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多了夏轻安的高二理A除了总是静的像坟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同。
而且恐怖如斯同学还挺体谅别人,看高韦祁的椅背和自己的桌沿快拉出了银河,甚至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打了些。
一定要说,可能就是千初待在班里的时间突然多了好几个小时还挺让人不习惯。
不过恐怖如斯和匪夷所思看上去关系还可以的样子,据何飞意和杜斌长达一星期的观察,夏轻安居然会帮千初打掩护。
鬼楼和其他班级是错峰就餐,说直白点儿就是他们下课之后要自习十分钟,甭管回家吃还是食堂吃都一样,但作为澳大利亚箱形水母组其中之一的千初怎么可能等,他不仅不等,还提前五分钟早退。
早上最后一节课还剩五分钟时,夏轻安照例感觉到肩膀被人敲了一下,某只小妖怪凑到他背后低声道:“你坐直点。”
而后夏轻安听见后面响了一声很轻的“嘎吱”,落进嗡嗡的空调声里,没什么人察觉。
他扫了一眼讲台上的白霞,默默正了正身体。就这么板板正正坐了几分钟,讲台上突然被什么东西敲得一声响,白雪放好刚刚磕上讲台的语文书,冲夏轻安扬了扬下巴,“夏轻安,你就别正了吧啊。千初那个身高,是你正就能挡得住的吗?”
班里有一阵低笑,还有人借势悄悄回头打量他,不算多恶意的视线,夏轻安没怎么在意。白雪等这阵骚动过去,才抬手遥遥一点那个空缺的位置,“让他下午来找我。”
又是一阵低笑。
而另一边毫不知情的千初晃到三个人的“越境点”时却没看见人。
他们仨原来是早退吃食堂的,但庄年筑有一次说他们仨早退的行为无异于变相差队,太没素质!
季大小姐能接受别人说她判逆,不能容忍别人骂她没素质,所以自那后他们仨就变成了早退翻墙出去吃。
但今天季梓念似乎要招附马。
千初想起来她昨天说过的。
季梓念从高一入学起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会公开招附马。
初入人世的妖怪,如果说有比《民法典》更难懂的东西,绝对要属感情。
听说懂了感情就能生出血肉,也就是真正活过来。
妖怪还有个叫成长期的东西,就是感情牵动情绪引起能量外泄。老妖怪都说没经历过成长期的妖怪不配谈感情。
他们妖族还有一种说法——
感情钝性是妖怪对自身的本能守护,
是给他们漫长一生上的精神保障。
成长期的难受是他们自己对自己不要越界的最后警告,是个体生命灵魂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信号。
在那之后,他们会渐渐失去这项与生俱来的生存手段,然后情绪会在漫长的时间里,越来越不负重担。
不过季梓念显然很不赞同这个说法,早在化形前就立志要把感情玩弄于手掌,她毕业之前的目标是一千个,男女不限。
往常季梓念招亲都是全班上阵筛,一个上午确定人选下午就安排见面,何宁通常会一整天都在她耳边表达自己对备选人员的不解之情。
比如上次他整整跟季梓念追问了三个小时为什么会有十三个男的以百分之九十相似度的羊癫步伐走路。
但一般没有任何作用,上次季梓念就还是谈了那十三个羊癫选手之一。
今天一天应该是等不来他俩了,千初犹豫了两秒还要不要出去,就听见下课突然响了。
远处的教学楼骤然炸开了锅,热闹像掉到纸面的火星,迅速蔓延开来,千初下意识循声回头,却蓦然对上了杀猪刀的目光。
“千初!”庄年筑刚喊完,眼睁睁看着对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头就翻,瞪着双凸眼几步上前边跑边喊:“都下课了你走正门不行吗?!”
“你下午给我滚到年级组办公室来!”
千初跑了几步,远远听见庄年筑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停在原地“啧”了一声。
翻习惯了。
他想着也不能白翻,还是问了季梓念跟何宁吃什么,不紧不慢往学校后面的小吃街去。
季梓念和何宁消息跟他点了两碗馄饨。千初自己随便吃了碗粉。
他常来这边,长的又格外凸出,老板娘对他印象深,也总爱和他搭话。
今天也一样,千初拎着两个打包盒一只脚刚跨出店门,就听见老板娘操着西北地区口音的普通话朝他道:“小初啊!你上次来不是说你江阿姨有点儿咳吗,房子后面儿的窗沿晒了点儿枇杷叶,你拿点吧?”
江阿姨是千初借宿的前辈的妻子,是个人类,于燃前辈作为南海部落的鱼可能跟他有点儿同性相斥,反正看他格外不爽,幸好江小护他,不然千初早睡大街去了。
老板娘说完,千初转身冲她乖乖巧巧一笑,“好,谢谢您啊。”
老板娘给他笑的有些恍神,心里愈发高兴,下意识就脱口说:“你冰箱里拿几瓶豆奶去喝吧啊,喝了长高。”
“算了吧,您上次才说我刚给你笑完你给什么都别要,不然快给您拿破产了。”千初转回头冲她摆了摆手,“我还是去看看您晒的枇杷叶吧。”
他说完便往独栋房后面儿的窄巷绕,但才走一半脚步便顿住了。
那条巷子里传来了很正宗的打架声,拳拳到肉,虽然节素乱,但听着没一下是被避开的。
这种情况,不是其中一方手无缚鸡之力,就是在cos大猩猩锤自个儿胸口。
千初粗略估计了一下看到猩猩和看到弱鸡的概率,还没估计出来,一个人骤然摔进他的视野。
摔得结结实实,擦着地面儿滚出去好一段,本就拉得低的校服外套被蹭开,乱七八糟绞到那人身下。
地上那位也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这么摔居然毫无反应,停在哪儿躺在哪儿,甚至都没发现千初。
千初愣了一会儿,见拐角又来了一个,这个还站着的,身上还有股很重的颓感和戾气,以至于属于少年的长相都让人觉得年轻,是初中生会绕着走高中生会看不起那类人。
千初第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看见他脖子上的胎记后就想起来了,这是那天打夏轻安那几个人里的一个。
那地上那位……
“夏轻安?”
“又是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地上的人闻声乍尸,他微微撑起身,掀眸往千初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诧异。
少年身形单薄,校服外套里的白T领口被扯大,冷白的皮肤上各种擦伤和淤青格外醒目。
夏轻安这个位置看千初逆光,不知道是刺眼,还是在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生命面前久违地生出了些难堪,他默不作声打下了睫。
巷子里一时陷入沉静,须臾,夏轻安的视线里闯进一双白色运动鞋,走的不疾不徐,停在他面前,千初单手环住他大臂把人拽起来,明明是没有心脏的身体,蓝色雾眸里却有着骗人的情绪,他看都没看对面黑了脸的人,盯着夏轻安问:“怎么回事?”
他手上不自觉用上力,夏轻安轻轻瞥了一眼对方血色造假的手,又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只说:“我没事。”
“没事是什么意思,”千初还是掐着他,“还没死还是还能动?” 他总喜欢卖乖,难得有这么凶的口气,听的夏轻安都忍不住呆了好一会儿。
夏轻安还没想好怎么回,在场第三个人开口了:“你喊人?”
夏轻安被千初拽的太紧,侧不回身,只能转头看他,语气平静,“没有。”
那人嗤笑出声,指了指千初,“你别告诉我他能碰巧找着你两次。”
夏轻安也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打下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我需不需要喊人你最清楚。”
他说完这句对面就没声儿了 。千初听他们讲话听的云里雾里,看对面那位也不叫了,刚想拉着人走,那胎记男却动了。
他马上把夏轻安往身后扯,那人却只是与他相视一望,径直走出了巷子。
千初这才又把夏轻安扯回自己身前,皱眉问:“他是谁?”
夏轻安却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道:“小妖怪,常皱眉会倒霉的。”
千初眉拧得更紧了。意识到从夏轻安嘴里多半撬不出什么,他换了个更重要的问题,“吃饭没有?”
夏轻安想都没想就要唬他一个“嗯”,结果嗯到一半儿,手臂上环的手却蓦然收紧,他愣住几秒,垂下头笑了。小妖怪像他家楼下问小伙伴自己好不好看的小姑娘,问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不理人了。
他只好改口道:“没。”
于是千初毫不犹豫递出了二十分钟前还在为他帮忙带饭的举动感动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两个发小的午饭。
夏轻安也不傻,看一眼就知道这两份馄饨的主人是谁,“不用,我这会儿去店里吃。”
“他们俩刚刚跟我说想吃杂酱面,别浪费了。”千初面不改色心不跳撒了他人生第一个谎。
想当初庄年筑被他们违纪的各种坑爹理由气得头冒青烟时,向来是以“起码孩子诚实”进行自我安慰。
不知道他要听见千初今天这话该作何感想。
夏轻安也能听出这句话的可信度,但他有些懒地再和小妖怪掰扯,他接过馄饨,粗略估计了一下个数,是大碗,“我回去给你钱,不然吃了我会倒霉。”
千初:“你怎么那么容易倒霉?”
皱眉也倒霉,白瞟也倒霉。
夏轻安头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脑回路,反应了一会儿,又随意笑道:“嗯,可能我运气不好。”
那条巷子光线差,夏轻安蹲到地上默默吃完了一碗馄饨,千初蹲在他旁边,视线又爬到对方脸上那颗痣。
少年整个人裹在灰暗的环境里,让千初想起那天在警局外的情形。
他好像活得特别累。
不论他怎么笑,怎么坦然又怎么无谓,千初看着他时,就会感到全身心的疲惫。
夏轻安任他出神,端了第二碗馄饨刚要揭开盖子,小妖怪突然又拽上了他手臂。他被千初提起身,眼前黑了一阵,又被他拽着往外走,还没明白对方这又是唱哪出,就听见小妖怪说:“到有光的地方去吧。”
云城的九月烈日灼人,夏轻安骤然从暗处到明境,身体下意识往后撤,手臂上被掐住的地方又马上一阵疼,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却听见身前的千初说:“……庄主任。”
夏轻安闻言呼吸一滞,抬眼寻找着某个身影,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任锦扬——也就是刚刚那个胎记男抬手冲他挥了挥,像是含着笑,夏轻安看不见。