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堪堪擦过了金特琳的肩膀,刺心的疼痛钻进了她的神经,但双腿已经比她的脑子快一步跳到了最近的酒架后,她翻滚一圈,
金特琳抽出了枪,忍着疼痛大喊:“别动武器!我会叫我的手下进来的,这样你们谁都逃不掉了!”
蓝柏恶狠狠地盯着金特琳的方向:“如果你是真的像你说的漂亮话那样想放我们走,那你就该直接滚蛋,让这艘船开走!而不是在这说一堆有的没的!”
“蓝柏!她知道姐姐在哪里!”
“你凭什么相信她,她只是为了哄我们出来才说这种话的!”
金特琳大声说:“我连你们的名字和来历都不知道,两个偷渡的陌生人,我能从谁哪套到你们的消息?难道你们认为笛敏和雷蒂娜会出卖你们?”
两个多冈族人一声不吭了,可蓝柏一直紧张地举着弩箭对着金特琳的方向。
“放下武器,好吗,你看,我手无寸铁,我伤害不了你们的。”金特琳把枪夹在自己后腰上,她举起双手,缓慢地站了起来,还在架子后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强调自己的无害性。
“请你们相信我。”
接着,金特琳试探性地从架子后走了出来,在两个“罪犯”的注视下,她紧张又坦然地举着手,把自己暴露在光线中。
蓝柏单膝跪着,双手紧抓着弩箭,锐利凶狠的眼神怒视着金特琳,而夜雀跌坐在地上,双手一直拉着蓝柏的衣服,似乎希望对方不要再作出伤人的举动。
金特琳刹那间有点愣住了,她没办法把自己的双眼从夜雀身上离开,夜雀长得实在太像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了。
“你说你知道洛桑在哪?”蓝柏直接逼问:“说出她在哪就行了,其他事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自己会去找她的。”
“你们到不了她在的地方的。”金特琳细眯起眼睛,双脚踏前了一步:“她入狱了。自从新首相上台后,全国都在严查曾经移民政策下进入国内的异族人。她现在被关在阿特列亚流放监狱。”
夜雀惊讶得差点想冲过来:“那怎么可能?!她一年前才给我们写信了啊!”
“夜雀!别跟这个人说那么多!”蓝柏慌张地制止着自己的伴侣,跟对方推搡了起来。
“她在哪里?我们能坐船到那个监狱去吗?”夜雀激动地喊了起来:“她的丈夫呢?奥多列也入狱了?!”
“别过去!”
蓝柏急忙伸手去抓住对方,可夜雀根本不想理会,双手推开了自己的伴侣,就在她们争执时,金特琳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她身手敏捷地扑倒蓝柏,抽出手枪狠狠打飞了对方手里的弩箭。
“啊——!”还没等反应过来,蓝柏的双手已经被金特琳反剪,她的脸狠狠摔在了地板上。
随后套着灭声器的手枪就顶住了蓝柏的太阳穴。
“蓝柏!!!”
“别说话。”金特琳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制着这个Alpha,膝头压在对方的小臂上,让对方无法反抗。
“我交代过部下,没听到我的命令不要上船,可是要是动静太大,我可不保证谁会跑上来这里,把你们两个人就地交代掉的。”
“所以,不要说话。”金特琳压低声音威胁道。
“可恶……”蓝柏龇着牙低吼着:“你到底想干什么!混蛋!”
“我看得出你是个精通搏斗的人,但你带着自己的Omega,这会是个很大的弱点。”
金特琳这时脸无表情地移开枪,把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夜雀,对方双手正捂着嘴,快要哭出来了。
“所以你是更希望自己受伤呢,还是这个可爱的雀鸟受伤呢?”
蓝柏的瞳孔缩小了,她大骂道:“不要伤害她!不然我要你不得好死!”
“那就安静点。不要打断我和她的对话。”金特琳也不想继续激怒这个人,她重新把枪对准了蓝柏的脑袋,但她抬起头,直直看着夜雀。
“回答我的问题,女士。”金特琳深吸一口气,皱紧了眉头说:“你是洛桑的妹妹吗?”
夜雀浑身都在颤抖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好后悔刚刚被金特琳的话煽动了情绪,害到蓝柏落在了这个死神手上,她整个脑子都混乱得无法思考了。
“不用担心。我之所以自己来这条船上,就是想和你安静地聊两句。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是。”夜雀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她拼命压抑着自己起伏胸口。
“你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她吗?”
“嗯……”
“她在哪里?”金特琳的目光变得锐利,她紧盯着夜雀,“你们能带我一起去找她吗?”
两个多冈族人这时诧异得不行,尤其蓝柏,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警督要提出这种荒唐的要求?
“你不是知道她在哪里吗?”夜雀放下双手,嘴唇颤抖着问:“再说你为什么要去找她?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而已。我不知道她在哪。”金特琳冷笑了一下:“但是我认识她,和她成为密友,学习她的语言,爱上她,这些都是真的。”
“爱上……”
“我喜欢她。我们是很亲密的朋友。可她在拒绝了我的表白之后,就离开了首都。甚至在那之前,我都不知道她还有个Alpha丈夫。”金特琳的语气越说越低沉,除了,还有点怨恨。
“她肯定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在来这个国家之前,她就和奥多列结合多年了。”夜雀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她还要顾着去维护自己亲人的名誉。
“我不是在怨恨她。我说了,我爱过她,我只是不想她就这样凭空消失在我的生活里而已!”金特琳语速很快地反驳道,甚至还用高地语说了一句“该死的”。
“可是……”看到对方这样激动的反应,夜雀也犹豫了:“可是,姐姐已经拒绝了你的求爱不是吗?”
“我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我只是还想和她做朋友。我可以接受她对我隐瞒了自己真实的生活。”金特琳看着眼前的夜雀,这个与记忆中的洛桑如此相像的一张脸,她的心头不禁酸了起来:“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夜雀沉默了,她的头低了下来。
她感受到了,金特琳正是把她当作了姐姐,在激烈抒发着这些憋了多年的情绪。
“洛桑难道是害怕惹怒这片土地上的Alpha吗?哪怕我已经跟她相识一年,一起喝过咖啡、看过海、聊过那么多那么多的电影和书,她依然恐惧拒绝了我后我会加害她?”
金特琳平静又悲伤地发出对回忆的控诉,她看着夜雀,仿佛在责怪对方:“她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是怎么样的,我虽然爱她,可我终究是个理性的人,在Alpha和Omega的世界里,只要永久标记了就是无法拆散的,我才不会因为她有丈夫而恼羞成怒,我只想她作为朋友继续留在我身边。但就算是我那么苦苦哀求了,她还是留了一封信,就人去楼空。在那之后,我差点陷入了抑郁症中,要不是我妹妹陪着我,我说不定从此一蹶不振了。”
“她为什么非要那样对我呢?!”
夜雀无声地接受了这一系列的控诉,她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她抬手擦了擦眼睛,抬起头来直面着金特琳。
她这时释放了一点儿信息素,这样便能安抚自己的Alpha的情绪。
“夜雀……”那股流水般清新的信息素钻进了鼻腔,蓝柏低声喃喃了一下,她费劲地歪过头,看到自己的伴侣目光炯炯地看着前方,仿佛有着很坚定的信念。
“如果你是真的爱洛桑,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不是吗?”夜雀开口了。
也许她该说些金特琳爱听的话来恳请对方高抬贵手,可是她不懂讨好别人,她只知道说最真心的话语。
“那是她先不尊重我——”金特琳说。
“你错了。洛桑正是知道你不是容易放弃的人,才会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你断了这种念头。”夜雀反驳:“她以前在部族里是最聪明、最果决的人,在所有人都不愿冒险离开家园和传统的生活方式时,她首先获悉了这边的移民政策,通过边境的短期学校获取了资格,带着丈夫和另一些同样勇敢的人率先来到了这里。”
金特琳不说话了。这些是她未曾听过的故事,但是完全是她记忆中的洛桑会做出来的事情。
“洛桑很重情义,你们能成为朋友肯定是因为彼此有聊得来的地方不是么?她绝对不是故意羞辱你才会离开,而是因为继续这段关系对你们都没有意义,也会妨碍你展开新的生活。”
“即使是道别,我也想亲眼见到她一次再离开。”金特琳执迷地说。
“洛桑曾经在写给我们的信上提过你。”夜雀这时轻轻说道。
金特琳浑身一颤,她无意识地就松懈了全身的防备,蓝柏忽然察觉一直压着自己手臂的腿离开了,金特琳已经半站了起来,大声地喊道:
“提过我?她是怎么说我的?”
“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她没提过名字。只是说,在首都认识了一位军校学习的朋友,还和她一起阅读、一起喝咖啡、一起到海岛上玩。”夜雀认真地看着金特琳的双眼,“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她说的这个人就是你。”
无数的回忆景象在金特琳眼前展开,她恍惚地站了起来,双手离开了蓝柏,她跌跌撞撞地向夜雀走了过去。蓝柏诧异地从地上支起了身子,她只见金特琳扶着架子,肩膀上的血已经渗出来,染红了她的衬衣。
“姐姐说,你是她在这个国家认识最出色和真诚的人。她希望你能幸福。”
“她提起过我……她至少,和我做朋友的那段日子也是很快乐的对吗。呜——”金特琳捂着自己肩膀,整个人倚在架子上,半跪在地,她感到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她不知道,蓝柏的弩箭上涂有能让人短暂昏厥的麻药,幸好只是擦伤,不然她十分钟前早就昏倒在地了。
蓝柏这时把自己的匕首抓在手上,她想瞅准机会从后袭击金特琳,可是夜雀的信息素进一步笼罩住了她。
夜雀冲她摇了摇头,又转过头,继续对金特琳说:“我可以告诉你她最后跟我们说的所在地。但是,她应该不会再在那个地方逗留了,如果以后我们能和她见面,我会写信给你的,至少让你知道她是否还平安。”
“夜雀——!”蓝柏压低声音说。
“但是要不要和你见面,那是洛桑的决定,而不是我或是你的决定。女士。”
夜雀没有理会蓝柏的警告,她弓起身子,来到金特琳面前,伸手去搭在金特琳受伤的肩膀上:
“多冈族人有一句关于爱的谚语:爱就是人独自观看远处的一场暴风雨。意思是,你的爱,永远只和你自己的视线有关,实际上你所爱的人,只是远处的暴雨,它总会在那里,也会离开,而它在或不在,不是属于你的事,你的爱只存在于去观看它,或者扭头离开。”
“那你也可以继续看着回忆里的你所爱的洛桑,但是,你也可以选择忘记她。”
夜雀那张漂亮的脸和蓬松的卷发,在昏暗的灯色下若隐若现,在层层叠叠的酒桶之间,金特琳像是沉入了琥珀色的梦里,梦里有大提琴和萨克斯的音乐,有碰杯的威士忌酒和歌女,有河堤远处的灯塔,还有她。
那个曾经在晚风的灯影中,愉快地对着她微笑的女人。
金特琳缓缓闭上了眼睛。
蓝柏捡起弩箭,迅速来到夜雀身边,把她护在身后。
“红凤凰城。”夜雀最后说:“我们会去那里。你肯定知道那是移民们的聚居地,但是请你不要去破坏他们的生活。”
金特琳勉力睁开了眼睛,她用力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用剧痛来使头脑片刻清醒过来,她紧皱眉头道:“我现在这种样子,我的下属肯定知道你们藏在这的,我刚看了,这艘船是配有救生船的,雷蒂娜有给你们安排逃跑的方法吗?”
蓝柏犹豫了一会:“有。但我们要通过绳梯下去把小船放出来。”
“那就去吧,我的下属还要被外面的工人困住一会。趁现在他们还没发现我的异样,你们,马上走。”
金特琳勉力直起身子,却又一头歪了下去,她摸索了一下口袋,把几张黄色的警令票掏出来,丢到蓝柏脚下:
“到对岸去,穿过平原一直走,带上你们的伪装,一小时后你们会看到一个私人码头,那里有个管事的女人叫阿蒙,把这个警令票给她,说是金特琳的朋友要去春尔特市,在春尔特,会有很多货船去红凤凰城,你们装作旅客,一路北上就可以了。”
夜雀有点不忍心,她想去搀扶金特琳,可是现在已经不容得她这么做了。蓝柏抓起警票,拉起夜雀,捡起假发和帽子就准备离开。
“古神会保佑你。陌生人。”夜雀回头说,“再见了。”
金特琳冲她轻轻微笑了一下。
仿佛在跟她道别的是一场暴风雨。
“一路平安。洛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