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少女恬静的睡颜上,窗外,小鸟在枝头欢快地唱着晨曲,屋内,陶云谙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得正沉,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正做着什么甜美的梦。这份宁静,却被一阵尖锐又执着的电话铃声彻底打破。
“唔……”她不耐地蹙眉,摸索着按掉枕边的手机。世界刚安静一秒,那恼人的铃声又顽固地响起。如此反复,直到第五次,陶云谙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认命般接起电话,声音像裹了层蜜糖的棉花:“喂……谁啊?最好是你家着火了……” 大清早扰人清梦,在她这里堪比天大的罪过。
电话那头,她的高中死党兼闺蜜童楚妍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陶!云!谙!你脑子里是塞满了昨天卖剩的提拉米苏吗?!今天!桥泉高中!一百周年校庆!九点开始!上周拍着胸脯说‘放心我化成灰都记得’的人是谁?!”
陶云谙猛地睁眼,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大半。她撑着坐起身,两只白嫩的脚丫悬在床边晃悠。糟糕!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她慌忙点开手机备忘录——九点整!童楚妍的咆哮还在继续:“当初老班就骂你记性差,我看你是半点没长进!赶紧给我爬起来!半小时后校门口见,迟到一分钟我扒了你的皮!”
挂了电话,陶云谙哀嚎一声把自己摔回床上。二十四岁就健忘成这样?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幸好,楼下自己经营的小小甜品店里还有昨天没卖完的几款精致蛋糕和手工饼干,正好拿来当迟到的“赎罪礼”。
冲进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素净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水流声中,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高中时代。那个戴着笨重牙套、顶着厚重齐刘海、身高不足一米五五、站在高挑的童楚妍身边像个“小土豆”的自己……还有那张带着婴儿肥、毫不起眼的脸。
后来呢?牙套摘了,刘海留长了,身高在倔强地猛灌牛奶后奇迹般窜到了一米六三,婴儿肥褪去,露出小巧精致的瓜子脸。最让她满意的是这头天生柔顺乌亮的长发,以及那双被许多人夸赞过、盛着清澈溪水般的眼睛。丑小鸭的蜕变,她做到了,代价是刻意尘封了一段不愿触碰的往事。
那个名字,像根细小的刺,不经意就会扎一下心尖——时以恒。她短暂青春里唯一的男主角,也是她亏欠最深的人。分手后,她对外宣称从未恋爱,仿佛这样就能抹掉那段痕迹。父母安排的相亲,朋友介绍的优质男,都被她用“甜品店太忙”、“还没准备好”轻巧推开。是真的不想谈?还是心底某个角落,固执地保留着那个早已模糊的影子?她不敢深想。
深吸一口气,陶云谙甩掉水珠,走向衣橱。指尖划过一排衣物,最终落在一件淡粉色的雪纺连衣裙上。肌肤胜雪的她,粉色更衬得人面桃花。纤细的白色腰带束出不盈一握的腰身——长高后,她似乎也神奇地抽条变瘦了。淡妆是她能驾驭的极限,也最契合她干净的气质。从楼下店里精心挑选了几款卖相最好的点心装好,一切准备就绪。
目光落在鞋柜上。一整排舒适的平底鞋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然而,指尖却鬼使神差地探向角落里那几双落灰的高跟鞋。犹豫只持续了几秒,她咬咬牙,拿出那双买了三年只穿过一次的裸色一字带细高跟。脚踝纤细脆弱,踩进这美丽的“刑具”时,她默默祈祷:时以恒,拜托你千万别来……以前的聚会,你不是从不露面吗?
一路上,陶云谙的心随着颠簸七上八下。高跟鞋折磨着生疏的脚踝,更折磨着她的神经。当出租车稳稳停在“桥泉中学”那熟悉又陌生的大门前时,正好九点整。古朴的校门,斑驳的砖墙,瞬间将她拉回那个埋头苦读、挥洒汗水的青葱岁月。二十四岁,站在这里,竟已生出几分“老学姐”的感慨。
她小心翼翼地迈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生怕在学弟学妹们面前上演一出平地摔。接待的学生们笑容甜美,“学姐”叫得清脆。刚进主校区,就被眼尖的童楚妍逮个正着。穿着恨天高依旧健步如飞的童楚妍冲过来,一把拽住她:“我的小祖宗!你再磨蹭典礼都要致辞了!”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奔向礼堂。
果然,不少老同学认出了风风火火的童楚妍,却对旁边这个清丽脱俗的粉裙女孩迟疑了。直到陶云谙微笑着自我介绍,众人才惊愕地瞪大眼睛,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感叹。
“天哪!陶云谙?是那个‘牙套妹’?”
“这……这变化也太大了!整了吧?”
“气质完全不一样了!女神范儿啊!”
陶云谙对“整容”的质疑只是淡然一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脚踝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低头一看,果然被磨红了一片。她懊恼地蹙眉,俯身轻轻揉着那脆弱的肌肤,心里哀叹:真是自讨苦吃。
她不知道,礼堂入口处的阴影里,一道深沉的目光早已锁定了她。从她小心翼翼踏入礼堂,到被众人惊艳,再到此刻蹙眉揉脚的小动作,尽数落入那人眼中。时光改变了容颜,却抹不掉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时以恒靠在墙边,指间夹着的烟并未点燃,只是无意识地捻动着,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老板,校方领导想见您,带头的李主任说,是您当年的数学老师。”助理文正低声提醒。时以恒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校长办公室里,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围着这位如今在影视圈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感慨万千。
“以恒啊,”当年的班主任李老师拍着他的肩膀,眼含欣慰,“当年你可是办公室的‘常客’,教导主任的‘重点关注对象’,我们都怕你走歪路。谁能想到,当年的‘混世魔王’,现在竟然成了大老板,还要拍电影宣传母校!好,真好!”老人眼中满是骄傲。
时以恒微微欠身,姿态谦逊:“是老师们当年没有放弃我,悉心教导,才有我的今天。” 他的语气真诚,带着对恩师的敬重。
短暂的寒暄后,时以恒准备告辞前往礼堂。语文老师郑芳,也是他曾经的邻居,悄悄拉住他,压低声音:“以恒,还记得当年……隔壁班那个总爱低着头的女孩子吗?” 郑老师永远记得,那个燥热的午后,十八岁的少年倚在她家窗边,望着楼下某个方向,眼神执拗而温柔地说:“郑老师,她不一样。她是我想用一辈子去哄,都怕不够的女孩。” 在那样前途未卜的年纪,许下这样郑重的诺言。
时以恒脚步一顿,侧脸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再抬眼时,嘴角勾起一抹极淡、也极苦涩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年少不懂事,随口说的话罢了。早就……过去了。” 那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与怅惘,却泄露了远非“过去”那么简单。
“阿嚏!阿嚏!” 陶云谙毫无预兆地连打了两个喷嚏,揉着发痒的鼻尖,小声嘀咕,“这大热天的,总不至于感冒吧?”
“来,头抬起来我看看。” 同桌李念递过一张纸巾,职业病似的凑近观察她的鼻腔和喉咙,“不像感冒,可能灰尘或花粉刺激。” 李念高中毕业毅然读了医科大,八年本博连读,如今已初具医生风范。
“行啊李念。” 陶云谙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暂时忘了脚痛,调侃道,“未来的李大夫,头发还健在吗?让我检查检查!” 她作势要去拨弄他浓密的黑发,被李念笑着躲开。两人一如当年同桌时嬉笑打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童楚妍看着人群涌向礼堂中心,催促大家:“快走快走,典礼要正式开始了!”
前往礼堂的路上有些拥挤,陶云谙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一位捧着教案的女老师,书本散落一地。
“对不起!老师!真对不起!我没注意看路!” 陶云谙慌忙道歉,一连鞠了好几个躬。
被撞的正是郑芳。她看着眼前满脸歉意的漂亮女孩,温和地笑了:“没事没事,孩子,快去礼堂吧,别耽误了。” 她弯腰帮忙捡书,目光扫过地上掉落的一张卡片——是校庆特制的嘉宾邀请函。郑芳不动声色地将其捡起,看到姓名栏清晰的“陶云谙”三个字时,眼神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将卡片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空气里弥漫着怀旧与重逢的喧嚣。灯光骤然暗下,只有舞台中央亮起。电流不稳的“滋滋”声从音响里传出。
“啧,桥泉这破话筒,几十年了还是这德性!” 童楚妍和陶云谙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吐槽,随即相视一笑,默契依旧。
台上坐着一排西装革履的校领导和特邀嘉宾。陶云谙没戴眼镜,只能模糊看到几个身影轮廓,并未在意。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让疼痛的脚踝舒服些。
冗长的校史回顾和领导致辞后,主持人提高了音量:“下面,有请我校杰出校友,星熠影业创始人、著名青年导演——时以恒先生,为母校百年华诞致辞!”
聚光灯骤然汇聚在舞台侧翼。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容步出阴影,走向舞台中央的立式话筒。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身形,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