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日头最盛的时候,江樰把竹制的躺椅往门口挪了挪,眯着眼窝在上面补充太阳给的免费维生素D。没一会儿,里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瘦长的身影走到他跟前,遮了大半的光。
“困了?昨晚没睡好啊。”严霁弯着腰低头去看他,江樰迷糊地“嗯”了一声,看这模样是准备去会周公了。
江樰花了几秒时间给自己重新开机,严霁瞧着他这样觉得挺可乐的,直起身子让赴周公失败的江同志“见天光”。
“就眯一小会儿,倒是你这位‘吸血鬼’舍得出来晒太阳了,难得啊。”江樰半阖着眼看着严霁,他语气有些含混,说出来的话倒是一如既往的毒。
严霁啧了一声,人还眯瞪着,嘴倒是先醒了。他现在没心志跟这位比嘴上功夫,从醒来到现在他可一口饭都没吃,再饿下去他就要去会阎王了。
“饿了,出来寻摸点吃的。”
“哦↗↘”江樰往房间西北角一指,那块躺着一箱快被掏空的泡面。“那箱里应该还有几桶泡面,你要真饿可以先吃那个,不急的话就点份外卖。”
又是泡面,严霁心里有些犯嘀咕,掏出手机看一眼外卖平台,最快也得四十分钟才能送到,还是吃泡面吧。从里面掏出仅剩的一桶,拎起箱子倒了倒,嘿,以后想吃还没了。
江樰这边刚开了把游戏,余光注意到严霁那边的动作,随口说道:“甭捣鼓了,等下午我再去买一箱。”
“嗯。”严霁把泡面的塑料膜扣开撕掉扔进垃圾桶,用脚给三维立体箱子踩成三维平面纸板,然后把它立起来和它一样变成纸板的“前辈们”待在一起。
“话说你这个点吃什么饭?”
“早饭。”严霁拿着泡面桶走到门口的饮水机接热水,顺便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拿了根火腿和一听可乐。
江樰忍不住抬眼看了他一眼。
“您这过得那块的时区?”
“我们吸血鬼国的时间。”严霁用火腿压住泡面,张嘴胡扯道:“对我们来说人类社会的晚上相当于白天,所以你们现在的下午对于我们来说算凌晨。”
“行行行,那就请严公爵享受自己的泡面早餐去吧。”江樰被他这确有其事的语气给整乐了,说的跟真的似的,别是踩裁缝机给他脑子踩傻了。
我们的“吸血鬼伯爵”带着他美味的泡面回到他温馨的工作间,经过江樰那块突然想到了什么事,“倒车”几步到他旁边问道:“这都快放假了,你不打算出去转转?”
“出去干嘛?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等过几天到国庆一堆游客,人挤人的,能瞅到什么景?”江樰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手上一个平A加大招成功拿下三杀,嘴上还不忘自嘲一句:“唯一能去的地也是各种美术馆,我可不导半天地铁去那种地方,又没那个艺术细菌。”
“也不能这么说,”严霁被他这话逗乐了,观赏了一会儿江樰的丝滑操作才开口补上后半句:“甭管什么艺术细胞细菌的,有总比没有好。”
江樰“哼”了一声,脸上写着“少装”两个字,斜着瞟了严霁一眼道:“你别在这跟我说好话,我的工作也不需要提升自己的艺术鉴赏水平,还是说我去了你能给我加工资啊?”
严霁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一边往工作间走,一边在嘴上“谴责”江樰道:“真是个物质的男人,跟你这种人真是一点也聊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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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店长加油,祝你早日把衣服做出来。”江樰假装耳背没听见严霁刚刚那句话,冲准备开启“半隐居”模式的某人挥了挥手,权当做个告别仪式。
工作室外面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江樰手机里的游戏段位慢慢上升,偶尔穿插一些消息通知和快递到货的消息,有时是自己一个人开黑,有时跟江月一块双排。
推开玻璃门的面孔换了又换,其中有几位的面容他们三个格外熟悉,每次到账提示音的数额都大差不差,交完房租进完货也没剩下多少。不过银行卡的余额一直在变多,缓慢地从四位数爬到五位数,又从五位数缓慢地爬到六位数。
严霁时不时地会在手机银行上看一眼存款,感觉脚下的缝纫机踩得更得劲了,今天将是自他创业以来迎来的第一个跨年夜。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平安的度过了创业的第一个年头。
简直是严霁人生中能称之为史诗级的一笔!
他抬头看向窗外繁华的街道,这里的空店铺早就被来自天南海北的租客租光了,以至于地处于偏僻地带的开发区在今天竟有些能跟市区作比的热闹劲。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似乎从里面看见了工作室收益日益见长的未来。
我们的工作室正在蒸蒸日上.jpg
“我就说怎么一个上午都看不见你人影,原来是又跑工作室踩缝纫机了。”江樰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严霁耳边,吓了他一激灵,还没等他开口,不请自来的某位江姓人士接着说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歇歇眼睛,”严霁往旁边挪了几步,给江樰让出一点地方。“你走路没声,吓我一跳。”
说完把缝纫机关了,把自己缝好的手套展示给江樰看,是一双红色的小手套。
“快冬天了,我打算给咱们几个人一人弄了一双手套,这双是小月的,咱两的在这。”说着又把桌子上放着的两双红色拿了过来,每双手套的边沿处还用白线缝着每个人的名字缩写。
“谢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手多大?”江樰接过自己那双手套,带上一只手,严丝合缝。他怀疑的目光直直的越过严霁,看向他身后的桌面,直到看见被藏到桌子一角的棕色手套。
难怪啊。
“这有什么的,又不是什么秘密。”察觉到他目光的严霁欲盖弥彰地挡在江樰面前,说出的话是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说我那双手套怎么一直都找不到,原来被你小子给……”江樰见严霁这样只觉得好笑,他还以为是这人身怀什么能目测别人手围的绝技呢,原来是偷摸把他手套给拿走了一双。
“反正我是花了大把的时间精力免费给你织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收都收下了,可不能再怪我了。”严霁厚脸皮地打断江樰的话,一脸“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看着他。
“你这人,”江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手套摘下来掖进兜里。“行了,我也没打算怪你,这份好意我就收下了。”
严霁见自己逃过一劫,也跟着笑了,他把自己和江月那双手套收到外套口袋里。江樰看着他的动作,才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真实目的。
“哦对,我过来是问你晚上吃什么。”
“跟平时一样呗,有什么好问的?”
江樰挑了一下眉,靠着桌角双手抱臂看着严霁道:“跨年了还不来点新鲜的?”
“用不着,又不是年夜饭。”严霁关上窗户,把椅子推进去,想了想,把那双棕色手套递还给江樰。
“咱们不也就一块吃顿跨年饭嘛,年夜饭不都各回各家吃,”江樰没去接那双手套,依旧保持双手抱臂的姿势。“这双也快坏了,你直接扔了就行。”
“也是。”严霁把手套重新放回原位,他没打算把它扔了,毕竟这手套料子不错,只是有点掉皮而已,拆了还能做几个小钥匙扣。“吃饺子吧,包点白菜的,再包点茴香的。”
“我就知道你得吃这个,馅儿我都和好了,还是老样子,一半煮一半锅贴。”江樰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准备抬脚往外走。
“不是,你馅都弄好了,干嘛还问我吃什么?”严霁被江樰这话整笑了,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人往回拉。
“哎呦,”江樰身子被拉得往后倒,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严霁身上,他啧了一声,搡了一下严霁的肩膀。“你这人,反正馅儿能放冰箱里冻着,馊不了,臭不了的。”
严霁感觉自己无形中被噎了一下,忘了这茬了,没办法,谁叫他不是个合格的过日子人。
他试图给自己找补一下:“那我晚上帮你一块包饺子。”
江樰怀疑地看着他。
“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做饭不行,包个东西还是可以的。”
江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那行,今晚你就进厨房跟我一块包饺子吧。”
严霁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当“厨房重地,闲人免进”的“闲人”了。
当晚,他确实如愿进了厨房,结果不到十分钟又被赶了出来。
“来,严霁同志,你告诉我,你这包的是什么玩意?”江樰手捏着一个不明形状的饺子,头小而圆,身子长而扁,实在是难以以地球上现存的物种的名字来形容这个饺子的形状。
“鸭子。”严霁缩了缩脖子,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鸭子?”江樰被气笑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就不能让这人进厨房,洗个菜都能出幺蛾子的人还能指望他能干点什么。“我看是耗子吧,说耗子都是寒碜人家老鼠了。”
“你,带着这个四不像的玩意滚出厨房。”
门“砰”得一声关上,严霁双手捧着自己的“大作”,低头与它对视。
好丑。
但粮食不能浪费,他只能隔着门求江樰网开一面给自己的饺子一个痛快,把它扔锅里煮了。
A few minutes later.
严同志成功收获一个煮好的饺子加一副碗筷,他坐在餐桌前用筷子夹开饺子,白菜的香气顺着空气钻入鼻孔。吹一吹放进嘴里,白菜的水分在口腔爆开,正好中和掉一部分五花肉带来的肥腻感,一个饺子很快就被扫完了。
江樰煮的时间不算长,刚好处在能把里面的肉煮熟,菜的水分没有完全流失的微妙平衡点上。肉馅是偏咸口的,正好合他们三个偏重口的口味,菜是早上在菜市场新买的,味道自然是倍儿好。
此处没有一个严霁在里面出过力。
“严爸爸,您是不是去厨房偷吃了?”
严霁看着自己旁边突然冒出来的小脑袋瓜,笑着伸手揉了揉,语气有些无奈:“没有,我是被赶出来的。”
江月抬手把他的手拿下去,闻言脸上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他道:“哦——原来您还没对逐梦厨艺圈这个想法死心吗?”
“你这孩子,说什……”严霁正准备把这个伶牙俐齿的“小狐狸”抓起来教育一下时,江樰一手端着一盘饺子出来了。
“哎呀严爸爸您看饺子好了我先去洗手去了您先吃着拜拜!”江月一口气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以灵活的走位避开严霁的手溜到卫生间去了。
“小月慢点走,别再摔着。”江樰把盘子放到桌子上,抬头对江月说道。随后拿起遥控器,给电视换了个频道,正好跨年晚会的第一个节目刚刚开始。
“你还看这个呢?”严霁帮忙把碗筷摆好,还抽空往自己碗里夹了两个饺子。
“嗐,我乐意听着点声儿,这电视买都买了,总得给他用上。”江樰提起桌子腿边的果汁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说完转头回厨房把剩下几盘饺子端了出来。
“我来了我来了。”避风头归来的江月走到餐桌前,坐上自己专属的椅子,严霁往她碗里夹了个白菜馅的煮饺子。
“哇,闻着就香。”江月对着饺子吹了又吹,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儿,把饺子放回碗里郑重的宣布道:“对了,我今晚不睡觉了,我要跨年。”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不信”两个字,他们看向江月,异口同声道:“好,跨吧。”
得到肯定的江月自信心大增,她眉飞色舞地开始讲述自己准备在幼儿园元旦晚会上表演的节目,语速突突突的像把机关枪,两个大人没一个能插得上嘴的,偶尔说两句也都是“嗯”“哦”“啊”之类的无意义音节。
到了十点半左右,最活跃的江月先熬不住了,整个人已经从祖国盛开的花朵,变成祖国蔫吧的花朵了。她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结果更困了,她打了一个哈欠,决定放弃挣扎。
“我好困啊,我要睡觉——”
严霁看着她笑道:“不跨年了?”
江月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跨了,明年再跨。”
把江月送回房间后,客厅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江樰抓了把瓜子,冲严霁扬了扬下巴。
“你困吗?不困过来磕点瓜子。”
“还成。”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从江樰手里抓了一小把瓜子。
两个大男人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扯两句哪儿哪儿都不挨着的闲篇,展望展望未来,时间也就过去了。
电视上电子钟表的秒针转到数字“12”的位置,江樰对着他举起杯子,和电视里的主持人嘉宾一起说了句:
“新年快乐。”
他举杯,碰上江樰的杯沿。
“新年快乐。”
小剧场:
江樰:你真的是留学生吗?
严霁:咳咳咳,也没人规定留学生一定会做饭不是吗?
江樰: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美术生能捏出这么一个玩意出来?
严霁: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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