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知秋只觉得眼皮沉重,身体不受控制,闭上双眼,意识沉沉陷入深渊。
其间,她感受到宁氏的双眼摸下她的脸,帮她掖好被子,听到宁氏跟别人的交谈声。
“夫人无需忧心,大小姐只是疲倦过度睡着了,你让她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无事。”
……
年知秋这一觉睡到晚上才睁开双眼醒,屋内燃烧着烛光微弱的火烛,宁氏裹一层织金褙子,下身是藕色锦裙,华贵雍容,坐在桌子前撑着桌子假寐。
她伸手掀开身上的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一套新衣裙,和在边塞那边的款式不一样,衣服的料子贴在肌肤上,温和柔软,非常舒服。
年知秋有些不习惯身上的衣裙,抓着衣服打量一番。
她轻微的动作惊动桌子边假寐的宁氏,宁氏睁开双眼,看向年知秋,和年知秋对上眼。
她起身抓着年知秋的手,在她身边坐下来,带着担忧责备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愣生生把自己累挎。”
宁氏眼中有泪花。
她觉得自己是很无能的母亲,叫自己的孩子吃这种苦。
年知秋抱住宁氏拍拍她的后背,“娘,我怕我不回来,你一倒不起,叫爹爹和我怎么办?”
两母女温情一番,血脉是个神奇的东西,哪怕十多年不见,年知秋也和宁氏很快亲近起来。
宁氏想起什么一样,将年知秋推开些,“知秋,你不是说要替素言嫁到国公府,还有两日就是你和国公爷的婚期,这两日我寻两个靠谱的嬷嬷的跟你一起嫁过去,让她们提醒你京城的规矩和京城目前的状况,你姐姐的一些事情我也要告诉你,叫你不要露出破绽,不过你放心,你姐姐鲜少出门,大家只知道你姐姐身体不好,并不清楚她的性情。”
两日时间太短,宁氏不指望年知秋能一下子学习完大家闺秀的那套规矩,也不能过于离谱。
年知秋心里已经有个大概并不想让宁氏操心,
“娘,你放心,我都懂,我既然决定要代替姐姐嫁进国公府,就不会什么准备都不做,倒是娘你,你要养好身体,不仅是姐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爹爹也需要你,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娘你操心。”
年知秋陪着宁氏吃完晚膳,又在将军府逛一圈,脑子想起姐姐给自己写的书信,将军府的屋檐处有个鸟窝,叽叽喳喳吵得很,府中的梅花在冬天会开得特别好看……细碎的琐事落于纸上,浮于脑海,看见将军府的一片一瓦,叫年知秋感到分外亲切。
年知秋直接到姐姐住的院中,查看姐姐房中的笔墨,将东西收好,让人找个箱子锁起来。
她打开衣柜抚摸姐姐放在衣柜里面的衣裙。
如果姐姐还在的话,知道她终于回来一定会拉着她穿好看的裙子,戴京城中最时髦的簪子。
姐姐在信中这么说过。
她抓紧衣柜上放着的衣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找到姐姐,抓住凶手!
年素言的院中有四位丫鬟,两个负责院子外面扫洒,还有两个是姐姐的贴身丫鬟,其中丫鬟小水和姐姐一起失踪,还有一个贴身丫鬟叫小梅。
小梅自年知秋踏进来时,目光一直落在年知秋身上,她觉得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可是夫人没说什么,小梅不敢吭声。
年知秋不想把事情告诉小梅,现在伤害姐姐的凶手说不定躲在暗处,她跟姐姐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肯定和姐姐不一样,这一点是要跟小梅解释清楚,年知秋叫小梅到自己跟前,“小梅,我其实是伤到脑袋,去看病在外面昏睡这么久才醒过来,醒过来后,我已经忘记大部分东西,以后我记不起的东西,你可以帮我提点两句。”
小梅由一开始紧张忐忑的模样,最后放松下来,说道:“那是当然!不过小姐一声不吭地离开真是吓死奴婢,奴婢还以为你跟承恩王世子私奔……”
年知秋皱眉,小梅看年知秋的神情,想起什么一样,声音慢慢变小,“不过也不重要,大小姐你要嫁进国公府,和承恩王世子没什么纠葛,不记得也好。”
“承恩王世子?”
年知秋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正想多问两嘴,福伯带着宁氏指派来的两个嬷嬷,“大小姐,这是夫人派给你的教导嬷嬷,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就行。”
年知秋便顾不得小梅话中提到的承恩王世子,起身朝院外走去。
福伯果然带着两个上年纪的嬷嬷站在院中。
两个嬷嬷都是慈眉善目的人,瞧起来老实本分不难相处,见到年知秋,两人恭恭敬敬地她行礼,“见过大小姐。”
福伯指着两人介绍,“大小姐,这位是孔嬷嬷,这位李嬷嬷。”
年知秋便朝两个嬷嬷打招呼,“孔嬷嬷,李嬷嬷。”
福伯把两个嬷嬷带到年知秋院中,去跟宁氏回话。
宁氏的病在见到年知秋后已经振作一半,年知秋说得没错,素言现在只是下落不明,并不代表是出事。
她不能倒下,要养好身体。
更别说现在知秋要代替素言嫁到镇国公府,处处需要她周全。
福伯将年知秋在府中做的事情告知宁氏,“夫人,你别担心,我瞧着大小姐比以前好,做事雷厉风行,极有章法,嫁到国公府不一定会受委屈。”
宁氏心中是痛的,当初她是因为照顾年素言吃力,才叫年知秋留在边疆跟着他父亲。
边疆的日子不比京城繁华。
那孩子没有享受多少福气,却要叫她扛这样重得担子,真是难为她。
“福管家,这些日子叫你辛苦奔波,到时候去库房支三两银子,你回去休息两天,等素言大婚那天,全府上下还需要你打点。”
福伯弯腰谦虚,“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我的本分。多谢夫人赏赐,到大小姐大婚那天,我一定打理妥当,绝对不会让将军府出半点差错,叫大小姐风风光光嫁到国公府。”
剩下的两日,年知秋忙得不可开交,她一边让小梅给她说一下京城的状况,就是领兵作战,也要了解敌方是个什么情况,主要聚焦在镇国公府和姐姐平时认识的人身上,一边让两位嬷嬷教她基本的礼仪,哪怕是不能学会,也要摆个花架子。
这些东西对年知秋来说都不算为难,把京城比做敌营去对付,所有的事情都简单明了。
基本的礼仪就更不用担心,她本身武功底子不差,看两眼,架子便学个十成十,也仅是摆摆看,让她一直端着姿态,年知秋觉得自己不行,有些累。
宁氏过来看年知秋的时候,她正一边头顶着碗,一边手捧着京城最新出的八卦看。
不可谓不努力。
教她礼仪的两个嬷嬷站在两旁,看向宁氏的眼神都透着几分无奈。
大小姐这规矩她们真是没法教,她做得都没有问题,只是看起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呢。
头顶着碗是为叫你走路不摇晃失去礼仪,大小姐顶着碗来回跨几十步,头顶的碗稳稳当当,瞧着像是在练功似的。
宁氏挥手,院中的两个嬷嬷和丫鬟都退出院子。
年知秋抬头,看见宁氏,头顶的碗依旧稳定。
“娘?你怎么过来,我正在学习,娘无需担心。”
宁氏走过去将年知秋头顶上的碗拿下来,“别学了,只剩下一天时间,你就是抱佛脚都抱不好,不用为难自己,娘带你泡澡。”
宁氏拉着年知秋走到将军府的澡堂,年知秋跟宁氏一起脱掉衣服泡澡,宁氏仔细给她擦洗身体,拿出膏药往年知秋身上涂抹,冰冰凉凉,触感细腻。
“你跟着你爹那个大老粗,在边疆肯定吃不少苦吧,看你的皮肤,哪里能和你姐姐能比。”
年知秋仔细感受着,为自己的亲爹说话,“还行,爹她挺关心我的,什么都纵着我。”
年知秋快在边疆那边混成一个小霸王,日子只能用快活两个字概括。
“知秋,虽然说是你姐姐失踪,你不得已代她嫁给国公爷,可你要知道,你嫁给国公爷就是正正经经的国公夫人,哪怕你找到素言,你也是国公夫人,女子难得嫁一次人,穿一次喜服,却不能叫你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
年知秋后背对着宁氏,眉眼舒缓,安慰宁氏,“那岂不是我捡着这么好的事情,听说国公爷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掌握兵权和皇城司,是武将之首,容貌英俊倜傥,说不定就是我的如意郎君,我不后悔。”
宁氏只是笑笑,心里知道这是年知秋故意说这么好听的话叫她听。
国公爷江澜序权倾朝野,以铁石心肠闻名。关于他的传闻数不胜数,有说他自幼失怙,在生母的憎恶中挣扎求生,心硬如铁。有说他手段狠辣,曾将投怀送抱的女子一脚踹落冰湖,眼睁睁看着其溺毙,眼都未眨。因此,纵使他权倾朝野,姿容绝世,也从未有女子敢轻易近身。
宁氏想起外面别人对江澜序的评价为年知秋担心。
不过没提这件事,年知秋已经决定嫁到国公府,她不想让年知秋害怕。
宁氏不清楚年知秋日后的生活怎么样,却想让她嫁人的时候开心美满。
她给年知秋擦完药膏后,帮她梳理头发,“我跟你姐姐准备准备一件婚服,这婚服还是你姐姐绣得,原本是给她自己,她要是知道你穿她绣得婚服嫁人一定很开心。”
年知秋双眼发亮,唇角都有些弧度,“真的?那我要试试,我要穿着姐姐绣的婚服出嫁。”
……
镶珠凤冠静静置于一旁,年知秋望向铜镜中的自己,她五官生得极好,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赤,一身如火嫁衣,更衬得她云鬓乌黑,肤白若瓷。
年知秋没看过这样的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己一般发着呆。
宁氏进屋,走到年知秋身后,拿起梳子为年知秋梳好长发,拿起一旁的镶珠凤冠帮她戴上。
年知秋一双清波潋滟的眼睛看着自己问宁氏,“娘,姐姐和长得一样好看么?”
宁氏抱住年知秋同她一起看向铜镜,“你比你姐姐更好看。”
福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夫人,大小姐,镇国公府的迎亲队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