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春叫了一桌子酒,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
包间就他们两个人,段揽洲刚才没喝多少,现在看着宋听春喝自己也有些口渴,拿起杯威士忌喝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品味,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准备倒第三杯的宋听春。
宋听春没有醉,但喝得快有些呛到了,眼中泛起细雾,在灯下像细碎的宝石。
“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宋听春抱臂靠在沙发里,空调打得冷了,真丝衬衫并不保暖,他微微打了个颤,抬眼看向段揽洲,指使的意味很明显,等段揽洲调好空调,他才开口。
“我不明白。”
宋听春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如果说是因为柳谢和李秋叶,他扪心自问并没有多生气,甚至并不在意,可能是因为当初跟爸爸保证了自己一定会幸福却变成现在这样,那些据理力争的话变成利剑刺向五年后的他,他才会被那些低级的挑衅刺激得失了态。
他太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事实并非如此,他以为自己的爱情是温室的花朵,馥郁芬芳,但暴雨过后才发现,他的爱情不过是窗上的印花磨砂纸,挡住了来自外面的视线,自己也望不出去,哪怕它一撕即掉。
段揽洲看着他,知道自己等不到他接下来的话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包间门挡住大半声音,却挡不住DJ的鼓点,震得宋听春有些烦了,他从桌上的骰盅里拿出两颗骰子,一颗滚到段揽洲面前:“就这么喝太没意思了,来真心话吧,谁的点数大谁问。”
两颗骰子在桌上翻滚,停下。
宋听春轻笑:“我来问。”
他想了一下,直接问段揽洲感情问题未免太冒昧,所以他问:“你今年多大。”
“过了生日就30。”
宋听春来了兴趣:“生日在几月?”
段揽洲拿起桌上的骰子放在手心,递给宋听春:“这是下一个问题。”
宋听春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以表惩罚。
酒过几轮,多数是宋听春问,他知道了段揽洲的生日在10月,学生时代谈过两段恋爱,小时候在北欧长大。
段揽洲喝得比宋听春多,但不见醉态,有些可惜地说:“我今天的运气不太好。”
宋听春先一步掷下骰子,一点,他靠回椅背,伸出手:“你的机会来了。”
段揽洲有些欲言又止,还是将问题问出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前夫。”
宋听春轻轻蹙眉,段揽洲以为他会用喝酒来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陷入短暂的回忆之中,然后将故事缓缓道来。
大三上学期,新闻报道今年的特大台风将于这周四傍晚登陆,云图上,这个台风的大小比整个省都大,并且还有增大的趋势,手机上的信息不断弹出,让市民们做好防范措施。
宋听春是校学生会的办公室部长,台风来临前他还在整理资料,今天之内要归档,但他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在群里问了声谁有时间,许久没有人回复,应该都在超市囤泡面零食。
明明只是下午三点,天色暗得像晚上,风愈来愈烈,窗外的树已经弯到看不见,窗户发出岌岌可危的声音,这一切让宋听春急起来。
柳谢就是在这时来的。
他只打了声招呼就开始整理,两个人的效率很高,不多时就弄好了。
就在这时,窗被吹开,眼看着刚整理好的资料就要满天飞,两只手一起按在了上面,手心手背相贴,与窗外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门砰的一声关上,宋听春的心也漏了一拍。
就是这暴风前的一秒,让他搭上了七年青春。
“我其实是一个看感觉的人。”
宋听春说完,一瓶酒也见了底,段揽洲听得入神,正想问他什么是感觉时,却见宋听春捂着嘴站起来走向卫生间,段揽洲听见声音跟着过去,就看见残留的呕吐物上混着血丝,他的眉皱起来,扶着有些脱力的宋听春靠着自己,拿出手机给司机发信息。
宋听春此时已经胃痛得直不起身,唇色惨白,看得人揪心。
段揽洲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他身上,将人打横抱起往外走。
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段揽洲抱着宋听春坐在后座,替他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安慰道:“马上到医院了。”
宋听春的头靠在他颈边,声如细丝,段揽洲靠的很近才能听到他在说想吐。
段揽洲把外套放在他身前,宋听春只是干呕两声,胃里早就没了东西。
车停在医院门口,段揽洲把人抱进急诊,检查和缴费之后,守在病床前看宋听春挂水。
病床上的人白得几乎要和床单融为一体,眉紧皱着,看起来还是很难受,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抓着段揽洲,一片冰凉。
他应该早就发现的,气冲冲地从餐厅出来宋听春肯定没吃什么东西,自己还没有拦住他喝这么多酒。
输完液已经是凌晨两点,宋听春的精神看着好了些,但还醉着,浑身无力,段揽洲问他家里有没有人能照顾他,宋听春想到自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爸妈说,于是摇摇头。
段揽洲将人带回了他在市中心的平层。
他刚回来不久,只收拾了主卧,宋听春在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段揽洲帮宋听春盖好被子,准备去次卧洗漱一下时,睡在床上的人突然撑着身起来。
段揽洲快步走过去将人扶着,怕他是又想吐,轻声问:“怎么了?”
宋听春迷迷糊糊地就要脱衣服:“还没换睡衣。”
中央空调保持着舒适的温度,但宋听春身体没好,段揽洲怕他着凉,用被子把他裹好,去衣帽间找了套新睡衣给他。
“自己可以换吗?”
宋听春点点头,衣服刚提到肚子上,他皱眉:“你转过去。”
段揽洲听话地转身,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过了一会才听见宋听春说“好了”。
换完睡衣的人倒头就睡,自己还知道要盖被子,段揽洲收拾好他换下来的衣物,放进洗衣机。
凌晨四点,正是整个城市陷入沉睡的时刻,落地窗外只有零星几盏灯光,段揽洲抱着笔电坐在客厅处理未完的工作,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映着屏幕上的内容。
主卧门没关,在客厅可以看到床的一角,段揽洲怕宋听春半夜会不舒服,索性没有休息。
天边渐渐有了微光,段揽洲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山根,走到卧室里,用手背探宋听春额头的温度,睡梦中的人感受到他的抚摸,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不知道宋听春什么时候会醒,但醒来总要吃东西,段揽洲提前在星级餐厅订了一些好消化的食物,放在厨房温着。
宋听春还没睁开眼,先感受到的是有些刺痛的胃和干燥的唇,他侧身捂着肚子,睁眼看到了陌生的环境,昨晚的记忆回笼。
别的不太记得了,自己被段揽洲抱在怀里倒是很清楚,他低头看,身上穿着段揽洲的睡衣,袖子长得像戏服,感觉他应该不止一米九。
宋听春撑着起身,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段揽洲从秘书手上接过一套衣服,和宋听春昨天穿的是一个牌子,走到主卧和坐在床上的人打了个照面。
他把纸袋放在床头柜,轻声问:“还有不舒服吗?”
宋听春点点头,声音沙哑:“想喝水。”
段揽洲倒了杯温水来,宋听春想伸手接过,但手转了几圈都没从袖子里出来,反而越缠越紧,没办法,就着段揽洲的手喝了一口水。
暖流从喉咙流到胃里,他感觉好一些了,精神好了,就开始嫌弃出了汗有些黏的身体。
他扶着段揽洲的手站起来,问他能不能用一下浴室,想冲个澡。
段揽洲怕他着凉,但宋听春的要求很强烈,只能把水温调高一点。
洗完澡的宋听春带着一身热气来到客厅,换上了刚才段揽洲拿来的衣服,浅绿色的衬衫他不常买,但现在还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因为不知道宋听春有什么忌口,段揽洲订了两份粥,除了猪肉和鱼片没有放别的配料。
宋听春坐在餐桌旁,有些惊讶于段揽洲的体贴,粥放到了刚好合适入口的温度,他尝了一口,看向坐在对面的段揽洲,突然想起自己睡到半夜好像看到了客厅坐着一个人,加上刚才出来时不经意间扫过茶几上的笔电和眼镜,这让宋听春确定了不是梦,他真情实感地向段揽洲道歉:“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段揽洲摇头,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了。”
他不敢想,如果昨天宋听春是自己一个人去喝酒会发生什么。
胃痛的感觉的确不好受,宋听春应下,静静喝面前的粥。
太阳升起,整个客厅都沐浴在阳光里,宋听春不好继续待在这里,说自己要回去了。
段揽洲拿上钥匙说要送他,宋听春拦住了他,讲笑道:“干嘛?疲劳驾驶啊。”
段揽洲闻言笑笑,给出第二个选择:“我让司机送你。”
宋听春摇头拒绝,却拗不过段揽洲,两人一起下到车库,司机停在他们面前,宋听春拿出手机在段揽洲面前晃晃:“加个联系方式吧。”
段揽洲的头像是一张风景照,草地和大海,不知道是去哪里旅行时拍的。
宋听春发送好友申请,段揽洲帮他拉开车门,等宋听春坐好后才说:“回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宋听春点点头。
段揽洲独自回到家,厅中阳光依旧,空气中还浮着宋听春的味道,很奇怪,明明他用的是自己的洗护用品。
段揽洲打开手机,通过了宋听春的申请。
不多时,宋听春到家的信息就来了。他的头像是他自己,白色帽子遮住了上半张脸,蹲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小羊。
他说:我到家了,谢谢你哦。
段揽洲回:好的,小帽子。
宋听春边看信息边推开门,迎面撞上准备出门上班的爸爸。
宋廷声音中气十足,把宋听春吓了一跳:“宋听春,昨天去哪里了?满面春风地回来。”
宋听春解释道:“跟朋友在一起。”
宋廷有些怀疑,但家里孙燕清女士在喊宋听春帮她参谋一下戴哪套珠宝,没揪着他问,叹着气出门上班了。
他什么时候才能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