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倒数第二节下课铃刚响,江逾白拎起书包往外走了几米,才想起来自己不用去兼职了,因为陆云舟已经把他“赎”了回来。
陆云舟不仅把钱赔给老板,还留了几千给他。
江逾白优先交了保护费,这次的金额足够大,够黄毛他们潇洒一阵子,所以最近也没有麻烦找上他
难得轻松,江逾白还不太习惯。
只是……
他总感觉自己亏欠了陆云舟太多。那么多钱,至少也得等毕了业工作几年才能还清。
江逾白本就自卑,如今朋友天平的两端不再平衡,他开始探索一种新的相处方式。
“咕咚~”
喉结上升又下降,陆云舟咽下最后一口水,唇边的绒毛沾着水汽卧倒。
“我来。”江逾白眼疾手快,抢过陆云舟手里的空水杯,“我去帮你接水。”
陆云舟喝水的嘴还没合上,江逾白就溜出教室。
“百分之七十的凉水,再加百分之三十的开水。”江逾白一边念叨一边精准控制水量,这是他亲身实验的学校饮水机口感最好的温度。
一想到陆云舟喝下去那惊喜的表情,江逾白回去的脚步轻快。
水杯放到桌上,陆云舟从卷子中抬头,照常说了句谢谢,又回到题目中去。
疑惑身边的人影久不离去,他扭头就看到一只人型犬,满脸期待地候着。
陆云舟不明所以。
“水。”江逾白提醒。
“啊水,”陆云舟虚握水杯,疑虑地挑起眉毛,“喝一口吗?
”嗯。”
陆云舟仍然一头雾水,但是照做。
一口下肚,两口下肚……
江逾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迫不及待道:“怎么样?”
“嗯……”陆云舟细细品味一番,说:“很暖和。”
“别的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看着江逾白的模样,陆云舟不太好意思直接说自己啥也没品到,他顶着灼热目光,眼珠左右滑移。
“有?有……有点甜?”
江逾白终于等到了答案,心里的小鹿欢悦地起舞,乐滋滋地隔着一个过道坐下。
没错,就是有点甜,经过江逾白的多次尝试,这样比例的温水和热水配在一起,入口后会产生一种类似甜味的会甘。
每当他觉得人生灰暗,没有动力时,江逾白就会来饮水机打上一杯,那温暖的回味总能暂时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陆云舟:他加了农夫山泉?
陆云舟摇摇头,看不透,不如继续做题。
中午的教室,只有两人,除了笔尖摩擦的声音,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江逾白趴在桌上假寐,悄悄欣赏陆云舟认真的侧脸,一切都是青葱岁月最好的模样。
直到陆云舟说,别只看着他学,让江逾白也跟着学点。
江逾白不讨厌学习,但也绝对不擅长,再加上前阵子逃的那些课,他便成了学习困难户,对着基础题抓耳挠腮。
照着教科书看了十分钟,还是毫无进展,便想放弃了。
耳边的热度加剧,一个突然靠近的呼吸搔过江逾白的耳廓。
“这题应该用这个公式。”
陆云舟声音极近,叫人大脑酥麻,江逾白表面看起来还在做题,其实灵魂正在疯狂地仰卧起坐。
“江逾白,你在听吗?”
“在听。”江逾白回过神,陆云舟的侧脸和他仅隔了两指。
不能被美色诱惑,江逾白压下悸动,逼自己去看题。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铅笔,用一个个小圈圈起题眼,江逾白感觉面前的不是数学题,而是陆云舟正在给他绘制的艺术画卷。
“把这个数值,再代回来这里,然后再这样就解开了,懂吗?”
陆云舟的音色像小提琴,听得江逾白如痴如醉,至于题目,又痴又醉的家伙怎么能解开呢?
陆云舟一眼就看出他没认真听,把有过程的草稿纸抽走,无奈道:“你把这道题单独解一遍,再拿给我检查。”
江逾白只好拿着书本,尝试从刚才片段的记忆里提取出解法,他记得陆云舟说过“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解开了”。
这难道不是跟没讲一样吗?
果然学霸还是不能理解他们学渣的脑回路。
总之,江逾白多多少少还是学会了一些,就连老师都特意在课堂上表扬他有很大进步。
“不过是吸陆云舟的血罢了。”
此类嘲讽声并未减少,江逾白却没以前在意了。
自从陆云舟对他仗义执言,用钱救赎他于水火之中,江逾白感觉两人的友谊变得更亲密了。
并非是他江逾白吸了陆云舟的血,他不过是站的近,借到了一点光辉。
而这些光,他要攒好,等有天再加倍还给陆云舟!
这光辉不仅留在他身上,还替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江逾白步履轻快地蹦到门口,把门推开,却是一副令人抽气的景象。
他的母亲正坐在客厅中央,像块石像一动不动,也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江逾白收紧动作,身姿畏缩,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只要回到卧室——他的安全屋里,一般就没事了。
两步……
一步……
马上就要碰到把手了!
“白仔。”
母亲还是叫住了他。
这声音不对劲,颓唐又放浪。
“妈,你喝醉了。”
江逾白来到沙发旁,想扶她回房休息,却踢到一地酒瓶。
江母抬起脸,昏黄的顶灯下,她的脸颊是糜烂的紫色。
“你爸他,真不是个男人!”她把江逾白扯到身旁,幽怨地控诉,“当年什么也不说,就丢下我们跑了。”
“我去找他,找了一个月。”江母手指向虚无的前方,眼神失焦地望着那处空气,她眉头紧缩仿佛那真有什么:“结果他,跟另个女的有了孩子。”
女人被酒浸泡过的嗓音圈住江逾白,带他走进一场没有终结的梦魇。
吵闹的打砸声,四散纷飞的红纸,窗棂上的囍字,稚嫩的手指一点点扣烂,他皱巴巴的指头沾满了陈旧的红色。
女人、男人、孩子,三个身影越来越远,任江逾白如何奔跑也追不上。
“呵呵呵太可笑了,那是他的孩子,难道你就不是吗!”
母亲突然转过脸,期盼地看着江逾白,眼神暗处却里藏着冰冷的愤怒。
江逾白神情僵滞,回应信号犹疑了一秒,也就是这一秒点燃了火山。
“白仔,你正常点好不好?你去喜欢女孩子,你去把你爸叫回来好不好?”
“你跟他说我做了他爱吃的,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好好过,行不行。”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他走,你相信我。”
母亲握住江逾白双手,明明是可怜的恳求,江逾白却觉得都脊背发凉。
他无法回应母亲的请求。
他做不到。
他改变不了那个消失多年的烂人,也扭转不了自己的本性。
对,本性。
最近过得太忘乎所以,江逾白差点都忘了自己一直是那个被主流摒弃的异类。
他的梦该醒了,不然他怕自己迟早也会像母亲这样,陷入爬不出的泥沼。
陆云舟不会喜欢江逾白。
江逾白和陆云舟只能是朋友。
第二天回到学校,江逾白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开始窝在角落里不说话。
陆云舟面色阴沉,敲了敲稿纸,这是为什么呢?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将江逾白引出了壳,怎么转眼间,又钻回去了?
心情不好。
“陆云舟,你能帮我们看看这几道题吗?”
几个同学拿着习题册凑过来,陆云舟立马弯起笑眼,把领口的眼镜戴上,散发他春风和煦的魅力。
讲题时,他总感觉背后有眼神盯得自己背热,转头就只看到江逾白埋在书里睡觉。
讲完题,陆云舟走到江逾白桌前,江逾白还是没反应,桌下的脚却在不自觉地摩挲。
陆云舟冷笑,江逾白装都不会装。
他敲了敲桌板,“你怎么了?”
“没事。”
江逾白还是不肯抬头,用鼻音回答人。
“你今天不正常。”
“很正常啊!”
“你没来找我。”
“那我没事,当然就不找你啊,就算是好朋友,也想有自己独处的时间吧……”
江逾白越说越心虚,他确实刻意冷淡甚至是无视了陆云舟,因为他想尽早脱敏。
太靠近陆云舟,只会让他产生那些多余的不可能的想法。
“哦。”
陆云舟的声音消失了。
正当江逾白以为人已经走了,准备抬头瞄一眼时,他的天灵盖好像顶到了什么。
好像是手?
“你头上粘了东西,我帮你取下来。”陆云舟说着,缓慢地翻动江逾白的发梢。
细细密密的痒从头皮上传来,这本来没什么,但一想到是陆云舟的手,江逾白就感觉没来由的怪。
“哦哦,你快点,我还要继续睡觉。”说话间,他的双耳已经绯红。
“拿不下来,你抬起来一点。”
江逾白顺从地仰起脖子,露出精致的下巴,像是表演顶球的海豹。
“好了吗?”
“再等等。”
陆云舟突然俯身靠前,校服的布料触到江逾白圆润的鼻头,似乎能闻到这副躯体的热度。
这热度一直延烧,烧到了江逾白的面颊,烧得他喘不上气。
他伸手退开陆云舟,直起腰,急躁地抓着头顶的发涡。
什么也没找到。
江逾白羞愧地看向陆云舟,对方摊开手,表示自己刚拿到就顺手丢了。
“你怎么了?发烧了?”陆云舟压着眉头,担忧地看着江逾白那涨红的脸。
江逾白心里刺挠,但又说不出口,像是要把自己憋死了。
陆云舟伸向他的额头要当人肉探温计,江逾白干脆躲开了。
“你别这么近!”
陆云舟惊讶地收回手,那脆弱的神色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只是关心你,也不行吗?”
江逾白心里又暗爽又纠结,最终炸了毛:“那也太近了!”
“不近啊,”陆云舟指向走廊对面的几个男生,他们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好不威风,“你看他们,不还更近吗?”
江逾白心道确实没错,那自己表现得如此抗拒接触,反而才更诡异。
“不好意思……是我不太擅长,与人接触。”
是不太擅长主动接触,被动挨打倒是很有经验。
挨打不过是身体的疼痛,陆云舟给他的简直就是抓心挠肝,偏偏他还不能直白的拒绝!
那不更加说明自己心里有鬼吗?
陆云舟敛起眼底的精光,长手一揽,将人夹到自己腋下。
“一会陪我去食堂吃饭,好久不去了,甚是想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