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她进京城那日遇见的男子吗?男子骨相优越,气质独特,令她见之忘俗,哪怕只是一面也印象深刻。与男人相见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中,同她面前这张脸慢慢重叠在一起。只是那日男子身上玄黑色的锦袍变成一身暗红色的婚袍,头上依旧金冠束发,婚袍没敛去他眉宇间的锋利,反而衬得他五官立体硬朗,脸上表情甚少,给人产生一种敬而远之的距离感。
年知秋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立马低垂眉眼,躲避开与江澜序的对视,避免男子记起那日的事情,那她可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事关将军府上下,绝对不能让江澜序发现皇帝给他赐婚的那个人和嫁给他的人是两个人。
年知秋想起娘亲跟她描绘姐姐的性子和平常举止,跟她的性子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姐姐虽然平时很少出门,京城中却不是没人认识她,若是她露出破绽,叫人察觉,她还能找到关于姐姐失踪的线索吗?那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只针对姐姐,还是针对整个将军府,她全然不知。
敌在暗,她在明,必定不能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
年知秋没面对面跟姐姐接触过,仅凭娘亲的描述和姐姐寄给她的书信勾勒出姐姐的形象。
她佯装成姐姐的神态,轻轻唤一声,“国公爷。”
江澜序只见面前的女子腰身纤细似弱柳扶风,目含清露楚楚动人,面若芙蓉娇艳妩媚,是个性子柔弱的无用之人,姿容却令人惊艳。
年知秋感觉江澜序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开,偏男人一张脸面无表情,眼眸暗深,看得她内心忐忑,只叫她觉得江澜序是在回忆那日两人撞一块的事情。
现今她对姐姐的下落一无所知,对暗处的敌人不知底细,这国公府是敌是友更是不知,若是叫江澜序知道,她的局面不知道多被动。
年知秋再次将头偏了偏,转身迎男人进屋,继续捏着细柔的声调说道:“国公爷,先进屋,外面夜深风大。”
按理说她应该喊夫君,实在是喊不出来,这一声国公爷是年知秋最后的倔强。
先在江澜序跟前低微些,等她找回姐姐,必定寻个时机把姐姐和娘亲都接回边疆,一家人过团团圆圆的日子,远离京城这些是是非非。
江澜序跟在她身后进屋,屋内的孔嬷嬷李嬷嬷和小梅则悄悄退出房间。
小梅不放心,担忧地回头看一眼,她想留在房中陪着年知秋,反正房中也是要留丫鬟伺候的,孔嬷嬷看穿她的心思,伸手将小梅拽出去,顺手将房门合上。
国公爷一来,她们留在这里是帮不上大小姐,需要年知秋自己去应付,小梅留下来反倒是碍事。
房门合上,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房间中所有一切都是按照红色布置,垂挂的纱帘,墙上窗户上贴着的剪纸,连同桌子上的喜烛都是红色的。
烛火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从火光中落出一两滴融化的烛蜡,顺着蜡烛滑落,凝固在蜡烛和桌子周围。
年知秋未见男子开口,欲要开口打破平静,这时江澜序眉眼微动,目光落在她身上已经散开的长发和拆开的婚裙上,声音无波,状似无意地询问,“你为什么不等我过来。”
因为他无厘头的话,年知秋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裙,心中十分尴尬,新婚夫君未来,她先掀盖头脱婚服,按照京城中的规矩确实不妥,可却不是她的过错,他自己不来迎亲,怎么能怪她不等他,谁晓得他还来不来。
自然是想散下头发脱下婚服准备休息。
难不成要戴着沉重的发冠和婚裙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陌生夫君吗?
“我以为国公爷公事繁忙没时间来迎亲,自然也没时间来洞房,打算早早歇息。”
她这话多少带着几分情绪,只见男人的眉头压了压,想起她还要在这个男人手下讨活头。
立马找补地问道:“我重新穿上?”
江澜序见她嘴上这样说,眼神却是不情愿,还有几分小委屈,想到今日迎亲他确实没过去,她不等他也有道理,旋即道,“不用。”
年知秋听见他的话暗暗松口气,她可真是不想再顶着那么重的凤冠,穿着繁复沉重的婚服,这简直是噩梦!
江澜序行至桌子前,抬手提起桌子上放的酒壶开始在杯子上面倒酒。
盖头不掀就罢了,交杯酒是一定要喝的。
这婚事不是江澜序想要,新妇也不是他心里想要娶的,但赐婚圣旨不容辩驳,以后她就是国公夫人,他总要给她些面子。
年知秋见他倒酒,清楚他这是要喝交杯酒的意思。
她看着江澜序倒酒,他动作随意,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贵气优雅又霸气十足。
直到这一刻,年知秋才有一种和人成亲的感觉。
而这对象还是一个要娶他姐姐的人,事情的变化可真是叫人难以预料。
年知秋心里一阵唏嘘,想完交杯酒,脑子又想到交杯酒后面的事情。
这种事情她经验丰富,边疆那边没有京城这么多规矩,她在街上走路是经常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男女抱着亲吻,甚至她还因为好奇亲眼看过图册,看的时候是有些害羞,了解完后又觉得这些事情很没有意思,浪费那时间还不如抽空多学些东西,长长见识有用。
一想到待会要和面前的陌生男人行图册之事。
年知秋内心多少有些抗拒。
这又有什么办法。
想起失踪的毫无线索的姐姐,想到以泪洗面的娘亲,再想到远在边疆担忧她们娘三的父亲。
年知秋觉得自己毫无退路,面前就是刀山,也要爬一爬,就是火海,也要跳一跳。
更想起旁人嘲笑父亲他生了两个没用的闺女,再怎么拼命杀敌,获得的军功没有香火传承也白搭。
年知秋思绪扯远间,江澜序已经在杯子里倒满酒,将酒壶搁置在桌子的一旁,他抬眼朝年知秋看过去。
她会意,伸手端起酒杯,江澜序撇一眼年知秋的手腕,皓腕纤细,若被他抓住轻易能将她的手腕折断。
江澜序端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同年知秋交臂而饮。
年知秋觉得自己在女子中已算是极高的,穿上男装甚至可以女扮男装,叫别人看不出来一点猫腻,然而在江澜序面前,她觉得自己莫名显得娇小,江澜序身量修长,她只是到男子肩头,江澜序弯腰的同时年知秋踮起脚,两人的额头愣生生撞一块,年知秋微嘶一声,抬手扶额,这男人的额头怎么比铁还硬。
江澜序后退开,同年知秋拉开距离,看着女子眼角微红,他只觉得新妇实在过于娇气。
江澜序不禁想,这么一个国公夫人放她去对付谢淑君和把白兔放进狼窝里有什么区别?必定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么一想,江澜序剑眉拧起,年知秋抬头看他,见他居然还皱眉,心中不由地火大。
他把她撞疼,居然还一副不满的神色,他有什么资格不满!
一想到若是姐姐嫁给这个男人,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年知秋直接火冒三丈,她想骂他,忍了忍,压下来了。
江澜序见她目含泪光,眼中尽是对他的控诉,他眉眼微松,抬手拨开年知秋按在额头上的手指,查看她的伤势,额头上的肌肤晶莹饱满,不见什么痕迹,唯见肌肤白皙光润。
“可是撞疼。”
年知秋没控制音量,提高一些,又冷又硬,“没有!”
江澜序觉得她像只炸毛的猫,敢怒不敢言,十分委屈受气。
年知秋不着痕迹同他拉开距离,江澜序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指也落空,她抬着眼,问他,“国公爷今夜歇在此吗?”
新妇故作楚楚可怜,好似他若是拒绝,就要红眼圈哭出来。
江澜序点头,他今夜来此就是要歇在这里,她是皇帝赐婚,江澜序就是不喜她也不能不给陛下面子。
年知秋的眼底滑过一抹失落。
她真是不喜这个男人在此,让她浑身不对劲,小心翼翼怕得罪他,举止要端着,令她全身心陷入最高警戒状态。
光是跟这个男人相处,年知秋的内心就油然而生出一种名为疲倦的东西。
不过她向来会吃苦,如果以后要时时面对江澜序,她想她有一天会适应这种身体状态。
只是第一天她实在不适应,故而很难受。
这也是正常,做什么事情不得先吃些苦头。
“我为国公爷更衣。”
年知秋眼下并不想得罪江澜序,故而主动提出服侍他。
江澜序却转身往屏风后走,对她说道:“不用,你既然已经脱完衣服,自行躺到床榻里去。”
年知秋听完他这句话顿时感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猪,而江澜序就是那把杀猪刀,年知秋又深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爽快活这么多年,全在这一夜憋屈死。
看着男人转身进屏风,似在脱衣服。
她只能认命地转身往喜床那边走过去,抱着一种壮士扼腕的心态,她躺到床榻里面,等着江澜序过来,眸光流转,思绪散开。
听说这种事情,女子初次的时候是会痛的。
要是痛的话她就当自己被狗咬一口。
忐忑中,江澜序终于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年知秋看着他走到桌边,停下脚步。
江澜序看向在床上躺好的女子,乌黑长发散落在红色的被褥上,双眼在昏暗的烛光下似笼着一层水汽,她随便躺在床上看他,像是躺在绽放得极灿烂的芙蓉花中。
剑眉微蹙,异常不喜欢新妇暗戳戳使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争宠手段。
他面无表情地出声询问道:“需要吹灯吗?”
年知秋连忙道:“不用。”
要是吹灯,屋内黑漆漆的,又跟身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在一起实在太危险。
江澜序一向习惯点灯睡觉,见她没有吹灯的要求,转身往床榻边走。
年知秋见他一步步靠近,手指紧张地用力拽紧身下的锦被,如临大敌地盯着朝她越走越近的江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