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叶长赢便在偏院的小厨房里熬起了汤。
她要熬一碗人参乌鸡汤,不过她是不擅长做饭的,手忙脚乱了半天,鸡汤没煮好,却将小厨房弄得浓烟四起。
最终只能换小月上阵,叶长赢早将自己弄得一身狼藉了,只好让仆妇帮她重新梳洗打扮。
等她收拾妥当,小月也将鸡汤熬好了,端了出来道:“夫人,我们走罢。”
主仆二人便端着鸡汤往西院走去。
走至门口,小月就将手中的汤盒递给叶长赢,给她使了使眼色便退到了一旁。
见叶长赢来,门口的下人便跑进去禀报,很快便出来了,拉开门让叶长赢进去。
叶长赢进去后才发现周如攸也在,温时琰正端坐于案前提笔书写,周如攸则坐在他的身侧帮他研墨。
俩人的神情都颇为专注,叶长赢进来时,他们似乎都没有发觉。
叶长赢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感慨道:这才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心想俩人也确实般配,说他们郎才女貌也不为过。
叶长赢看着他们,突然就有点心酸,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爱人陪伴。只有她一人在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里,举目无亲,无依无靠。
她以后在这里会不会有家人和朋友,她未可知,只是前世的家人与朋友,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想至此,叶长赢便鼻子一酸,眼眶也泛红了。
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后,叶长赢连忙憋住了自己的情绪,不想让眼前的俩人看到自己这副窘态,她便想转身走掉。
可温时琰却突然开口了,道:“你杵在那里做什么?”
说话时他仍然没有抬头看自己,叶长赢才知道他们早发现了自己的到来,却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她心中便来了气,将汤盒搁到案上,道:“我给夫君熬了鸡汤。”
小月教了她很多话,可叶长赢淡淡地说了这句话便没了下文。
温时琰抬眸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案上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鸡汤,继续保持沉默。
“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鸡汤要趁热喝,凉了就变味了。”叶长赢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小月没料到叶长赢这么快就出来了,再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她便知他们相处并不愉快。
她本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但见她快步朝前走去,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开口。
叶长赢回来后就躺在床上,脑中默默描绘着黎国府的地图。
她对黎国府的并不了解,只去那么几个地方,但除了可以出府的通道,其他的她并不关心。
上次逃跑过程中,她当时虽然很紧张,但清楚地听到士兵头子说聚国府有后门、角门、柴门和狗洞,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大摇大摆地走正门,被发现的概率还是挺小的。
要说难,那应该是出丹阳城了。
正思考间,小月在门口叫了声公子。
这厮来这里做什么?她正想起身迎接,但想了想还是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一个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床边才停下。
叶长赢一动不动地装死,能感觉到温在床边缓缓坐了下来。
为了防止他躺到自己身边,趁他还未进来时叶长赢就将身子挪到了床中央。她好不容易才睡上几个舒服的觉,可不愿意再与他挤同一张床了。
不过叶长赢在被子里静静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离开,也没有开口说话,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叶长赢选择继续装死,她就不信他能在这里坐一晚上。
可叶长赢在被子里头都快憋断气了,温时琰仍然没有离开。
她只能掀开被子,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佯装惊讶道:“夫君,你何时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反正在对方脸上是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变化。
温时琰似是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鸡汤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离开了,叶长赢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跑到这里来,在床边坐了那么久,就只是为了说一句“鸡汤不错”?黎国府的人个个都行为怪异,实在令她捉摸不透。
“夫人,公子怎的又走了?”就在这时,小月跑进来问。
小月本来有些担心的,她怕叶长赢进去送汤时惹得温时琰不高兴了。不曾想,她们回偏院不久温时琰便来了,她正暗暗替叶长赢感到高兴,心想这招果然有效。不料温时琰在里屋待了一会儿便又走了,她这才急忙跑进去问叶长赢。
“我应该知道吗?”叶长赢反问道。
看到叶长赢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小月只觉得头疼,她并不知道实情,只道叶长赢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将温时琰气走了。
于是她便说:“夫人,奴婢让您轻声细语说些好听的话可不是这般说的。公子若来到了咱们这屋,您只管说‘夫君忙了一天的公务,必是累极了,我来替您沐浴更衣’或说‘我来替你揉揉肩’。倘若公子不拒绝,你便……”
“小月。”叶长赢只能打断她道,“依你之言,是我将你家公子气跑了?”
“夫人……”
“你不必再说了,”叶长赢道,“我告诉你,你家公子性格古怪得紧,我既没有惹他,也没有恼他,他便自己走了。”
“往后就让那个周如攸来饲侯他罢,我是没法儿饲侯他了,你去告诉他,让他写一封休书将我休了。”
“夫人,奴婢话中并无此意,奴婢只是……”小月噗通跪地,一副要哭的模样。
叶长赢才发觉自己语气重了些,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对一个丫头发起了火。
保命都艰难了,还不收一收你那暴脾气!叶长赢在心中狠狠骂自己。
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对小月说:“你起来吧,我并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夫君的脾性我实在有些捉摸不透,他方才就一语不发坐在这里,临走时才说了句‘鸡汤不错’,这让我更加疑惑不解了,难道这句话是非说不可么,而且非得是他亲自跑一趟?”
小月原本一副愁眉苦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听到叶长赢的最后几句话,她便面露喜色,道:
“公子只是不善言表,并不是没有将夫人放在心上。这样,明日咱们再熬一碗汤给公子送过去,送汤时您可以提出为公子揉揉肩,待公子书写时,您也可在一旁为他研墨。”
一听到“研墨”二字,叶长赢立马便想到了周如攸替温时琰磨墨的场景,心道:早有人替他研墨了,我还凑什么热闹。
但也不想扫小月的兴,便说:“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我要睡了,你也早些睡。”
这晚,叶长赢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她并不是很清楚,可黎国府这座牢笼她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叶长赢好不容易睡去,却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下着瓢泼大雨,她骑着一匹马在雨中狂奔,不安的心里夹杂着一丝喜悦。
“你逃不掉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她不敢回头,拼命挥动着手中的马鞭。
“你逃不掉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一只湿漉漉的大手从身后掐住了她的脖子。
“啊啊啊……”几声惨烈的惊叫划破夜空。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叶长赢睁开眼时见小月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她才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可梦中的场景还是令她感到后背发凉。
那个阴沉得令人发毛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是他!叶长赢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为何在梦里也不放过自己?
想起她第一次逃跑时他用利剑抵住自己的脖子,他当时那个眼神,叶长赢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毛骨悚然。
“你逃不掉的。”这个声音又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
难道她真的逃不掉了么?
叶长赢痛苦地捂住耳朵,想放声大哭却又流不出半滴眼泪。
看着她这副模样,小月又惊又怕,心想她怕是鬼附身了,但又怕她是旧疾复发。
赶忙派仆妇去叫医师,自己则跑去找温时琰。
等温时琰和医师等一行人急匆匆赶到时,叶长赢却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医师替她把脉时她才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看到床边围着一群人,她略显惊讶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夫人,你近日身体可有不适之处?”医师问。
“我身体好得很,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夜间做了点噩梦,许是把小月吓着了,才去惊扰你们。”叶长赢从床上坐了起来道。
医师沉吟了片刻后道:“夫人往后夜里定当早歇,以安心神,切莫过分忧思。”
医师走了,但温时琰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经历了昨晚的噩梦,叶长赢现在与温时琰处在同一个屋子都觉得窒息。
她只希望他能快点离开,可温时琰却向前一步,坐到了床上,说:“你晚上若是睡不安稳,我就叫人送安神香过来,母后那边你也不必去请安了。”
他今日的声音较往日倒柔和了不少,只是与梦里那个声音还是有几分吻合。
叶长赢不禁感到后背发凉,不自觉将身体往后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