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栏之外[刑侦] 第7章 玻璃子宫（六）

第二天上班，源野起了个大早，在楼下早餐店买了包子豆浆油条。

包子是给狗子带的，为了给自己的食言道歉，昨晚说好了要带狗子跑步减肥，不曾想回程时在入城快速路上堵了车，回到市局时已经过了下班的点，门卫大爷早都轮岗下班，遛着大黑回家了。

岗亭门口边上只留下大黑空空的狗盆，看得源野一阵心酸——

主要是为自己心酸，毕竟狗都比自己下班早。

轻车驾熟地倒车入库，源野拎着早餐大摇大摆下了车，大黑认得这辆骚包的红色越野，远远看见就开始摇尾巴，待源野走进一些，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大黑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门卫大爷见怪不怪，今天早有先见之明没给大黑喂早餐，不然又让这狗子得了便宜白白多吃一顿，早已在飙车道上的体重一骑绝尘再也降不下来。

但就像是被某种程序设定好了似的，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多话，看见小辈总是忍不住多唠叨几句：“小野，少喂点，这狗都快胖成球了。”

源野为狗子求情：“沈大爷，这包子我先放你这儿 ，我拉他去跑两圈再回来喂。”

大爷惊：“你不赶着上班啊？”

源野指指门岗内墙上的时钟：“这还有四十分钟才上班呢，不着急。”

带着大黑匀速跑了三十分钟，一人一狗都有些气喘吁吁，主要不是累的，是热的。

盛夏要来了，空气里都是闷热的，连风都是带着暖气似的，让人浑身不爽利。

源野把狗送回给门卫大爷，自己则步履匆匆地跑去了盥洗室，趁着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飞速冲了个凉。

当他头顶着白色毛巾步入办公室时，时间刚好完美地卡在八点整。

花朵坐在工位上吃着手抓饼，那味道飘香四溢，勾得源野顿时觉得自己手里拎的豆浆油条都没食欲了，“加蛋加肠了？”

花朵骄傲地向源野展示了自己手抓饼的内容物：“两蛋两肠两鸡柳。”

“够豪华。”源野从袋子里拿出豆浆，啪地将吸管扎进杯子里，吸了两口甜味十足的现磨豆浆，血条回至一半，“哪买的？下次给我也带一个呗。”

“地铁站出口，有个大姨每天早上都出摊，这手抓饼是新上的菜品，据大姨说这手艺她学了一个月才肯上市呢。”

源野由衷佩服地赞叹：“工匠精神，了不起。”

坐在工位上风卷残云地干掉豆浆油条，源野开始一张一张地看起了矿区的员工资料。

大多数员工的履历都很普通，一看就是城郊或者城中村中常见的农民工或者普通工人，他们大多数的工作经历都是在工地、工厂或者一些低廉的餐饮商超，甚至连学历都出奇的统一，除却一些有学历要求的技术型人员，几乎都是初中或者中专学历。

“德福村……德福村……德福村……禾山村……德福村……”手里快速地翻过几张员工资料，“这么多德福村的。”

源野打开地图，输入了西郊矿区至德福村的行车路线，不出意外两个地点距离非常近，车程时间只有十分钟不到。

他将所有来自德福村的员工的资料单独归类出来，打算拿着去找姜之喻筛人，正在看监控的花朵此时却有了新发现，“源副，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

“昨天发给我的西郊矿区监控，我根据你说的塑料袋线索，优先查看了食堂和杂物仓储附近的监控录像，近一周内取用过塑料袋的人我都将正脸截图下来了，”花朵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张截图上的人脸，“只有这个人一次性取了至少六七个袋子。”

源野微微弯下腰，凑到电脑屏幕前细看，他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他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见过呢？

出于职业习惯，他对人脸的识别和记忆一直都不错，近期内见过的人通常不会轻易忘记，但是这种有些眼熟却又说不上来的脸，大抵不会是和他面对面说过话的。

可能只是擦肩而过，或者是曾匆匆一撇，又或者是在某种媒介上看到过。

源野垂眼看向手里拿着的员工资料，猛地站直身子一张一张翻开，“我看过这个人的资料，他是德福村的，三十来岁，卡车司机，而且……”

翻到了！

源野抽出要找的这张纸张，啪地用力拍在桌子上，“他在五年前就被裁员了。”

“郑锋，燕北市德福村人，三十五岁，大专学历，无业游民，曾在某物流公司做过长途货车司机，十年前开始在西郊矿区做卡车司机，五年前因矿区产量下降，加上工作时常有纰漏，成为第一批被裁员的正式员工。据矿区负责人描述，此人性格乖戾，做事情粗心大意，在矿区工作时和同事的关系一般。”

姜之喻接着道：“我向负责德福村片区的派出所同志了解到，郑锋被裁员后至今都没有正式工作，一直待在家里，和父母、兄嫂一家住在一起，他自己有一个结婚十年的妻子和一对双胞胎儿子，妻子是某纺织厂女工，今年三十三岁，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八岁。”

“裁员后他一直没工作？”

“没有，至少没有交社保的正式工作，他父母倒是有几亩耕地，但也种不成什么。”

源野：“那他这些年养家糊口的收入来源是什么？父母兄嫂的接济吗？”

姜之喻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光凭多拿了几个塑料袋的监控录像，不足以证明他和这起案子有关系……”源野低头沉思片刻，“花朵，去查一下他或者他家任何一个人名下有没有车，把车牌号告诉小丁，让他看看车有没有去过疑似抛尸位置的附近。”

“走，老姜，我们去一趟德福村，找村口大爷大妈们聊聊天。”

有了昨天堵车的经验，为了以防半路出现任何意外，姜之喻打算在上车前先去卫生间排空自己，源野先行一步去开车。

竖起的右手食指甩着车钥匙行至大楼门口，便看见唐局正挂了电话要走进来，源野十分有礼貌地打了招呼：“唐局早啊。”

“早，要出外勤？”

源野道：“和姜之喻去德福村走访。”

唐局点点头，嘱咐道：“你们这个案子凶手分尸的手段残忍，调查走访的时候谨慎行事，尽量不要引起过大的舆论争议，妨碍了正常的办案程序。现在的媒体记者鼻子比狗还灵，这不三大队还在查的那个灭门案，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舆论炒得沸沸扬扬的，就刚才我还在电话里跟网警那边掰扯……”他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废话有点多了，只好接着道：“算了，我跟你说三大队的事儿干嘛，你忙去吧。”

源野挠挠后脑勺，眼神有些闪烁，犹豫着开口问道：“唐局，那个……昨天来的那个公安部的专家，怎么今天还没见他来上班？”

“你问霍霁霄啊？他今天上午家里有点儿私事，请了半天假。”唐局说到这里，又没忍住开始啰嗦了起来，“他昨天才刚刚从F国回来，时差都没倒呢，我说让他休息两天再来报到，人家非不，一定要周一就来上班，要不是家里有事儿这半天假估计都不会主动和我请，你们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正思考着怎么打断唐局的和尚念经，余光就瞥见一身轻的姜之喻从远处走来，源野急忙道：“唐局，唐局，老姜来了，我们还得赶着去德福村呢，改明儿等案子破了，我从我爸那拿一罐好茶来陪您聊。”

唐局“啧”了一声，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待唐局离开后，姜之喻一脸好奇地凑上来问道：“你跟唐局聊什么呢？”

“三大队的案子被记者报出去了，舆论很大，唐局让我们也小心着点。”

“就聊了这？”

源野心虚：“……就聊了这。”

姜之喻猜到了几分，但很有眼力见地没戳破，照着昨天霍霁霄对源野的态度，想到今后一年上班的时候还能有瓜吃，虽然有些缺德但他还是按耐不住心情愉悦，看着源野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怜悯，他难得地主动揽下了司机的工作。

又是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幸运的是他们今天没有碰到事故也没有碰上堵车，难得顺利地抵达目的地。

德福村的自然环境优美，不少当地村民都用自家自建房做起了民宿和农家乐，年轻人要么进城里工作要么在附近厂子里上班，再加上这里离城市也不远，村子里已经很少有人种田了，耕地大多都承包给了别人种植。

源野的车十分扎眼，刚开进村子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姜之喻把车停在村委会前的活动广场上，围坐在几棵大榕树下纳凉下棋唠家常的老人家们纷纷看了过来。

看见下车的是两个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小伙子，大妈大婶大姨们顿时双眼放光，那眼神炽热又火辣，仿佛能把他俩吞吃入腹。

姜之喻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转头朝源野道：“先通好气儿，我今天是稳定恋爱三年已买房买车下个月准备结婚未婚妻怀胎四月的人设，你不许和我抢。”

去年某次走访老破小被大妈们围住时，源野用过这人设，效果颇好，这次被姜之喻抢了先，他愤愤骂道：“学人精！”

“有用就成，先提先得。”

源野哼了一声：“你用吧，我还有别的人设。”

两人甚至还没有走出几步路，就已经有跃跃欲试的大妈主动上前，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两位帅哥，是来玩儿的吗？民宿定了没？我家高端路线的民宿，今晚还有空房，要不要上我家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