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累到了极致,早起的习惯还是不留情面地将时郁初从睡梦里拉起来。
她稍微动一动就能感受到肌肉的酸软,实是不想起来,奈何躺着也睡不着,干磨时间,斗争片刻还是起身下床。
覆霜覆雪已经把日用品放得整齐,简单洗漱完毕时郁初就出了门。天气大好,阳光像碎金一般耀眼地撒在地上,她抬手遮了遮,有些不太适应。
远远地,一阵笛声却传进耳里,挥散了早起的不愉快,让还未清醒的时郁初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是白涟栀。
她手着一只浅绿色的玉箫,骨节分明的手在箫眼上来回律动着,吹成的曲调像春日化冻的清泉一样流淌进人心里。
她又换了一身装束,仍是淡粉色的纱衣,却不似夜晚的那般轻薄,覆盖在身上多了一丝温婉雅致。
时郁初不禁走了神。
“怎的听入迷了?”
她瞬间回神,脸颊上泛起薄红,徐徐向师尊走去。
“未曾。”
“还说未曾?”白涟栀笑她,而后望向水池中的鲤鱼和白莲。
萧声响起时,鱼群明显得更活跃了,穿梭在白莲的花叶间,构成了一副极富生机的戏水图;时郁初揉揉眼睛,好似看到白莲也在随乐声律动,万物有灵说得既是此刻。
白涟栀看出时郁初眼神中的向往,忽地变了个调,用水球举起一条肥硕的鲤鱼举到她面前。
她微微后退了一步,作谨慎状态,看清来物后才好奇地用手碰了碰。水球瞬间散开,鲤鱼也扑通一声又落会水里,溅起清凉的水花。
“想学吗?”
“我…我也能学会吗?”
“自是能的,这只是最简单的控水术。你是水灵根,在这方面理应比我强。”
时郁初眨了眨眼睛,“师尊是什么灵根?我曾看过师尊用水流攻击那只妖狐,竟不是水灵根么?”
“我是风灵根。”
“风灵根怎得能控水?”
时郁初对修道的认知几乎全来自于她们村里的一位散修,也并未修出什么成绩,只是给她科普点知识是绰绰有余。
在她的印象中,好似是什么灵根就只能控什么,僭越不得。
“风中亦有水啊。修为高深者自会通术,只不过是天赋不同,在某一方面能达到的程度也不同罢了,我的控水术将来定是不如你的。”
“师尊…您教我修道吧。”
“你既喊我一声师尊,我自会教你的。只不过今日有更重要的任务。”
时郁初有些紧张,“什么?”
“下山,采购。”
她看了看自己拮据的只有一件衣服的过活,明白了师尊的意有所指。
“您这回能……带我下山吗?”
她真的怕了。
白涟栀不语,只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身。
“抓稳了。”
风吹乱了时郁初的发束,白涟栀为她丢了个避风咒,放缓了飞行速度。
“从这儿能看到平安县吗?”
“估计不能。可这儿的城镇村落也很美丽,越灵宗山脚下的一片村镇都叫越灵镇,里面也不输平安县的热闹。”
“嗯…看不到了也好。”
“怎么?平安县里有人欺负你?”
“不…嗯,算是吧。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愿说?”
时郁初垂下了眸。
白涟栀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和年轻时候的自己脾性有点像,摇摇头不再逼迫她。
她若是想说,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的。
二人落地在一间裁缝铺子,白涟栀将时郁初推了出去,“要几件这样八岁小孩的衣服,比着她的尺码做。”
裁缝女看着她们身上精致的纱衣方知大生意来了,立马道,“知道的客官,定用上好的料子。您可以选几个主色调。”
白涟栀给了时郁初一个眼神,时郁初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于是白涟栀开口,“就白色或浅黄为主吧,紫色和青色也尚可。”
“没问题,大人日理万机,小店在镇上还有几家合作伙伴,都全力赶制您的,天黑前应该就能收货。”
“哦,小孩长得快。不止八岁的,一直到十八岁身高定型时的都可以做上。”
她也懒得多跑几趟。
“……”时郁初的脑子有点痛。
“师尊,要很多银两吧?”
白涟栀一边数钱一边逗她 “是啊,好多钱呢。多得你要给越灵宗打一辈子黑工了。”
“……我会努力偿还的。”
“噗——”白涟栀实在没忍住,“你还真信啊。这是一次外出任务银两的半数而已,就是打死了那只狐妖就能来买两次。”
“等你突破结了金丹就出去接任务养我。”
“我会的。”一本正经地答道。
白涟栀看着她一点也不禁逗的样子觉得莫名好笑,心情愈发明朗。拉住她的衣袖上街去逛,总之是要打发时间。
不过时郁初对镇子上的景象见多了,并无什么新奇的心情。只是走到一家小酒楼门口,她忽地走不动道了。
她好像,从昨天到越灵宗开始就没再进食过。
白涟栀意识到这点时出了点儿冷汗。昨个睡着在浴室里真的不是饿晕了吗?这死孩子怎么不吱声。
她已经忘了未辟谷的小孩还需要进食。
没多说什么,白涟栀领着时郁初就进了那家酒楼。
一碗热腾腾的肉酱面配桂花羹,时郁初也顾不上感激师尊的款待,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吃相介于斯文和不斯文之间,明明吃得很急,却没有狼吞虎咽的狼狈。
白涟栀就在对面看着她吃,感叹这真是饿极了。
忽地,一勺桂花羹被人递到嘴边,白涟栀稍微向后偏了偏。
“师尊,我不喜甜食,没吃过的,浪费了可惜。您也不喜吗?”
那小孩的眼睛被光衬得亮亮的,比昨日那种懂事又疏离的样子可爱太多,白涟栀怔了怔,“没有。我倒喜爱这口,没想到你是个不领情的。”
“未曾。”言罢,时郁初将这勺桂花羹送进师尊口中。
“小孩不都喜欢吃甜的吗?你怎么是个特例?”白涟栀一边抿着桂花羹一边发问。
“只有更小的时候娘会给我做甜食,后来到了平安县的村里就没吃过,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
怕是食味思人。
白涟栀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觉得后来的这几口都没有小孩递过来的香甜。
食毕,二人又在街上闲逛着,白涟栀曾想着需不需要给她买点零食或小玩意儿,可都被时郁初回绝了。
只不过回绝的时候都紧紧盯着她的钱包,好似真的怕日后偿还不起似的。
就不应该吓她。真不禁吓。
“不要你还。”
“有的生活就够了,师尊不必多费心。”
白涟栀无法,只得硬生生拖到了天黑,带着时郁初去取衣服。
时郁初还在琢磨怎么将这一大堆衣服带回去,白涟栀就已经将其塞进了纳戒之中。
哦,又忘了。修道人最会作弊了。
师尊又抱住她,一股幽幽的香气飘来,她感觉自己在师尊居所住了一日后也快被元虚香腌入味儿了。
二人一同飞在空中,这是时郁初第一次离星星这么近。她又犯了数星星的习惯,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
数得脖子都染上酸意,她才又低下头。
正好,和师尊对视。
对方的眼睛被星星的光辉映照着,数不清的星海像是掉进了她的眸子里,璀璨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白涟栀察觉到小孩在看自己,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
时郁初忽然觉得,漫天的星光都黯淡了下去。
茫茫世界,只有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