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林木 第17章 第十七章

郁荷从未否认过，假如你遇上不可思议之事，那一定代表命运中意你的说法。

但绝非现在这种情况。

“郁荷，郁荷。”

郁荷发觉“她”嘴边水波震荡，脑子轰的一下炸开，恐惧袭上心头。

任何一个人看见“标本”恢复了生机，都会对神秘的复苏感到敬畏、害怕。

“她”的话宛如恶魔低语，是报复还差不多。

撇去星期日研究所独一份价值不说，听“她”未长出牙齿的小口喊着自己的名字就足够渗人。

周围一个同事也不在。空档的工作区内好像只有她一人接受了此物召唤。位于温度合适的室内，郁荷也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

雪上加霜的是，她发现自己挪不开目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目光碰撞。听着她的委屈呼唤。

郁荷心里涌起难以言说的情绪，睫毛颤动。

那道眼神末了还是没了，可怜的怪物合上眼。但“她”仍未消停，液体晃动起来。

“郁荷，”“她”发出难听的泣音，哭诉着拍打壁，“好痛，好痛啊……郁荷，郁荷……”

泡得发白的皮肤在流动的水中被慢慢掀开、剥落，一点点从“她”身上被水刮下。效力强劲的恢复物又使千疮百孔的身体长出红色肉芽。本该是正常的一幕，在“她”被注入灵魂喃喃说话后，被赋予了恐怖的意味。

有个不同寻常的想法侵入郁荷的脑子。换个角度讲，如果“她”是正常的孩子，不过引起特殊性被囚禁在那个瓶子里，强迫性缝上嘴，早就关掉麻痹性药物。每日遭受此罪，丢在此处供人观赏、活生生折磨。

算不算数年的极刑？

一往这个方向想，阴冷的感觉始终贴着郁荷的背。

“她”这么多年来被遗忘，被忽视。这算得上是哪门幸运物啊！

郁荷太阳穴突突直跳。正当她搞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事时，打了个哆嗦。这个想法太过于恶毒，容不得她深入细想。

如果瓶子不那么坚固，郁荷想，“她”一定痛到受不了，会想办法跑出来。

她望着那个正在用短短的小手锲而不舍敲打器壁的怪物。无论她如何行动。所得成效有限，坚硬的器壁固执得纹丝不动。

就像现在这样，她会想要离开那。

郁荷没随便搭“她”的腔。眼前这幕看起来就不像真的。梦境，郁荷清醒的知道这就是幻梦。

看来，自己做了个清醒梦。

郁荷甚至冷静地还分析起是哪一部分出了问题才有这种可能。117带她参观时，提到过输入“她”体内的液体具有麻痹作用。

那是什么使“她”情绪稳定？

总不可能是每天都待在容器里接受员工们的目光，也不可能是每天员工的聊天。

说到聊天……

郁荷想到了她来星期日研究所第一天见到的启动器，那颗能发出悦耳声音的巨大心脏。

携带着过去的记忆返回，隔绝不了的欢乐在郁荷耳朵里绽放开。

这时，“她”如同接入了郁荷的脑子，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

慢慢的，有个声音十分微弱地传来，回荡于空旷的室内中。

“她”很是乖觉，返了回去。

哪来的声音？

郁荷过了很久才发现，是她自己在哼着调子。

……

郁荷挣扎着睁开眼。

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手上。郁荷习惯性一摸。手上明显的头发质感，让她一下子睡意全无。

郁荷低头一看。

怀里的人翻过半张脸，正是与她约定见面的设计者。117把头埋在她怀里正睡得香甜。

还是梦？

郁荷来不及错愕。

117打了个小小哈欠。懒散地微微歪头，她若无旁人地捏了捏郁荷的肩头：“不继续睡了？”

郁荷不及她冷静，唯恐被人看见，用手掌在她们之间隔出了空隙。

117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因小小的拒绝而伤心。

郁荷还未做其他动作。117就淡定自若自郁荷怀里脱了身。她表情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怀里突然一空。郁荷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117竟然睡在她怀里！

郁荷想了想，安慰自己这边是休息区，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区域，应该很少人会走过偏僻的走廊来坐长椅。这还不如刚才她梦见的事情有冲击力，还是后者更可怕一点。

17的头发下垂形成了一小片剪影。郁荷看不清她的情绪，只听见她悠悠道：“刚才是你主动寻求拥抱，抱住了我。我想挣脱还挣脱不开。”

郁荷想，好吧，她收回前面的话。

郁荷缩了缩脖子，充满了无力感。

现在倒是扯平了。郁荷自我开导，117抱过她，她又抱了117。她看着眼前理着领子的女人，无关乎情与欲，油然而生对美的赞叹。

她不可否认117的魅力，举手投足之间几乎是与生俱来的致命吸引，令人叹为观止。

要是换个人说不定……郁荷摇摇头从长椅上放下腿，阻止自己往下想。

117整理自己的衣服，纤长的手指理着袖口，含笑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直到我遇见了你。”

郁荷疑惑地“嗯”了声。

所以呢。

117嗤笑一声，温柔道：“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谢谢。”郁荷无能回复道。

117像是突然想起来：“Z邀请你去参加晚餐了？”

郁荷正想开口说自己会拒绝。

117笑了笑：“刚好C区有一样东西在他那里，你到时候过去可以顺便取回来。”

郁荷有点不太想过去：“不能用机器人取吗？”

117用最平静的语气丢下炸弹：“那份东西只有Z拥有权限。我可没有把握让他主动送过来。”

“我需要你帮我把那份东西拿出来。只要你过去要，他们就会给，”117眼神眷恋，如同老师在看她最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

郁荷：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

郁荷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我可能…”

117跨了两步拥抱她：“我相信你可以的，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新工作地点。然后我亲自送你过去。”

怀抱里，郁荷僵硬得不知所措，只能感受到一张类似于卡牌的东西被偷偷塞进了她的手心。

“没信心吗？”117搭上了郁荷的肩，左膝跪在椅子上，在郁荷耳边轻声，“我明白了。我早晚会让你明白的，你无可替代。”

她微微一笑。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

117继续道：“那样东西有关政府安排在星期日研究所里的清理者有关。你难道不好奇那个摔死女人的身份吗？我可听说了，她在出事之前曾向政府传送了一些东西呢。那些信息有一部分被A区拦截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嗯？”

郁荷心跳如打鼓。

看样子，117好像是知道自己私藏人了？

“刚好，”她听见117轻笑了声，“你可以去那里好好休息。”

郁荷怎么觉得后面四个字加重了字眼。

117讲完之后一直没离开。

郁荷问她：“你想到了关于清理者的人线索？”

117轻启唇，余光瞄到走廊尽头探出了个影子。

117没多说，收回了腿挺直背，只道：“去吧，外面有人找你。”

*

郁荷有些不理解。她先前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工作，前几年下来平安无事。到这里什么都没干，反而累出了病。

见郁荷有些神情不属。尤向郁荷讲起了郁荷晕倒这段时间发生的大新闻：“你上次和我讲过的那个先知机器人。它被人偷了！”

“什么？”郁荷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连自己累出病的事情也管不了了，“怎么会？”

尤：“也不是全部被偷，上次有个顶级学院的人去那边参观。刚好那边要维修吗，有个人自告奋勇说自己很擅长不过阻拦闯了进去。结果他打开，你猜怎么样？”

尤停下了脚步。郁荷和卡卡米也跟着停了下来。

尤表情夸张：“里面是空的。”

郁荷睁大了眼睛。

尤道：“他们现在在查，等有结果了肯定会通知大家。”

郁荷打开通讯器连上网，找起关于这条新闻：“不会是弄错了吧？那可是最厉害的智慧金属，比现存使用的智慧金属都厉害，怎么可能轻松就被偷掉？”

尤：“那倒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卡卡米挤了进来：“说不定是谁监守自盗呢。”

郁荷还是不敢相信。

尤想起了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郁荷。她拉着郁荷走，说：“那个调试员……”

她讲了一半，转头问卡卡米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卡卡米斜了她一眼：“卡鲁……无所谓，不重要。”

尤赞同地点点头：“确实。不过郁荷，那个人自从上次和你一同参与审判后就被调了岗位。可能去了其他区域吧，我在C区没看见他。”

郁荷蹙起眉头：“这么严重？那之前的那些审判都是这么样子的吗？”

卡卡米摇摇头，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少说话，只是单纯的听着她们讲话。

尤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她拍拍手：“黑夜的你拥有看不见的世界和清晰的自己。”

“黑夜的你拥有看不见的世界和清晰的自己。”——博尔赫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