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命名的夏天 第8章 很好看

周六的阳光，像是被谁精心裁剪过，透过城西美术馆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在洁白的空间里勾勒出一片片明亮的光块。空气里，消毒水、松节油和不知名名贵香氛交融在一起，弥漫着一股独特又微妙的气息。

李少宸今儿个穿着林知鸢特意挑的白色休闲西装，里头搭着件淡粉衬衫。他难得把头发打理得清爽干净，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那双像极了林知鸢的眼睛，带着点与生俱来的慵懒，却又锐利得很，眼角那两颗泪痣，更是给他添了几分痞帅的味道。

他双手随性地插在裤袋里，优哉游哉地跟在林知鸢身旁，目光悠悠地扫过展厅里那些姿态各异的金属雕塑。

“《熵增的永恒瞬间》，嘿，这名字有点意思啊。”李少宸在一座由扭曲盘旋的金属管构成的大型作品前停下，脑袋微微一歪，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用这么冷硬的工业材料，来表现时间流逝的那种不可逆，还有混乱感，想在无序里头找一种凝固的张力，有点东西啊。这焊接点的处理也挺特别，故意留着粗糙的痕迹，反倒强化了‘过程’的存在感。”他这点评，看似随意，却精准得很，透着一种从小在艺术氛围里熏陶出来的、自然而然的鉴赏力。

林知鸢挽着他的胳膊，听他这么一说，满意地笑了，那眼底的骄傲简直要溢出来。她今儿穿了身剪裁精致的米白色套装，脖子上系着李少宸昨天挑的墨绿色丝巾，整个人显得优雅又亮眼。

“眼光不错嘛。这位艺术家对材料的‘破坏性重组’还挺有想法的。宸宸，你觉得把那边那件买下来，放咱们花园东角咋样？”她指着另一件稍小些、形似解构风帆的作品。

李少宸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光影穿过那些镂空金属片的画面，点点头说：“行啊，不过得让陈叔把旁边的杜鹃修一修，不然层次感就乱了。”

母子俩就这么低声讨论着艺术品的陈设效果，那姿态，那言语，流露出来的可不只是审美，更是对空间、光影和生活美学的熟稔掌控。

李家是隔代继承，李少宸作为这一代24位继承人里头的佼佼者，从小接受的熏陶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懂音律，擅长鉴赏，马术、钢琴也不在话下，举手投足间那股刻进骨子里的贵气和见识，在这种场合下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了——当然，前提是别跟他提数学和物理。

“哎呀！知鸢！少宸！”

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少宸和林知鸢同时回头，就瞧见沈南意挽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周知忆，正快步朝他们走来。

沈南意穿着一身明艳的鹅黄色连衣裙，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周知忆则套着件明显是被迫穿上的浅蓝色polo衫，头发还翘着几缕，眼神都有点涣散了，活脱脱像只被硬拉出来遛弯的大型犬。

“南意！这么巧啊！”林知鸢松开李少宸，笑着迎上去，两位保养得宜的贵妇人亲热地拥抱了一下。

“可不是嘛！刚进来就瞅见你们了！”沈南意拉着林知鸢的手，又看向李少宸，眼睛笑得弯弯的，“少宸今天可真精神！陪妈妈来看展呢？不像我们家这个，”她佯装嫌弃地戳了戳周知忆的胳膊，“磨磨蹭蹭半天才出门，来了就喊饿。”

周知忆哀怨地看了他妈一眼，目光一转，落到李少宸身上，瞬间像找到了难兄难弟，用口型无声地控诉：“兄、弟、苦、啊！”那表情，简直比窦娥还冤。

李少宸忍不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他太懂这种被老妈“临时征用”的感觉了。

“少宸眼光好，刚还帮我参谋呢。”林知鸢笑着把话题引到儿子身上。

沈南意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吗？那正好！少宸，快帮阿姨看看，那边那幅抽象油画挂我们新别墅的玄关合不合适？”她手指着不远处一幅色彩浓烈奔放的作品。

李少宸被点名，只能走过去。周知忆立马像找到了救星，紧紧黏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吐槽：“救命啊！我宁愿去做十套圆锥曲线题！我妈都拉着我看了半小时画了，我现在脑子里全是颜料搅和在一起的疙瘩！诶，你不是跟陶大学霸约好去图书馆了吗？咋也被拉出来了？”

一提陶臻，李少宸心里那点因为爽约冒出来的微妙心虚感又加重了几分，他含糊地回了句：“…陪我妈更重要呗。”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手机，屏幕安安静静，啥消息也没有。

“啧啧啧，”周知忆一脸“我懂”的表情，用手肘撞了撞他，“明白明白，母命难违嘛。不过陶臻没意见？我看他跟你整天形影不离的……”

“你给我闭嘴吧。”李少宸耳根一下子热了起来，赶紧打断他，强行把注意力拉回到沈南意指的那幅画上，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起色彩构成、空间感和玄关采光的适配度。

两位妈妈听着李少宸条理清晰、见解独到的分析，不住地点头，沈南意更是直接拍板：“听少宸的！就它了！知鸢，你这儿子真是没得说，又懂事又优秀！”说完，还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周知忆：“……”他默默地掏出手机，假装自己忙得不行。

艺术展就在两位妈妈兴致勃勃，李少宸专业陪聊，周知忆全程神游天外中结束了。午餐定在美术馆顶楼的景观餐厅。

包间，林知鸢和沈南意聊起珠宝拍卖和慈善晚宴的八卦，李少宸安静地切着牛排，偶尔应和两句，心思早就飞到了图书馆三楼靠窗的那个位置。陶臻这会儿在干啥呢？刷题？看书？会不会…因为他没去有点失望啊？

“宸宸，发啥呆呢？”林知鸢察觉到儿子走神，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啊？没…没啥。”李少宸回过神，赶紧叉起一块牛排塞进嘴里，嚼着掩饰自己的心思。

“是不是惦记着下午去图书馆呢？”

沈南意笑着夸李少宸“现在的孩子学习劲头可真足。知忆，你看看人家少宸！”

周知忆正埋头苦吃，听到这话，哀嚎一声：“妈！饶了我吧！这可是周末啊！”

李少宸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他确实惦记，可惦记的好像不只是学习。

午餐结束，沈南意家的司机准时来接。临上车前，沈南意还热情地邀请林知鸢改天一起去做SPA。

送走周家母子，林知鸢看向儿子，眼底带着一抹了然的笑意：“行了，别心不在焉的了。想去图书馆就赶紧去吧，司机在外面等着呢。”说着，她从精致的提包里拿出一个印着美术馆LOGO的纸袋递给李少宸，“喏，路过甜品区给你带的，那家招牌的伯爵红茶曲奇。顺便…给那位‘讲题特别清楚’的同学也带一份？”

纸袋递过来的瞬间，淡淡的茶香混合着黄油的甜香悠悠地飘了出来。

李少宸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被晚霞整个儿染透了。他一把接过纸袋，指尖碰到微凉的纸面，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妈妈…果然啥都看出来了！

“妈！”他声音里带着窘迫，可又藏不住一丝被纵容的小甜蜜，“…谢了啊。”

“快去吧。”林知鸢笑着挥挥手，眼神满是温柔，“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朝着市图书馆驶去。李少宸抱着那个散发着甜香的纸袋，靠在舒适的后座上。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低头看着纸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纸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陶臻收到曲奇时的样子。

他会是啥表情？惊讶？还是像上次给他巧克力时那样，嘴角轻轻抿出一抹浅笑？他会不会觉得这曲奇太甜了？他好像…更喜欢清淡点的口味吧？

各种念头就像冒泡的汽水，咕嘟咕嘟地直往外冒。李少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发条消息。

发啥呢？

“我快到了？”

“给你带了曲奇？”

“上午陪我妈看展去了…”

咋看咋觉得怪怪的。

他盯着陶臻最后发来的那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看了半天，最后心一横，啥也没发，把手机塞回口袋。算了，直接上去！有啥好纠结的！

车子稳稳地停在图书馆门口。李少宸抱着纸袋，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脚步不自觉地急切起来，直直朝着三楼走去。

自习室的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午后的阳光一下子涌进来，将室内染成一片温暖的金黄。靠窗的位置，陶臻果然还在。

他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侧脸浸在光晕里，轮廓柔和得让人移不开眼。细小的绒毛在阳光里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这静谧空间里唯一的韵律。

李少宸的心跳，在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一下子就安稳下来。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把那个散发着甜香的纸袋，轻轻放在陶臻摊开的习题册旁边。

陶臻的笔尖顿住了。他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看清来人后，那丝茫然瞬间像被阳光蒸融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柔软的亮光。

“李少宸？”他轻声唤道，目光落在纸袋上，又抬起来看向李少宸，眼里满是询问。

李少宸被他看得耳根发烫，有点不自在地别开眼，假装去看窗外，声音努力维持着平常的调调，可还是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美术馆顺路买的…招牌曲奇。尝尝？”他顿了顿，又赶忙补充一句，像是解释，又像是笨拙的坦白，“上午…陪我妈看展去了。”

陶臻的目光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停留了一秒，嘴角慢慢弯了起来。那个小小的、像盛着蜜糖的梨涡，终于在阳光里清晰地绽放开来。他没说“谢谢”，也没追问上午的事儿，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独立包装的两块曲奇。

他把其中一块推向李少宸，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好。”他轻声应道，声音轻得像羽毛，却精准地落在了李少宸的心尖上，带着全然的接纳和心照不宣的温柔。

阳光正好，少年那点心思，也甜得正合适。

这时，陶臻像是才注意到李少宸的穿着，眼睛微微睁大，轻声说道：“你今天…很好看。”

李少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好看就行，今天这衣服还是我妈挑的，我还怕太正式了。”

“不会，很好看。”陶臻又咬了一口曲奇，认真地说道。

“嘿嘿，那就好。”李少宸挠挠头，心里乐开了花，刚刚那点因为穿着而来的小忐忑一下子烟消云散。

“你别光说我，你也…挺好看的。”李少宸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直白，赶紧低头又咬了口曲奇，掩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

陶臻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谢谢。” 这一笑，恰似春风拂过，在阳光里显得格外好看。

“哎，对了，”周知忆突然凑过来，挤眉弄眼地看着李少宸和陶臻，“你们俩刚刚那气氛，啧啧啧，甜得我牙都快掉了。我说，你们什么时候……”

“闭嘴！”李少宸和陶臻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好好，我闭嘴，我先走了，你们继续甜甜蜜蜜哈。”周知忆佯装无奈地摆摆手，转身出去了，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的，虐单身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