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狂 第37章 第 37 章

五月初八，宜破土、动土、祈福、祭祀……是个好日子。

天色微微放明，宫内装点妥当，整齐有序的仪仗队排列在御道两旁，待礼官落下致辞，只见杜康身着一身孝服，到了先帝灵前，虔诚肃穆，祭祀先祖，宣读祝文。

礼毕，按照规矩，新帝需要到慈宁宫看望太后，但杜□□母已死，宁淑妃也死了，太妃里等级最高的只有一个李贵嫔，礼部提前布置妥当，既然没有太后，就免了一个规矩，新帝就不用再去慈宁宫。

礼官引着杜康到太和殿，文武两班大臣按照官阶早已到达殿内殿外等候新帝，杜康的视线飞向金銮龙椅，辉煌耀目，金光闪闪，就像是一个灿烂迷人的美梦。

那是他渴望了十多年的位置，今日就在他眼前，就是他的了。

他压制住冲动，一步一步靠进那个宝座，熠熠生辉，让他有一瞬的恍惚，终于他缓缓坐上金銮宝座，成了这巍峨宫阙的主人，成了这天下的九五之尊。

文武百官对着龙椅上的天子齐齐下跪，纷纷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昭并无官职在身，按规矩不能参观新帝的登基大典，但他得到杜康的许可，被总管太监打扮成了太监模样，守在太和殿外，看着他的弟弟一步一步登上权力的巅峰。

他俯首称臣，与百官一同高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今日开始，他们一个天一个地，他不是什么五皇子，只是一个凡夫裴昭，与皇家再无瓜葛，更与这金銮殿上的天子没有任何瓜葛。

杜康登基，年号为弘靖，是为弘靖帝。

登基大典结束，裴昭就回公主府，准备辞别杜雪柔和宣玉瑶，离开京城。

杜雪柔怅然若失，她知道裴昭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虽然不舍，却是无可奈何。

宣玉瑶是要与莫凌共进退的人，她要等莫凌春闱后才离开，也舍不得裴昭，离别伤感，竟不由落下泪来。

裴昭只能使出平生的本事，安慰这两个他此生最重要最亲近的女人。

不料一道圣旨打破了他们的感伤，杜康下旨，要将杜雪柔嫁给张勤的庶子张尘。

杜雪柔一听，愣在原地，但眼里很明显闪过一丝喜色。

裴昭和宣玉瑶也愣住了，不知道杜康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他才打算离开，杜康就火急火燎安排杜雪柔出嫁。

杜雪柔想的却是按照常规来讲，她贵为公主，要嫁也是嫁给嫡子，并不会选着庶子。但杜康却下旨让她嫁给丞相庶子，虽说并不算委屈她，而且她还挺喜欢张尘的，可这实在透着奇怪，她怀疑杜康可能是给她挖了坑，并没有接下圣旨。

但传旨太监是总管太监，杜康派这个大太监来下旨，明显是在施压，杜雪柔不得不接，不接就是违抗圣旨。

杜雪柔还是接了圣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一走，裴昭就问：“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这刚要离开，他就下旨让你嫁人，这是存心针对我们么？”

杜雪柔捂住裴昭的嘴，谨慎道：“当心隔墙有耳，至于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如让张相明日早朝替我们探听，他是两朝元老，相信皇上会卖他几分薄面。”

裴昭眨眨眼，表示他明白了。

第二日，张勤来到公主府，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几人。

原来自从杜康掌握了大权，宁氏一族就蠢蠢欲动，生怕杜康登基后会卸磨杀驴，对付他们，就想迎娶杜雪柔，在权力漩涡中站稳脚跟。

杜康的确想对付宁氏一族，他并非是为了报仇，而且为了巩固皇权。宁氏一族把持朝纲多年，权力之网遍布全国，而且手握兵权，杜康一直想要收回宁氏一族的兵权，打击宁氏一族，将宁氏一族连根拔除。

但他想对付宁氏一族并不容易，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要笼络清流，获取清流的支持，而张勤是清流之首，还是一朝丞相，两朝元老，如果得到了张勤的支持，就是得到了清流的支持，把杜雪柔嫁给张勤之子，就是他目前笼络清流最有效的方式。

至于为什么选庶子张尘，也是想借机打压杜雪柔。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杜雪柔女扮男装化名庄棋闯荡江湖就是为了壁免这一天，她不想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但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好在她要嫁的人是她的心上人，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尘这个人裴昭见过几面，看起来倒是个端方君子，而且以张勤的家教家风和为人，相信他的儿子也不会太差，要是杜雪柔能就给一个君子，裴昭倒是了了一个心愿。

裴昭和杜雪柔都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郭宇难以接受，失意怅惘，暗自神伤。

他和杜雪柔在武林盟相处的那些日子已经爱上了杜雪柔，只可惜那时候他以为杜雪柔是个男子，也不确定自己对杜雪柔的感情，一直未说出自己的心意。

后来发现杜雪柔是女子，他却害羞自卑，不敢说出的心意。再后来发现杜雪柔是公主，两人身份云泥之别，他更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只想把爱藏在心里，时不时做个美梦，该走的时候一并带走。

可是他没想到杜雪柔这么快就要出嫁，他连做美梦的资格都没有了。

夜色如墨，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郭宇实在憋不住心里的冲动，来到杜雪柔房前，几番要敲门见一见杜雪柔，但他犹豫不决，都放弃了。

郭宇在杜雪柔房前待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打算离开，就在这时，杜雪柔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一见郭宇，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道：“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杜雪柔卸下钗环，洗尽铅华，没了脂粉的修饰，更显得清丽动人，面如满月，瞳剪秋水，一轮明月笼罩着她窈窕身姿，仿佛月下仙子，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郭宇看痴了，傻傻望着杜雪柔，都忘了回答，他的眼亮得发光，而那里面装着杜雪柔。

杜雪柔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情意，但她深知他和她不合适，何况她心里有人，有婚约在身，更不可能给他什么回应，只能装糊涂。

“你怎么了呀，为何不说话？”

郭宇这才回过神，脸色一红，讪讪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要看还是白日看吧，这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好看，你就站在这里吹冷风，岂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杜雪柔细语柔声道：“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郭宇依依不舍看了杜雪柔一眼，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一眼，见杜雪柔对他笑了笑，心中一阵激动，却只能狠心回头，大步离开。

郭宇心里实在憋得慌，抱着一瓶酒，就在院里喝了起来，可是烈酒到了肚里，却是苦的，越喝越苦。他心中烦闷惆怅，喝得半醉半醒，想把自己灌醉，却怎么也醉不了。

酒瓶空了，郭宇怎么倒也倒不出酒来，他嘴里心里都是苦滋味，一气之下，砸了瓶子，哗啦一声，碎片四溅。

阿蘅一听到声响，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出来一看，原来是郭宇喝醉了。

她看得出来郭宇喜欢杜雪柔，也听说了圣上下旨要让杜雪柔嫁给丞相之子的事，她不用想也知道郭宇是在为此事伤心，只能绞尽脑汁安慰他。

郭宇听了摇头：“阿蘅，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是个卑贱粗鲁的武夫，怎么可能得到公主的青睐呢？”

阿蘅道：“郭少侠，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其实你特别好，你侠义心肠，为人又厚道，讲义气，有的是姑娘喜欢你，可不要自暴自弃。”

郭宇苦笑道：“我好吗？我再好也比不上丞相的公子。”

阿蘅泪花盈盈道：“郭少侠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跟丞相公子不同，不用相比，你自有你的好，我都看得到。要是你这样好的人还要自暴自弃，那我这样的残花败柳该怎么办呢？”

郭宇一听，就怒了：“什么残花败柳，谁敢说你是残花败柳，我就杀了他。”

阿蘅一想起自己遭受的侮辱，不禁想起了陆云亭，又想起陆云亭的死，心中大悲。

她泪珠滚落，自伤自怜：“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公子也死了，从今往后，谁还会拿正眼看我，谁会真正的关心我，尊重我……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还失去了清白，活在这个世上，也不过是苟且偷生，就该一死了之。可是我答应过公子，要好好活着，只是活着便要遭受世人的白眼，得不到尊严，也没人愿娶我……”

“我愿意娶你，谁说没人愿意娶你！”

阿蘅一愣，接着一笑，泪水打湿了眼眶，眼泪落下来：“郭少侠，你喝醉了，尽说胡话。抱歉，是我失态了，你本就难过，我应该说些别的，不该说这个的……”

郭宇爬起身，板着阿蘅的肩膀，双眼有热情的温柔，有些激动：“阿蘅，我愿意，我愿意娶你，只要你肯接受我。”

阿蘅红着眼看着郭宇，他的眼神有几分清明，还有几分坚定，她不知该怎么说：“郭少侠，你……”

郭宇突然将阿蘅搂入怀里：“阿蘅，你是个好姑娘，我……我想娶你，你嫁给我吧，从今往后让我来照顾你，我保证不会别人欺负你。”

阿蘅没有回答，郭宇的怀抱很温暖，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心踏上，她也搂住郭宇，不愿松手。

月色寂寥，清辉满地，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久久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