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忽然想起袖中藏着的符纸。她缓缓向前挪步,如初仍维持着慵懒姿态,只有目光随她移动。她暗想他定是被控制了无法动弹,便壮着胆子继续靠近。直至只剩一臂之遥,她猛地抽出红豆给的保命符箓,“啪”一声拍上如初的额头!
万籁俱寂。
符纸贴上,如初毫无反应,黑雾也未散去。黎落正觉奇怪,便听符纸后传来一道从牙缝里挤出的冰冷声音:“赶快把这破玩意……”
话音未落,“啪”一声,第二张符箓又贴了上去!
如初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黎落以为符箓起效,心中一横,掏出最后一张就要拍上——手刚伸至他面前,却骤然僵在半空,全身动弹不得。
下一秒,她手中的符纸与如初额上那两张,齐齐化作齑粉,飘散无踪。
黎落僵硬地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如初缓缓坐直。两人距离极近,她惊恐地睁大双眼,只觉他眼中寒意如实质般刺入肌肤,几乎要将她冻僵。
这下……真的完了。
如初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作握拳状,牙缝里挤出刺骨寒意:“本君要捏碎你这……”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青蓝衣衫,直立行走的大□□猛地从黑雾中冲出,一把按住他即将合拢的手,急声喊道“主子!万万不可!她是个人族,您若就此打杀,可是要背负天大业障的啊!”
黎落浑身僵硬,仍维持着伸手向前的姿势,动也不能动,只能在心里拼命呐喊:“□□大哥!全靠你了!我还没活够啊!”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回、回禀鬼王,属下……属下实在不知这人族使了什么神通,一路走来属下未曾察觉半分活人气息!否则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将她引入鬼域啊!还请鬼王明察,鬼王息怒!”
黎落虽动弹不得,却拼命转动眼珠,想看清这个火上浇油的家伙——不怪你,难道还怪我不成?
鬼王转过脸,冰冷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胆大包天,还敢往自己脸上贴符的少女身上,怒喝道:“还不把她给我搬远点!”
□□精得令,立刻朝黎落跑来。尽管他方才出言相救,可那副尊容仍让黎落心惊胆战。她在内心哀嚎:“你别过来!莫挨我啊!”她整张脸都恐惧地皱成一团。
最终,□□精与那矮小的怪人一左一右,将黎落抬起来,挪得离鬼王远了些。她吓得止不住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精倒是心细,听见声响便向墨袍如初请示“主子,这人族似乎有话要说,要不……先给她解了封口咒?”
如初不耐烦地随手一挥,目光如刃般钉在黎落脸上:“咒已解。你能说话便好,最好别多言。我的耐心不多,你擅闯之事,容后再问。”
墨衣如初衣袖轻挥,桌案与纸张再度浮现。他垂眸凝视案上文书,朝提灯小鬼的方向略一勾指,对方立刻会意,恭敬地呈上一本墨色册子。
如初翻阅册页,神色肃穆,沉声道:“带她上前问话。”
话音方落,小鬼背后骤然浮现一道黑色漩涡。它将灯笼探入其中,再收回时,身后已跟着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子。漩涡在她完全现身的同时悄然闭合。
如初目光未离册卷,冷声问道:“你自觉定罪过重,可曾想过——因你一念执着,误了他们几人转生机缘?”
那女子一身墨绿长裙,勾勒出玲珑曲线。她以袖掩唇,发出一串令人心颤的娇笑,腰肢轻摆,缓步至案前盈盈跪坐。一段凝脂般的手臂抬起,似拭未拭地掠过眼角。
见鬼王始终不抬眸,她又向前倾身,双臂撑案,眼波流转间嗓音甜腻欲滴:“鬼王明鉴,那些可都是他们心甘情愿的,小女子何曾逼迫过分毫?”说话间,她衣领微敞,□□半露,一只玉手悄然探出,欲牵如初的衣袖。
鬼王如初抬眸冷冷注视她妩媚面容,唇瓣微启,正要斥退——“你个女色鬼!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什么!”一旁动弹不得的黎落急声喊道。
女子不恼反笑,纤指卷着长发,腰肢慵懒一旋,斜倚案边睨向黎落:“你说得对呀,我本就是鬼,不过是个盼着得些垂怜的可怜鬼罢了。”说罢又掩唇望向如初,笑声愈发娇媚。
如初再度欲开口令她退下,黎落又气又急:“如初你别被她迷了心窍!转过头去!不许看她!”
两次被打断,鬼王终于震怒——这丫头竟连半分威严都不给他留?
“砰”的一声,他将册子重重拍在案上,厉声道:“立刻将她带下去,关起来!”
两名黑甲修罗侍卫应声上前抬起黎落。那女鬼侧身而坐,望着这一幕,眼底尽是胜利者的得意。
被抬起时,黎落瞥见那女子转身间不经意露出的白皙双腿,心中更急——她这一走,屋里就只剩如初和那个扭来扭去还生得如此美艳的女人了!
“放开我!如初——你不准看她!”她的喊声渐行渐远。
鬼王如初揉着紧蹙的眉心,只觉一阵头痛欲裂。
一只纤细柔腻的手却在这时悄然攀了上来,如游蛇般缠绕上他的手臂。指尖若有似无地在他紧实的手臂上游移,带着刻意的撩拨。
如初眉心骤然一蹙——还有个更棘手的,需要处置。
黎落被关进了幽狱。此刻她能言不能动,连眨眼都做不到,双眼早已酸涩得泪流不止。全身四肢百骸无一处不酸痛到极点,却依然动弹不得。
她只能在心里暗骂那个冰块脸如初见色忘义。
她身处一个巨大的鸟笼状监牢中。
笼壁通体银白,细看泛着幽幽微光。整个囚笼被一条粗重锁链悬吊在半空。突然,头顶传来锁链绞动的巨响,牢笼开始缓缓上升,随即一阵剧烈摇晃。伴随着刺耳的金属轰鸣声停止,黎落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被晃散架了。
这时,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个略显熟悉的嗓音响起:“哎呦,小姑娘你别哭啊!我奉君上之命,这就来给你解咒。”
待他走近,黎落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来的竟是那只直立行走的大□□!她怕得浑身发颤。
□□精见小姑娘哭得越发厉害,急忙伸出带蹼的手掌。掌心中浮现出一缕轻轻飞舞的金色游丝。他对着少女轻轻一吹,一阵大风扑面而来,吹得她的眼泪都横飞出去。那缕游丝随风没入少女体内。
定身咒瞬间解除。咒术一解,力道骤然松懈,黎落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她的腰肢酸软得仿佛要断裂,连支撑上半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啪”的一声,脑门结结实实磕在地上,摔出一个伏地而跪的姿势。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浑身本就酸痛难忍,这一摔更是雪上加霜。
少女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呜咽出声。
□□精一看,自己不过解了个咒,这小姑娘就行此大礼,顿时慌了手脚“小姑娘你别这样!我就是个小精怪,可受不起你这一跪啊!这咒是主子让我解的,你要谢就谢他去!你别怕,我主子平时挺好说话的。我这就回去复命,你快别哭了,快起来吧!”
□□精看着跪地痛哭久久不起的少女,不由暗叹,主子这岂不是在欺负老实人?
待如初处理完事务,刚回到无妄殿,□□精便急匆匆上前禀报了牢中情形。见那小姑娘实在可怜,他小心翼翼地劝道:“主子,若那少女真是无意闯入,不如……就放了她吧?”
鬼王如初听罢,只从喉间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哼”,便拂袖离去。
□□精挠着头,一脸茫然——这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不多时,鬼王如初独自来到幽狱。
他并未让看守的一目怪升起牢笼,只伸出修长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个墨色小点悄然浮现,缓缓垂落在他脚下,晕染开一圈圈涟漪。他踏着这片虚幻的波纹,悄无声息地降至牢笼前。
笼中少女侧身蜷卧,抱着双膝睡得正沉。如初心中冷嗤:“那小□□精还说她快要哭死过去,这不睡得挺安稳?”
他指尖轻弹,一缕金色游丝飘然而出,在少女周身游移片刻,最终缠绕在她发间一支白玉簪上,悄然隐没。
如初掌心向上,那发簪便自行落入他手中。簪身素净,只雕着一朵小花,样式简单,玉质温润。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幽光——原来,这是“自己”给她的。
他唇角泛起一丝自嘲。
看来人间的那个自己,对这小丫头用情不浅。这由他亲手雕琢的发簪竟因执念太深,隐隐牵引着他的魂力。难怪她能悄无声息地闯入鬼域,未被察觉。
目光再度落回少女沉睡的面容,如初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他阖上双眼,又弹出一缕金丝。游丝没入黎落眉心的刹那,金光四散。神识感知之中,少女的容貌隐约变幻,仅一瞬又恢复成原本黝黑的模样。
“好厉害的仙家封印。”他暗自沉吟。若强行破除,这凡人之躯恐怕承受不住。
如初睁开眼,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人间的那个自己,眼光倒不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