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念把惜儿抱到另一个房间就想离开,她短时间都不想面对程回。
然而,她刚走下楼,门口撞上一个拄着手杖头发灰白的老人,看起来像是要去院中散步的。
老人回头看见贺兰念,威严的脸一下舒展开,笑着道:“你就是念念吧?”
贺兰念思绪还很混乱,大部分留在了程回那边,她下意识懵懵点了点头,“我是。您怎么知道——”
“哈哈——”老人爽朗笑了两声,“昨天惜儿两句话不离‘念念’,我这是未见其人先知其人!”
“您是,李折的爷爷?”贺兰念猜测。
提到李折,老人拉了下脸,看起来不情不愿道了句:“是那臭小子的爷爷。——我叫李怀璧。”
老人身上有长年累月身居高位的气质,贺兰念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随和介绍自己的名字,愣了下喊了声:“李爷爷。”
李怀璧朝贺兰念摆了摆手,示意贺兰念不用这么客气,他眼睛微微一转,问道:“怎么起这么早?怎么?有急事?”
“没——”
“那好!既然没事,陪我在院里散散步吧。”李怀璧道。
贺兰念:“......好。”
“这家里的年轻人都睡不醒,连一个陪我散步的都没有,幸好你和惜儿来了。我听说你要在京几天,这几天就和惜儿住在这里吧。”
贺兰念:“......不不太麻烦你了,我还是——”
“不麻烦。”李怀璧转身往外走,“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
贺兰念总觉得,李怀璧是故意的。
陪李怀璧散步,让贺兰念再次想起了她的爸爸妈妈。还没出事前,几乎每天的清晨和傍晚,她爸爸妈妈都会一起散步。
有时候是一家四口一起,有时是随机组合的两人,三人......
只这样一想,贺兰念脑海就出现了很多很多的画面——清晨清透的晨光中,傍晚晚霞漫天的黄昏中,晚饭后清凉的微风中......只这么一回忆,贺兰念仿佛都能闻到那时的味道。
那种独特的,令人深深怀念的味道。
散完步接近八点,家里阿姨准备了很丰富的早餐,贺兰念去二楼喊惜儿起床。
“念念,把那两个小子也喊起来!”李怀璧在一楼喊了一声,喊完边回餐桌边喃喃,“不吃早餐,不惯你们这些臭毛病!”
贺兰念:“......”
惜儿的生物钟一般是晚八早八,可能昨晚太兴奋晚睡了会儿,贺兰念喊了两声,惜儿人还没清醒先软乎乎喊了声,“念念~”
贺兰念揉了揉惜儿的头发,问道:“李爷爷想让我们这几天都住在这里,惜儿愿意吗?”
惜儿迷迷糊糊张口就来:“愿意~”
“......知道我说的什么吗?”
“念念说,李爷爷想让——嗯?”她顿了一下,下一秒蹭地起床,三两下跳下床往一楼跑,边跑边喊:“李爷爷早上好呀~~~”
贺兰念听到了李怀璧愉悦的笑声,房间顿时充满童声笑语。
“......”
贺兰念忍不住叹息,惜儿在讨人欢心这块简直天赋异禀!
走出卧室,贺兰念往程回睡觉的房间看了一眼:“......”
不想敲门喊程回。
不仅不想面对他,程回看着像是真的一夜未睡,想到这点贺兰念有点于心不忍。
旁边房间,阿姨在敲李折房间的门,敲了半天没一点反应。
还是不叫了。
贺兰念下楼。
没喊来李折和程回,李爷爷哼了声,倒也没说什么。
三人开始吃早饭。
没过几分钟,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贺兰念回头,看见程回扯着李折下来,他把一脸困顿的李折拉到一个凳子上。
打招呼的声音过后是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贺兰念余光瞄见程回坐在了她对面。
贺兰念又把头低了低,只想快点结束这段早餐。
程回旁若无人,直勾勾盯着贺兰念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过了会儿,无声笑了下。
“你是程家小子?”李怀璧突然看向程回,问道。
不知是不是有意,程回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我叫程回。”
李怀璧心有所思看了他一眼,再次开口道:“我跟你爸爸不熟,跟你爷爷熟。你以后找李折的时候,也过来陪我坐坐吧。”
贺兰念总觉得这些话有另一层含义,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程回。
只见程回低垂着眼睑,一只手捏着咖啡勺,慢悠悠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嘴唇翕动:“行。”
话落,冷不丁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陪您散步。”
贺兰念:“???”
贺兰念:“!!!”
偷瞄的一眼又跟程回撞上视线,贺兰念把头埋下,再没抬起过。
贺兰念盯着豆浆里的波晕,脑海慢慢浮现刚才惊鸿一瞥——程回脸上一抹清浅的笑,带着羞意。
不管是皮囊还是性格,程回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看到,实在很难想象他笑起来竟然是......羞涩的。
即便见过几次,贺兰念依然每次都被震撼到。
快速解决完早餐,贺兰念在程回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几乎逃似的离开了李怀璧家。
她受了一早上程回目光的洗礼,感觉皮都被刮下来一层!
*
再次坐在周砚家公司等周墨时,贺兰念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一个被她忘记的问题——程回的身份。
想到昨天晚上程净说起程回名字时不正常的反应,贺兰念总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
如果周墨也认识程净,那不如找周墨确认一下吧。
可是贺兰念等了又等,大约两个小时后,等来了周墨的助理过来跟她说,周墨开完会临时有事离开了。
贺兰念可以等,但葡萄不等人。贺兰念厚着脸皮跟助理要周墨的行程,却被拒绝了。没有办法,贺兰念只能打电话给周砚,希望他能帮忙问一下周墨的去处。
没有等太久,周砚发来了一个地址。
贺兰念立即出发,她必须找到周墨,尽快敲定合同,然后立马回西北准备采摘葡萄事宜。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件事不成功,天纵集团一定会趁机大力收购葡萄园。
只是等贺兰念过去另外一家公司找周墨时,却被告知没有预约不能上楼,她只能在楼下等,可是等到下午,也没看见周墨的身影,被告知周墨已经从地下车库走了。
贺兰念站在马路边抬头看,一座座高楼大厦在下午的烈日下闪闪发光,苍白的天空被切割出各种几何图案,贺兰念看着看着,渐渐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低下头,走到热浪翻涌的烈日下,向附近的地铁站而去。
进了地铁站,根本没有目的地,贺兰念一时不知道去哪。
人来人往,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贺兰念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的铁皮凳子上坐下,继续给周墨打电话。
大半个小时后,周墨终于发来一条消息,让她晚饭时间去某个饭店找他。
等贺兰念一过去,周墨便拉着她给在场的老板们敬酒。
不知是不是看出贺兰念的不高兴,周墨把贺兰念介绍给几个老板,有意无意提到葡萄和红酒。
饭局结束,贺兰念看向周墨,她还没说话,周墨热络道:“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而除了酒量,更让周墨意外的是,像贺兰念这样长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脸的冰美人,竟然就这么忍下来,乖乖随他召唤去给人敬酒。
所以!她应该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吧!
既然这样的话......
周墨挑了下眉,道:“明天我再介绍些老板给你认识,不用害羞,到时候你多加他们的联系方式。”
“......”贺兰念拧了一下眉,直接问道,“合同——”
周墨打断她,“你明天过来我再跟你商量这件事。——好了,我接下来还有应酬,你再跟我去吧。”
“......抱歉,我得回去照顾孩子了。”贺兰念声音清冷。
周墨“啧”了一声,他视线在贺兰念脸上逡巡了一会儿,眼中带着深意勾了勾唇,“既然这样,你就回去吧。”
贺兰念没吭声。
“放心,不会耽误你们葡萄采摘的。”走了两步,周墨回头对贺兰念说。
周墨离开后,贺兰念叹了一口气,葡萄收购合同没有丝毫进展。
关于程回到底姓什么的问题也没机会问出口。
接下来三天,贺兰念依旧被周墨喊去参加各种饭局和聚会。
合同却一直没落实。
贺兰念感觉自己是一条被钓的鱼,鱼竿掌握在别人手里,别人往东边扯,她就只能往东边去……
昨天杨叔打来电话,铃声响了两下,还没等贺兰念接又挂断......还有李叔李婶,虽然在电话里只关心了一下她和惜儿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一句没提葡萄的事,但贺兰念心里清楚,他们都在焦急的等她的消息。
贺兰念没有时间跟周墨耗下去了,她心里暗自下决心,今天一定要跟周墨说清楚。
酒店宴会厅的包厢,周墨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他醉醺醺喊着贺兰念的名字。
“人去哪了?过来扶我一下!”
贺兰念走过去,扶了扶他的胳膊。周墨却不满意的挣开贺兰念的手,把她往怀里拉,一把搂住了她的肩。
周墨凑近贺兰念耳朵,灼烫的呼吸激得贺兰念猛后退一步。
“躲什么!”周墨眯着眼盯着贺兰念白净秾丽的侧颜,又凑过去,带着强势的意味低声道:“我们去6566号房间。”
贺兰念推开他,她脸色不变,动作却带着某种坚决。
周墨觑她脸色,眸中闪过不悦和冷意,眸光一转,道:“别想歪了,我们只是去聊聊合同。”
“......就在这里聊吧。”贺兰念说。
“吃饭的地方怎么聊?”周墨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带,“还有,我要回去洗澡换身衣服,臭死了。”
贺兰念眼神空洞的看着周墨,她突然想到了杨志国。
“你是不是没有打算跟我签约。”贺兰念声音沉静。
其实不止是杨志国给的教训,这么多天,只要葡萄没卖出去,她就一直提心吊胆,可能失败的想法也一直在她脑海徘徊。
“说什么呢?”酒精上头,周墨逐渐烦躁起来,他似没听清贺兰念的话,只一味拉着贺兰念往酒店房间走,混混沌沌说着:“等到了房间,你让我签多少就签多少......”
贺兰念无奈把他送到房间。
门一打开,周墨一脚把门关上,将贺兰念堵在了门板上,他低头就要强吻贺兰念,下一秒,只听“噗”地一声后,周墨捂着下|体连连后退。
“卧槽你个死女人!你特么敢踢我!”周墨破口大骂,“你别特么的给脸不要脸!”
“签合同?签你妈的鬼合同!”下|体非人的疼痛几乎让周墨失去理智,再加上酒精的加持,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不管不顾全吐了出来,“老子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特么花时间在这跟你周旋?!你在这跟我装清高!”
周墨的话像魔咒,贺兰念觉得自己慢慢被铺天盖地的悲哀不断往下压,压得她全身的皮肉都要炸裂,心脏处传来不能负荷的疼痛。
她再次明白,杨总有杨总的做事风格,这些公子哥有公子哥的玩法,他们仅仅一个玩笑,都是贺兰念无法承受的后果......
不!她不能绝望!
坚强一点贺兰念,这又算什么事呢?!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贺兰念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
这边周墨怒气冲冲再次向着贺兰念抓去,“我倒是要看你待会在床上还这么清高!”
还未靠近,一只脚踢到周墨肚子上。
贺兰念的脚还没来得及撤回,被周墨狞笑着抱住,狠狠一拉,骤然的重心不稳让贺兰念重重摔在地上。
没有犹豫,贺兰念在地上打了个滚,身体扭了几圈后终于从周墨的桎梏中把脚抽出。
她立马站起来,挥拳向周墨的脸上去。
这次周墨早有防备,他伸手欲挡贺兰念的攻击,但这只是贺兰念的一个假动作,她一只脚已经狠狠踢在周墨侧腰,快准狠的力度让周墨瞬间撞上玄关的墙。
家里就剩她自己后,贺兰念去专门练过跆拳道。
但女人天生比男人力气小是事实,贺兰念清楚在这里跟周墨耗不是明智之举,于是趁周墨愣神,她立马转身开门,向电梯跑去。
电梯数字从最顶层开始下降,另外一边周墨已经拉开房门,一脸愤怒走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周墨,即便知道没用,贺兰念还是忍不住再次伸手摁了摁电梯下键。
就在贺兰念犹豫要不要走消防楼梯时,终于“叮”的一声,电梯到达!
电梯门缓缓打开,贺兰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慌,抬眼的刹那,好似看见电梯里一个身影修长的人,心不在焉抬了抬眼皮。
程回???
视线定焦,贺兰念看见程回漫不经心又冷漠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