
他把“伺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深意和笃定,眼神灼热得像要把人点燃。
秦湍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和承诺,耳根悄悄漫上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