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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春望 第7章 暗流与试探

作者:秋白下弦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9 15:39:45 来源:文学城

接下来的三日,沈言将自己关在瑾园,足不出户。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扮演柔弱,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准备”。他让下人寻来了有关北狄风土人情的书籍,甚至包括一些记载边境摩擦的杂记。他看得仔细,却并非为了真正的博闻强识,而是为了塑造一个“努力想要帮上忙却又能力有限”的弟弟形象。

他需要让燕凛看到他的“努力”,同时也看到他的“局限”。

第三天傍晚,常安再次到来,送来了出席宫宴的礼服。那是一套月白底绣银色暗纹的亲王常服,用料考究,做工精致,比他自己那些衣裳更显华贵,却也依旧遵循着他“病弱王爷”的人设,颜色清雅,不扎眼。

“王爷吩咐,请瑾王爷务必穿戴整齐。”常安垂首说道,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沈言抚摸着冰凉的丝绸面料,点了点头。

宫宴设在麟德殿。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宫殿群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沈言随着引路内侍步入大殿时,立刻感受到了与赏花宴截然不同的气氛。这里更加庄严,也更加肃杀。文武百官按品阶端坐,觥筹交错间,眼神交换着各种难以言说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也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他的位置依旧在燕凛下首。当他走过去时,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比赏花宴时更加锐利,充满了评估与算计。他现在不仅是那个体弱多病的瑾王爷,更是被摄政王亲自“盖章”过、态度暧昧的特殊存在。

燕凛已经在了。他身着玄色亲王冕服,九章纹饰,玉带蟒袍,威仪赫赫。他并未看沈言,正与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低声交谈着,侧脸线条冷硬。

沈言安静地入座,垂眸敛目,将自己缩在燕凛投下的阴影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很快,皇帝与太后驾到,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年轻的皇帝面色有些苍白,眼神怯懦,全程几乎都由燕凛代为应对。太后则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

北狄使团在宣召声中昂首而入。

为首的使臣名叫阿史那·咄苾,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北狄贵族的传统服饰,豹皮镶边,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他面容粗犷,眼窝深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野性与倨傲。

跟在他身后的副使等人,也个个精悍,气息彪悍。

“北狄使臣阿史那·咄苾,参见大燕皇帝陛下!”咄苾的声音洪亮,带着草原的口音,行礼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敷衍。

殿内不少大臣皱起了眉头,显然对其态度不满。

燕凛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使臣远道而来,不必多礼,请入座。”

咄苾哈哈一笑,目光却落在了燕凛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战:“久闻大燕摄政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语带双关,既像是恭维,又像是挑衅。

燕凛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使臣过奖。北狄勇士的威名,本王亦如雷贯耳。”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整个大殿的气氛更加凝重。

沈言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啜饮着杯中清淡的果酒,仿佛对眼前的暗流汹涌毫无所觉。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燕凛和咄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对话。

酒过三巡,气氛在刻意的营造下似乎缓和了些。咄苾拍了拍手,朗声道:“陛下,摄政王,我北狄儿郎粗鄙,不如大燕文化渊博,唯有几分蛮力可供一笑。今日特带来几位摔跤手,愿为宴会助兴,也让我等见识一下大燕勇士的风采,如何?”

来了。沈言心中暗道。这才是北狄使团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一——试探大燕的武力与底气。

燕凛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既然使臣有此雅兴,本王岂能扫兴?准。”

很快,几名身材如同铁塔般的北狄摔跤手走入殿中空地,他们仅着犊鼻裤,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布满伤疤的身体,眼神凶悍,如同出笼的猛兽。

大燕这边,也派出了几名精选的禁军侍卫。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和悍勇面前,技巧似乎显得有些苍白。接连三名禁军侍卫都被北狄摔跤手以压倒性的优势摔倒在地,虽然未受重伤,但落败的速度和姿态,让大燕群臣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咄苾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不加掩饰,他端起酒杯,意有所指地说道:“摄政王殿下,看来大燕的勇士……近来有些疏于操练啊?莫非是承平日久,忘了刀兵之利?”

这话已是极其无礼的挑衅!

燕凛尚未开口,他身旁那位老将军已是须发戟张,怒目而视。殿内一片哗然,群情激愤,却一时无人能站出来挽回颓势。

就在这时,沈言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燕凛。

他侧过头,正对上燕凛深邃的眼眸。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审视。

沈言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燕凛的意思。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现“价值”的机会。不是武力上的价值,而是另一种——在对方最得意的领域,用另一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挫其锋芒的价值。

他不能直接站出来,那不符合他的人设,也过于引人注目。

他必须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

沈言垂下眼睫,仿佛被殿中紧张的气氛吓到,下意识地往燕凛身边靠了靠,手指轻轻抓住了燕凛的衣袖一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些许慌乱和依赖的声音,小声说道:

“皇兄……他们……他们身上抹了油吗?怎么……怎么我们的人一碰就滑开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断续,带着属于“燕瑾”的天真和不解世事。

然而,这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燕凛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并未看向沈言,目光依旧落在场中那名耀武扬威的北狄摔跤手身上,嘴角那抹淡漠的弧度却加深了些许。

他并未直接点破,而是对着身后侍立的禁军统领,淡淡吩咐了一句。

那禁军统领眼神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上场的一名禁军侍卫,打法骤然一变。他不再与对方硬碰硬角力,而是利用身法游走,双手专攻对方关节和不易发力的薄弱之处,尤其是腋下、膝窝等位置。同时,其他几名待命的侍卫,也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场地边缘,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目光锐利地盯住了北狄摔跤手们下意识护住的腰腹部位——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那名北狄摔跤手显然没料到对手会突然改变策略,动作顿时显得有些滞涩和慌乱。几次试图擒抱都被对方灵巧地避开,反而被对方刁钻的手法弄得重心不稳。

终于,在一次看似寻常的闪避中,那名禁军侍卫脚下一勾,手肘顺势在对方腋下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撞——

“噗通!”

那名如同铁塔般的北狄摔跤手,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狼狈地摔倒在地,一时竟没能立刻爬起来!

殿内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喝彩声和议论声。

咄苾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燕凛,眼神惊疑不定。

燕凛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端起酒杯,对着咄苾遥遥一敬,语气平淡:“看来,我大儿的儿郎,也并非全然忘了如何应对‘小伎俩’。”

他特意加重了“小伎俩”三个字。

咄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燕凛,又目光阴沉地扫过沈言,最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他显然不认为刚才的变故是巧合,但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接下来的摔跤比试,大燕这边虽未全胜,却也稳住了局面,不再像之前那般狼狈。

经此一事,北狄使团的气焰明显被打压了下去不少。

宴席后半段,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沈言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句“无心之语”真的只是孩童般的戏言。但他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探究,有惊异,也有深深的忌惮。

而身侧的燕凛,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

直到宴席结束,众人起身恭送圣驾。

燕凛率先起身,沈言默默跟在他身后。

走出麟德殿,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

在前住宫门的甬道上,燕凛的脚步放缓,与沈言并肩而行。周围的内侍侍卫都识趣地落后了一段距离。

“今日,做得不错。”

燕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言心中微紧,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茫然:“皇兄?臣弟……臣弟没做什么啊?”

燕凛侧过头,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如同刀削,眼神深邃如渊,落在沈言那张写满了“无辜”和“困惑”的脸上。

他看了他许久,久到沈言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然后,他伸出手,并非如同以往那般带着强迫意味,而是极其自然地,替沈言将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没什么。”燕凛收回手,语气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这样便很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向前走去。

沈言站在原地,看着燕凛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宫灯摇曳的光影里,夜风吹拂着他刚刚被触碰过的耳廓,带来一丝凉意。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这样便很好?

哪样?

是安分守己、依赖他的样子很好?

还是……偶尔能“无心”地帮他解决麻烦的样子很好?

沈言抬起头,望着夜空中被薄云遮掩的、晦暗不明的月亮,缓缓吐出一口气。

燕凛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难测。

他这场戏,真是越来越难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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